第2122章 石師爺:等事情成功,你便是女中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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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趙家之後,感覺自己安全了,璞璞終於止住哭聲,小表情很委屈。
    王玉娥拿濕帕子幫他擦臉,順便問:“咋回事?”
    洪夫子本來想解釋,但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眼淚流個不停。
    璞璞有點懂事,用小胖手幫她擦眼淚。
    石師爺懶得多嘴,直接去書房找趙宣宣聊正事。因為他心裏萌生一個大膽的主意,需要趙宣宣去勸一勸洪夫子。
    “我想讓洪夫子去朱府,跟朱大人那些幕僚、下屬的家眷同吃同住,順便從中打聽消息。”
    “我們都懷疑朱大人身邊有人與長城外的敵人勾結,但目前我們還沒確定是誰,沒找到真憑實據。”
    “我始終擔心朱大人與長城外的敵人聯手,如果他引敵人入關,後果不堪設想。”
    趙宣宣想一想,說:“風年也擔心這事。”
    “要想勸洪夫子去‘狼窩裏’打探情報,必須先保證她的安全,否則我不好意思開這個口。”
    石師爺點頭,說:“你放心,我親自去朱府跟錦衣衛打交道,他們肯定不會為難洪夫子。”
    “早點查出誰通敵賣國,對我們、錦衣衛和整個大同府的百姓都有好處。”
    “哎!許多人不知道長城外鐵騎的厲害,咱們千萬不能讓敵人搞裏應外合的陰謀。”
    趙宣宣答應,親自去把洪夫子請到書房商量此事。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洪夫子心裏百般為難,但為了報答石師爺今日的救命之恩,鼓起勇氣答應此事。
    她用衣袖擦掉眼淚,說:“石師爺,唐娘子,我隻有一個請求,能不能把璞璞留在這裏,別讓他跟著我去冒險?”
    趙宣宣爽快答應,牽住洪夫子的手,四目相對,光明正大地直視,微笑道:“你放心,璞璞在我家,就是自己人。”
    “你去探查奸細的身份,爭取立功。到時候,我夫君會上書朝廷,為你和璞璞免罪,避免受你父親連累。”
    “找出奸細是誰,奸細如何聯絡長城外的外敵……有助於保護整個大同府的百姓,不受戰亂之苦,安居樂業,讓大同府的孩子們都平安,無憂無慮地長大。”
    最後一句話,說到洪夫子的心坎裏。
    平平安安,無憂無慮,這恰好也是她對親兒子璞璞的期望。
    眼淚再次決堤,洪夫子淚中帶笑,下定決心,吸一下鼻子,說:“唐娘子,石師爺,你們放心,我一定想方設法查出奸細。”
    石師爺眼神欣慰,說:“等事情成功,你便是女中豪傑。”
    “如果遇到危險,你就向朱府內負責審問的錦衣衛求助,我會盡量跟他們打好招呼,不讓他們為難你。”
    洪夫子再次點頭答應,問:“什麽時候去?”
    石師爺急切地說:“現在就去,不能耽擱。”
    洪夫子猶豫,舍不得璞璞,畢竟孩子還那麽小。
    趙宣宣將心比心,說:“洪妹妹,你去抱一抱璞璞,跟他道個別,然後再去辦正事。”
    洪夫子心中感激,連忙跑去堂屋,跟孩子道別。
    王玉娥正在喂璞璞吃稀飯,小家夥吃得笑眯眯,一口接一口,胃口好得很。
    洪夫子離開時,一步三回頭,璞璞卻沒哭沒鬧,反而對她揮舞小手。
    越單純,就越無憂無慮。
    對這世道了解得越深,煩惱也越深。
    本來,洪夫子想讓心腹丫鬟留下來照顧璞璞,但趙宣宣送她出門時,提議她把丫鬟帶過去。
    趙宣宣說:“兩個人,互相照應,更安全。”
    “如今朱府裏關押的,全是造反者的家眷和仆人,不亞於狼窩、虎穴,說不定通敵的奸細就藏在其中,你千萬不要輕敵。”
    “另外,去那裏免不了要吃些苦頭,夥食肯定不太好,你心裏最好提前有個準備。”
    洪夫子苦笑,說:“能活著就好,吃苦也值得。”
    “隻要璞璞過得好,我就心甘情願吃苦。”
    趙宣宣眼眸變得濕潤,同樣是疼愛小孩的人,她能理解洪夫子的感受。
    她又安慰:“放心,不會拖太久,去吧。”
    洪夫子強忍淚水,向趙宣宣行一個屈膝禮,然後轉身跟隨石師爺的步伐,前往朱府。
    以前,洪水亮派她去趙家當奸細,中途,她被趙宣宣策反。如今,風水輪流轉,她帶著任務,要去抓別的奸細。
    她的人生,似乎與“奸細”二字捆綁起來了。
    她一邊琢磨,一邊苦笑。
    小丫鬟邁著小碎步,緊隨在洪夫子身後,不停地用手撫摸心口,打嗝,因為她剛才在趙家吃包子,吃得太飽。
    “嗝——嗝——”
    趙宣宣站在大門口,目送她們遠去。清風拂動額發,額發下的眉眼不再像少女時那樣單純天真。如今,她的眼角也有魚尾巴在若隱若現。
    — —
    遠在千裏之外的嶽縣,乖寶午睡時,突然做個怪夢。
    她夢見妹妹穿鎧甲,騎著馬,上戰場,一副女將軍模樣,帶領一群女兵,喊打喊殺,喊衝鋒。同時,娘親陪在妹妹身邊,做軍師。
    可是,刀劍無眼,戰爭無情。
    夢裏的爺爺奶奶被敵人抓走了,變成俘虜。巧寶登上長城,眺望敵人的軍營,和趙宣宣商量,要等天黑後去偷襲敵人,救出爺爺奶奶和別的俘虜。
    天,很快就黑了。巧寶當真帶少量士兵去偷襲敵營,可是她們遭到敵人的埋伏,不得不浴血奮戰。
    巧寶的臉上多出一道血痕……
    ……
    做夢的乖寶感到格外揪心,忽然雙腿一蹬,從夢中驚醒。
    渾身無力,如同陷在厚厚的雲朵裏。
    乖寶想念娘親、妹妹、爹爹、爺爺奶奶和祖母,心事重重,暗忖:為什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大同府那邊確實有長城,長城外麵確實有敵人。這個夢不像假的,會不會那邊真的發生戰亂了?怎麽辦?
    對家人的感情太深,關心則亂,一個夢就引發她的無盡擔憂。
    她趕緊起床,去看銅壺滴漏的時刻。
    看完之後,發現自己下午睡得太久,難怪做那麽長的夢。
    此時,天邊已經布滿晚霞,紅豔豔的。
    乖寶洗漱之後,去縣衙前院找李居逸。
    李居逸忙裏偷閑,正在跟七寶下棋。
    七寶的鼻尖上冒汗珠,因為棋盤上的“他”快要死翹翹了。
    李居逸手執黑子,又吃掉七寶的白子,順便對走過來的乖寶挑眉,嘴角翹起,神采飛揚。
    忽然看見乖寶來了,七寶很激動,站起來,求救:“表姐,快救我,我又快要輸了。”
    “今天下午一次也沒贏過。”
    他欲哭無淚。
    乖寶往棋盤上觀察片刻,輕輕搖頭,暗忖:下成這樣,沒救了。
    李居逸笑道:“下棋不能太認真,越認真,就越容易輸。”
    “不關心輸贏,海闊天空,反而有驚喜。”
    七寶的表情囧囧的,暗忖:你贏了,你說啥都對。可是,如果你不想贏,為啥次次都贏我呢?難道是我太笨了?
    他從小就胖乎乎,如今長大了,仍然沒瘦下來,圓頭圓腦的,有雙下巴,一臉福相,瞧上去又有點憨。
    以前,別人都誇他聰明,但是一遇上李居逸,他就發現自己挺笨的。
    有時候,他很崇拜李居逸這個表姐夫,但有時候又忍不住自卑,比如此刻。
    乖寶輕輕地嗔李居逸一眼,說:“七寶是學徒,你總是吃他的棋子,導致他沒信心,還怎麽海闊天空?”
    七寶點頭讚同,這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李居逸絲毫不惱,也不辯解,修長的手指相當靈巧,飛快地把棋盤上的殘局收拾幹淨,然後期待地說:“清圓,咱們對弈一局。”
    跟乖寶下棋時,他才能感受到充滿挑戰的滋味。
    他喜歡這種滋味,甚至為之著迷。
    然而,乖寶在他對麵落座之後,手肘撐著書案,單手托腮,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說:“我想去大同府。”
    李居逸吃驚,同時很不樂意,反駁:“不是已經去過了嗎?回來才多久?”
    “難道我在你心裏屬於可有可無?你天天想往外跑?”
    說著說著,他醋性大發,甚至不避諱一旁的七寶。
    七寶本來想圍觀李居逸和乖寶下棋,從中偷師學藝。沒想到聽見李居逸說這話,他感覺怪怪的,於是起身告辭,不好意思再聽。
    乖寶拿起黑子,懶洋洋地落在棋盤上,說:“我擔心大同府,怕那裏發生戰亂,怎麽辦?”
    李居逸在棋盤上落下白子,順便察言觀色,眼看乖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特別是眼皮子,特別明顯。
    他猜測乖寶估計是做噩夢了,於是心疼她,語氣變溫柔,說:“夢就是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不能當真。”
    “我昨晚上做夢,夢見嶽縣有一座山上的橘子樹結出純金的橘子,特別多。”
    “把純金的橘子獻給皇上之後,那橘子卻搖身一變,變得發黴、腐爛,皇上要治我的欺君之罪……”
    “多麽荒唐的夢啊。”
    乖寶用手絹掩嘴笑,順便打個嗬欠,說:“獻給皇上,不就是拍馬屁嗎?難怪被馬屁給崩了。”
    “個個都貪財,說不定在半路上被別人給替換了。”
    “換做是我,我就用那些純金的橘子請工匠,在嶽縣修橋鋪路。”
    說著說著,她忽然發現自己被李居逸帶偏了,於是連忙收斂笑容,言歸正傳:“剛才的夢很特別。”
    “必須親眼看見妹妹和娘親,我才能放心。”
    李居逸繼續落下棋子,淡定地說:“有些夢以假亂真,咱們不能上當。”
    乖寶暗忖: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多見妹妹和娘親,不會吃虧。就算是上夢魘的當,我也樂意。隻要當麵確認她們平安,我就安心。
    她心不在焉地下棋,說:“你放心,我快去快回,不會像上次那樣耽擱。”
    李居逸不讚同,說:“你的嘴,專門騙我。”
    乖寶臉紅,低頭做個鬼臉,說:“如果你沒有官職束縛,肯定比我出門更勤快。”
    “如果我爹娘和妹妹不是在大同府,我不必如此擔心。”
    李居逸的笑容越變越少,問:“大同府不是挺好玩的嗎?”
    乖寶說:“大同府有長城,長城外有敵人。”
    李居逸腦子靈活,通過短短幾句話,就猜出來乖寶做了什麽夢。
    將心比心,如果他做夢夢見父母所在的遼東邊關發生戰亂,他肯定也會擔心,會魂不守舍。
    不過,他依然不打算放乖寶去大同府。
    如果乖寶的夢是真的,大同府發生戰亂,肯定特別危險,他不能讓她去冒險。
    如果那夢是騙子,意味著大騙子又想害他孤枕難眠。
    成親之後,他自認為自己離不開清圓,即使隻分開一天,心裏也會格外難受。
    但不公平的是——唐清圓偏偏總是想離開他,在外麵玩得樂不思蜀。
    哼!想想就醋性大發。
    此時,他另辟蹊徑,說:“派人送信過去,順便打探消息,即可。”
    “你不必親自前往,畢竟路途遙遠。”
    “如果沒有幕後掌權者幫我寫判詞,恐怕我變成糊塗官判糊塗案,到時候遺臭萬年,被寫上史書。”
    “反而連累嶽父的好名聲。”
    乖寶“噗嗤”一笑,從善如流,說:“行,先送信過去。”
    跟李居逸聊一聊之後,她心中豁然開朗,覺得那夢確實不能當真,暗忖:我又不是什麽神婆,哪能聽風就是雨?
    李居逸就像她的開心果,總能化解她的愁悶。
    乖寶眉開眼笑,開始認真下棋,用黑子對李居逸的白子步步緊逼。
    李居逸沒有因為棋盤上的局勢皺眉頭,反而笑出聲。下棋的對手越厲害,他就越興奮。
    一步步化解困局,特別有成就感,甚至感覺自己的棋技得到升華。
    乖寶用腳在書案底下輕輕踢他的腳,采取“卑鄙”戰術,說:“不要負隅頑抗了,趕緊投降。”
    李居逸輕笑,挑眉,說:“反敗為勝的號角已經吹響。”
    乖寶也挑眉,又落下一顆黑子,說:“十麵埋伏。”
    李居逸緊跟著落下一顆白子,說:“逃出生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棋盤上戰況膠著,久久地分不出勝負。兩人都習以為常,決不投降。
    當晚,考慮到趕夜路不安全,乖寶沒為難送信之人。等到第二天早上,送信的人騎馬出發,馬蹄跑得快快的,奔向大同府的方向。
    乖寶的心似乎也飛去了大同府,因為她連續好幾天做夢夢到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