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4章 如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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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師爺憂心忡忡,在私下裏對李居逸說:“大人,前麵的盜竊案沒破,眼下的失蹤案又破不了,估計那失蹤的人早就不在嶽縣了。”
“幸好他是您親戚,您看看能不能找他父母商量,把這失蹤案給撤案?”
李居逸一聽這話,目光離開案卷,注視對方,疑惑不解,問:“為何要撤案?”
朱師爺苦笑,小聲說:“這是為您的政績著想。”
“如果積壓一堆懸案,不利於吏部的考核,不利於往上升官。”
他還特意伸出右手的食指,朝上麵指一指。
朱師爺自以為全心全意都是為了李縣令好,畢竟他還指望李縣令升官之後,連帶他也水漲船高,去京城見見大世麵,免得一輩子窩在嶽縣這個小地方。
而且,他一向以石師爺為榜樣。石師爺慧眼識珠,把曾經的賬房學徒輔佐成朝廷正四品大官兒,又幫長子搞到鹽道的肥缺,這在嶽縣已經變成傳奇。
就連茶館的說書先生每次提起石師爺,都要豎起大拇指,大誇特誇。而石師爺的小兒子做太監這件事,也被別人故意歪曲為:“並非自願,而是得罪了京城的權貴,被抓去閹割了。後來石師爺想救幼子,可惜那玩意兒一旦割掉,就回不來了。”
“嘖嘖!不然的話,石家肯定還能再出一個大官兒!”
這個謠言越傳越廣,許多人信以為真,就連朱師爺也相信,因為在他心裏,石師爺是完美無瑕的。
李居逸聽完他的話,有點啼笑皆非,明知故問:“如果懸案較多,最壞的結果是什麽?”
朱師爺擦一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回答:“恐怕重蹈覆轍,像上一任縣太爺那樣,在嶽縣幹幾十年,哎,升官難。”
李居逸想一想,微笑道:“還行,我不介意久居嶽縣。”
主要是乖寶喜歡老家嶽縣這個地方,他愛屋及烏,婦唱夫隨,隨遇而安。反正他沒有什麽升官發財的野心,對現狀挺滿足。
這下子輪到朱師爺哭笑不得,他連忙告退,走出老遠之後,仰天長歎,暗忖:嶽縣有啥好的,讓李縣令樂不思蜀?難道我是當局者迷,所以沒發現嶽縣的寶貴之處?
他當即去找其他師爺,詢問這個問題:“你們覺得,嶽縣是適合久居一輩子的好地方嗎?”
對此,其他人意見不一。
有的人擺手,不認同,說這裏冬天太冷,夏天太熱,還說:“如果變得四季如春,就好了。”
有的人咧嘴笑,無所謂,說:“不好不壞吧,至少還算太平,比連年戰亂的邊境強多了。”
七寶作為師爺學徒,又是李縣令的親戚,在這裏混得挺好,也踴躍表態:“以前,我去過京城和大同府,但隻有回到嶽縣,才有家的感覺。”
由於李居逸上次通過擂台賽,搞出一堆師爺儲備,所以此時他們七嘴八舌,議論得熱熱鬧鬧。
不知不覺間,外麵又下起了雨,不大不小,但有連綿不絕的趨勢。
起初,大家沒在意。但連續下兩天兩夜之後,這雨還沒消停。
接著,去河邊洗衣裳的百姓發現那專門用來洗衣的青石板被水給淹了。
過橋的百姓往下麵看水時,忍不住心驚膽戰,感覺這河比以前危險了許多,而且河水從清澈變渾濁,感覺下麵深不可測,似乎還有妖魔鬼怪潛伏在河水裏。
乖寶多年前在嶽縣經曆過一次洪水,所以對此比較謹慎,密切關注水勢,向李居逸提建議:“有些書生需要每天過橋,去學堂上學。”
“本來是習以為常之事,但最近河水上漲,水速又急,過橋變得危險。”
“要麽全縣學堂、私塾都停課,要麽給城外的學童在城內安排臨時住處,避免他們每天風裏來雨裏去。”
李居逸想一想,說:“幹脆全縣停課吧,反正隻要一心向學,在家也能溫習課本。”
緊接著,他寫新告示,又吩咐官差去每個學堂、私塾通知此事。
一聽說官府強迫學堂放假,學童們歡呼雀躍,喜笑顏開,蹦蹦跳跳。與之相反,有些夫子唉聲歎氣,為束修減少而煩惱。
不過,夫子們又無可奈何,因為官差明確說了,如果發現哪個夫子強逼學童上學,不停課,視人命如草芥,就要把這種夫子抓進大牢。
與此同時,官府正在為可能到來的大洪水做預防準備。
比如,勸地勢低窪處和靠近河流處的百姓收拾值錢的東西,搬去山上寺廟暫住。對此,官府派出馬車,幫忙搬家,又與寺廟那邊協商。
比如,組織木匠,緊鑼密鼓,日以繼夜地造木船,還鼓勵百姓多造竹筏。竹筏雖然比不上船安全,但造竹筏比較容易,而且本地竹子多,竹筏又至少確定能浮在水麵上。
比如,通知百姓不要喝生水,因為最近井水和山泉水都有變濁的苗頭。官府特意給每個村都發一個過濾桶,讓眾人把水先過濾,再燒開,然後再飲用。
許多本地人對這過濾桶不陌生,因為十多年前,那次發大水時,這種過濾桶就出現了。而且,那次有血淚教訓。當時,是洪災後,許多人拉肚子,搞得人人驚恐,以為是災後瘟疫爆發。後來,終於搞清楚,是眾人喝了不幹淨的水。
所以,這幾天有很多大人一邊看雨,一邊給孩童講述某年某月大洪水的故事,孩子們聽得一驚一乍。
再比如,乖寶看著自己的大肚子,就考慮到別的即將臨盆的人。她和李居逸商議,把縣學和女子學堂改造成臨時住處,把城外的懷孕女子安排到臨時住處,允許家眷陪同,而且還安排穩婆坐鎮。
有些人惜命,火速收拾包袱,搬到臨時住處。
但也有些人心存僥幸,或者敵不過家人的反對,繼續留在家裏。
再比如,官差和服徭役的壯漢們戴著鬥笠,披著蓑衣,日以繼夜地在河道附近巡邏,又想方設法加固、加高河堤。
……
與此同時,上遊某個縣的官府正在請當地有名的半仙做法事,燒香請神,香煙繚繞……
那個中年縣令深信神神鬼鬼之事,夜裏做個怪夢,白天就趕緊派人在河裏丟祭祀的貢品,美其名曰,是請河神息怒。
然而,河神不僅沒息怒,而且還在第二天暴怒了。
這個縣的河堤被洪水衝垮,然後嶽縣跟著倒黴。
因為那個決堤的縣處於河道的中上遊,而嶽縣在處於中遊。
於是,洪水從那個縣淹到嶽縣,嶽縣根本跑不掉,而且洪水是在半夜到達嶽縣的,打了個措手不及。
從上遊衝下來的不僅是洪水,還有各種家具、浮木、野草,甚至還有冷冰冰的死人……
洪水就像個貪婪的大妖怪,妄想把人間的山河都吞到肚子裏,而且怎麽吃都吃不飽、吃不夠。它沒有同情之心,隻有貪婪、冷漠和囂張,製造混亂,肆無忌憚。
三更半夜,李居逸被護衛叫醒。
“李大人,快醒醒,洪水來了!”
李居逸嚇一跳,連忙下床穿鞋,連外衣都顧不上穿,去門外問:“是哪裏決堤了?”
護衛說:“據巡邏的人說,水是從上遊那個縣淹過來的,不曉得上遊是什麽情況。”
另一間屋裏的王玉娥隱隱約約聽見別人說“發洪水”,她突然驚醒,連忙穿衣裳,開門詢問,然後去把趙東陽叫醒。
趙東陽睡得太沉,不願意醒,氣得王玉娥伸手把他鼻子捏住。
鼻子沒法出氣,趙東陽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孩子奶奶,天還沒亮,你咋不睡覺?”
說完,他翻個身,嘴巴動幾下,又想繼續睡。
王玉娥又在他屁屁上拍幾下,大聲說:“快起來!洪水來了!快把金銀細軟收拾收拾,免得被大水衝走!”
趙東陽坐起來,右手擋在嘴唇前,打哈欠,說:“如果真發大水,肯定先淹河邊的稻田。”
“官府地勢高,不怕的。”
王玉娥急急忙忙收拾東西,說:“上遊那個縣已經被淹了,不僅河水滿了,如今到處都是水。”
“哎!遇到這種天災,咋辦?”
趙東陽還是懶洋洋的,像沒睡醒一樣,在床上呆坐著。因為他自認為活了這麽多年,家裏福氣多,肯定有神佛保佑,所以心裏不慌。
另一邊,乖寶也被鬧醒,穿戴整齊之後,隨李居逸去前院,一起出謀劃策。
巡邏的官差騎馬飛奔,回到官府,說:“李大人,有很多人拖家帶口,自發上山躲避去了。”
“城裏街道都被水淹了。”
朱師爺歎氣,問:“李大人,咱們要不要也盡快撤到山上去?”
自救是一種本能,幾乎人人都怕死。
李居逸皺眉思索,說:“如果官府也撤離,城內百姓肯定會慌亂,個個搶著跑。”
“恐怕引起更大的騷亂。”
“何況,山上不一定萬無一失。”
乖寶說:“我讚同,官府就像穩定軍心的將軍。”
“將軍即使要跑,也不能跑在百姓前麵。”
李居逸悄悄牽住乖寶的手,捏一捏,同甘共苦的心意絲毫沒動搖。
片刻後,他說:“先派人去京城稟報災情,希望朝廷重視此事,給予援救。”
“不過,京城太遠,京城的救援很可能要拖到一個月以後。”
“眼下,咱們隻能自救,不能抱任何僥幸。”
在他們商量時,門外的水位還在繼續上漲,悄悄漫過官府的門檻。
李居逸騎馬涉水,登上城樓,驚訝地發現城外已經泡在水裏,水黃黃的,有低窪處的茅草屋隻剩下屋頂還露在外麵,下麵都被水淹了。
最可怕的不是眼前情況多麽嚴重,而是水位還在上漲,天上的雨還沒停,接下來嶽縣還將麵臨更嚴重的災難。
李居逸深呼吸,當機立斷:“繼續護送百姓上山去避難。”
過了一會兒,官差跑來稟報:“大人,山腳下那些路都被洪水淹了,有些地方的水特別深,沒法過去。”
李居逸問:“馬車能不能涉水過去?”
官差搖頭,表情麻木,說:“剛才我們用馬車護送百姓,車輪子直接陷進泥裏。”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出來。”
李居逸腦中靈光一閃,又問:“試過竹筏沒有?”
“用繩索把竹筏綁牢固,係到大樹上,或者就地打樁子,然後一個連一個,以竹筏為橋,渡過去,這樣行不行?”
官差連忙說:“我去試試!”
說完,轉身就跑。
他在跟洪水賽跑,指望跑快一點,就多救一些人。
此時,有些百姓忙著向山上逃命,有的百姓卻苦中作樂,在水裏撈魚,多多少少抱有僥幸心理。
鄰居抱著包袱出門,給門上鎖,轉頭問:“傻根,你咋還不跑?”
對方咧嘴笑,回答:“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該活就活,該死就死,跑也沒用。”
鄰居氣得往洪水裏吐幾口唾沫,自個兒趕緊背著小閨女,牽著老娘,他妻子牽著兩個兒子,拖家帶口逃命,顧不上管別人。
水已經淹到膝蓋。
這個時候,如果誰不小心摔一跤,很可能當場就淹死在這街道上。
由於洪水是渾濁的,看不清腳下的路。許多人手裏拿根長木棍,或者扁擔,小心翼翼地探路。
逃難途中,有些人直接把娃娃和包袱放在木盆裏,木盆漂浮在水上,用繩索係著,大人用手抓著繩索,直接拖著走。這樣一來,娃娃不用抱,不用背,比較省力。
小娃娃還不懂事,以為這樣好玩,坐在木盆裏笑嘻嘻。
為了活命,男女老少猶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與此同時,王玉安快要愁死了,因為家裏養了那麽多雞鴨鵝,還有兩頭豬,一頭牛,一個也舍不得丟。
他和王舅母把雞鴨鵝裝進竹籠子裏,然後踩著桌子,把籠子掛到房梁上。
王舅母哭著說:“幸好玉娥和宣宣花錢給咱們建這新屋,地基打得高,房梁也高。如果換做以前那舊屋,掛都沒地方掛。”
“還有那兩頭豬,咋辦?”
兩頭豬正在豬圈裏遊水,狗刨式,腦袋露出水麵,嗷嗷叫。
王玉安累得滿頭大汗,心裏火急火燎,心有餘而力不足,說:“咱們王家村離河道那麽遠,平時田裏都缺水,哪曉得這次來這麽多水?”
隔壁鄰居一家正坐在桌子上避難,也在大聲發牢騷:“這恐怕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偏偏被咱們給遇到了。”
“玉安,你可以把豬和牛趕山上去啊!”
“我給你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