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2章 久違的感覺又死灰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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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雙姐兒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歐陽凱把她叫到書房,屏退其他人,說:“聽說你想去書院做院長,是真心想去,還是心血來潮?”
雙姐兒心跳加快,看見勝利的曙光,眼睛一亮,連忙表態:“爹爹,我不是心血來潮,而且我是去做副院長。”
“巧寶姐姐做書院院長,我不亂搶。”
歐陽凱微笑道:“你比盟哥兒更有誌氣,咱們家如今處境艱難,你是否清楚?”
雙姐兒點頭,收斂笑容,眉眼流露凝重,暗忖:處境艱難,爹爹肯定和娘親一樣,要求我謹言慎行,估計還是不許我去大同府幹大事,哎,白高興一場……
歐陽凱走過來,摸摸她的頭頂,叮囑:“可以去,但必須隱姓埋名,不能在那邊打出歐陽家族的名號,能否做到?”
雙姐兒喜出望外,大吃一驚,呆呆地點頭答應。
歐陽凱注視她的眼眸,眼神複雜,笑意淡淡的,說:“你和盟哥兒剛出生時,正是我意氣風發、平步青雲之時,那時候我自以為能為你們一輩子遮風擋雨,讓你做一輩子嬌憨的世家貴女,不知愁滋味。”
“但天有不測風雲,你二伯父之死給我敲響警鍾。”
“他的死,一半是奸人所害,一半是自作孽不可活。”
聽聞這話,雙姐兒內心沉甸甸,氣血翻滾,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學貪汙的二伯父,我要學爹爹和大伯父,我要做女英雄!”
歐陽凱忍俊不禁,覺得雙姐兒太孩子氣,於是循循善誘:“你去書院,教導女弟子,不必做什麽女英雄。如果你幹危險的事,我反而擔心你,不敢讓你去。”
雙姐兒識時務,露出一絲笑意,連忙保證:“我不做危險的事。”
歐陽凱長舒一口氣,笑道:“去收拾行囊。”
雙姐兒偷笑,飛快地跑了,如同奔向鮮草的兔子。
— —
對此,蘇燦燦反而悶悶不樂。
但昨天夜裏,她與歐陽凱商量時,歐陽凱說:“古往今來,在官場權勢的旋渦裏,一個大家族要想長久傳承,就不能死腦筋地孤注一擲,反而要兩頭下注,多做幾手準備。”
蘇燦燦疑惑不解,問:“你讓閨女去做什麽準備?”
歐陽凱眼神深遠,說:“讓她學會自保。”
“朝廷尊師重教,教書育人的夫子很受人尊敬。”
蘇燦燦蹙眉,說:“何至於走到那個地步?”
由於她與蘇榮榮、太子的親密關係,所以她的想法與歐陽凱有些不一樣。
歐陽凱已經做最壞的打算,擔心皇帝心狠手辣,致使歐陽家族走到抄家流放,甚至蒙冤砍頭的地步。
縱觀曆朝曆代的史書,這種禍事數不勝數,特別是戰功赫赫的武將家族,往往被皇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羅列莫須有的罪名。
麵對愛妻,歐陽凱不想烏鴉嘴,不想嚇到她,於是微笑道:“就當讓閨女出去遊山玩水,我相信唐兄一家人肯定會像我們一樣,護著雙姐兒。”
蘇燦燦愁眉不展,說:“我也信任宣宣一家,但我更希望把閨女留在身邊。再說了,上次她鬧出雕刻師傅、一見鍾情那檔子事,萬一這次又重蹈覆轍,怎麽辦?”
今時不同往日,歐陽凱反而想開了,說:“隨她高興,隨她去。在兒女姻緣上,以前我們想挑選最好的,但如今……恐怕很多權貴之家把咱們家視為毒藥,不敢飲鴆止渴。”
“皇上對我的厭惡,越來越明顯,官場那些老狐狸心知肚明,甚至巴不得落井下石。”
“即使我們給雙姐兒定下門當戶對的親事,但將來的結果不一定花好月圓。”
蘇燦燦落淚,連忙用手絹擦掉,問:“為什麽?”
“皇上為什麽不信任我們?我們對皇上、對榮榮、對太子,既有忠心,又有親情。”
“雖然二哥有些汙點,但他已經以死贖罪,塵歸塵,土歸土。”
“你和大哥絕對是朝廷的有用之人,堪稱棟梁。一個明君,怎能疏遠棟梁,反而親近廢物?”
歐陽凱攬住她的肩膀,忍不住笑出聲,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明君也有犯糊塗的時候,我不愚忠。”
“暫且忍辱負重,走一步看一步。”
蘇燦燦變得沉默,心跳如擂鼓,耳邊仿佛聽見戰鼓聲。
— —
此時此刻,她幫雙姐兒一起收拾行囊,淚光閃爍。
雙姐兒沉浸在喜悅裏,自言自語:“這個不用帶,太重了。”
“這個好玩,巧寶姐姐肯定喜歡。”
“隱姓埋名,不能張揚,華麗的衣裳就算了,不能在那邊穿。”
“這雙馬靴,我最喜歡,一定要帶上。”
……
蘇燦燦破涕為笑,問:“你的心為何飛別處去?平時我又沒虐待你。”
雙姐兒笑眯眯,放下靴子,轉身抱住蘇燦燦的腰,撒嬌:“娘親,我是鴻鵠,是鳥,天生愛飛。”
蘇燦燦撫摸雙姐兒的頭發,暗忖:都是我親生的孩兒,雙姐兒反而比盟哥兒更外向。當初一定是搞混了,兒女應該反過來才是。
雙姐兒又說:“娘親,我一定天天給你寫信,也天天想念你。”
蘇燦燦淚光閃動,語氣故作輕鬆,笑道:“到了大同府那邊,你要聽宣宣的話,別亂跑。”
“如果亂跑,會被人販子抓住,賣到長城外麵去當奴隸,怕不怕?”
雙姐兒一聽這話,不寒而栗,連忙說:“我一定隨時隨地佩戴匕首和其它武器,天天跟巧寶姐姐黏一塊兒,不亂跑。”
蘇燦燦拍拍她的後背,勉強滿意,說:“臨行之前,去看看你外公外婆,他們也舍不得你。”
雙姐兒爽快答應。
— —
離別那天,盟哥兒親自送行,送到城門外。
這對龍鳳胎沒啥依依不舍的溫情,盟哥兒反而抱怨:“又跑出去玩!三從四德,你是一點也沒有。”
雙姐兒撇嘴,做個鬼臉,一身男子裝扮,反駁:“幹脆我假扮你,你假扮我,你替我去搞三從四德,爭取在家門口立個牌坊。”
盟哥兒氣得抬起馬鞭,指著她,用鼻子哼一聲,說:“咋的?玩笑也開不起了?誰稀罕什麽牌坊?”
“再說了,你有能力假扮我嗎?別忘了,論比武,你是我的手下敗將!”
丫鬟小蓮也女扮男裝,坐在馬車裏,暗忖:又吵起來了,這兩個簡直是前世冤家。
她見怪不怪了。
雙姐兒不服氣,說:“有本事,你就去報考武狀元,看看你能得第幾名?”
盟哥兒話趕話:“反正比你厲害!”
如果任由他們吵嘴,恐怕要吵到天黑宵禁去。
於是,護衛主動提醒:“二位少主,趕路要緊。”
雙姐兒氣呼呼,對盟哥兒揮揮手,果斷鑽進馬車裏。
盟哥兒目送馬車和護衛遠去,心裏反而像被挖空了一塊,空落落的,涼涼的。
他騎著馬,馬蹄在原處停留許久。
— —
滾滾向前的馬車上,雙姐兒火氣旺盛,口幹舌燥,趕緊倒茶喝。
這輛馬車屬於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車上可以躺著睡覺,有抽屜存放衣裳、吃食、被子,有茶幾,甚至還有帶蓋的恭桶。
小蓮也像出籠的鳥兒一樣歡喜,說:“姑娘,咱們這次去多久?”
雙姐兒“噗嗤”一笑,說:“春夏秋冬的衣裳都帶了,你說去多久?”
小蓮驚訝地伸舌頭,不敢相信,說:“我隻帶秋衣和冬衣,料想過年肯定就回府。”
雙姐兒把雙手搭車窗上,看路邊的田野、遠山、樹,眼眸的笑意隨風而逝,增添幾分耐人尋味的成熟,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很多事情都說不準。”
論真心,她何嚐願意與爹娘分離太久?
重新踏上去大同府的路,轉念一想,她突然又想到任武。
挺巧,任武之前在京城學玉器雕刻的手藝,由於他以前有雕刻石像的豐富經驗,底子紮實,再加上天賦,所以他最近學有所成,也動身回大同府去。
他搭乘別人運貨的馬車趕路,那馬車的輪子突然壞了。於是,他和車夫,再加一車貨物,都困在半路上。
兩人蹲在路邊修馬車,修半天,還沒修好,急得滿頭大汗,累得灰頭土臉。
狼狽的任武恰好被看風景的雙姐兒發現了。
雙姐兒立馬吩咐停車,眨眨眼,確定沒認錯人,歡喜地喊:“小任師傅,你在這裏幹啥?”
任武苦笑,走過來解釋幾句。
雙姐兒大大方方,吩咐護衛去幫忙修別人的馬車,然後遞一杯茶給任武。
任武伸手接茶杯,如同久旱逢甘霖,道謝:“多謝歐陽姑娘。”
雙姐兒在嘴唇前豎起一根食指,又使眼色,神神秘秘地說:“以後你叫我文武雙全夫子就行,別泄露我的家世,因為我要隱姓埋名。”
任武感覺雲裏霧裏,疑惑不解,暗忖:好好的,為啥要隱姓埋名?難道她在家裏受了什麽委屈,要離家出走?
京城人喜歡議論,他之前住京城時,有一次聽別人說閑話,說誰家的千金對未婚夫不滿意,反而跟窮書生私奔……
此時,任武突然想起這個故事,但嘴上不敢說,怕冒犯人家姑娘。
雙姐兒把胳膊靠在馬車窗戶上,下巴枕著胳膊,正悠閑自得,笑道:“真巧,我去大同府,你也去大同府。”
“你幹脆和我一起趕路吧,我這裏恰好還有一匹閑著的馬。”
她大部分時候是坐在馬車裏,偶爾才出去騎那匹馬過過癮。
此時,她願意把馬兒借給任武。
任武猶豫片刻,考慮到之前乘坐的那輛拉貨的馬車太破舊,而且車夫有些怨言,埋怨是他倒黴。
當時,車夫坐左邊,任武坐在右邊,恰好右邊車輪子出問題。那車夫惱火,見馬車半天都修不好,就把氣往外人身上撒,抱怨一大堆,甚至說要任武賠錢。
任武窮得很,哪敢大手大腳地花冤枉錢?又認為對方是無理取鬧,所以一邊修馬車,一邊據理力爭。
此時此刻,任武麵臨更好的選擇,當然不想再跟那個車夫糾纏。
同時,麵對雙姐兒的盛情,他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無功不受祿。
雙姐兒察言觀色,大大方方地說:“你想不想早點回大同府去?如果想,就別磨磨蹭蹭。”
“我的馬兒趕路可快了。”
那駿馬是大伯父歐陽俠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從遼東那邊來的。
話說到這份上,任武不再猶豫,笑著答應,道謝。
雙姐兒當即從馬車上跳下來,親自給任武介紹自己的駿馬。
“它叫追月,你瞧它額頭這撮白毛,像不像月牙兒?”
“它是千裏馬的後代呢!”
任武一聽這話,反而自慚形穢,覺得自己不配騎這匹馬。
雙姐兒讓任武給“追月”喂水喝,笑道:“最好先熟悉熟悉,否則等會兒它撒野,把你甩下去。”
“對不熟的人,它可不會客氣,我恰好最喜歡它這一點,這是它的靈氣,通人性。”
此時兩人都站在“追月”身邊,彼此離得近,四目相對,一些久違的感覺突然又死灰複燃。
雙姐兒心跳加速,暗忖:上次,我以為自己不喜歡他了。真奇怪,別人老說遠香近臭,為啥我對小任師傅的感受恰好相反?
這時,兩個幫忙修馬車的護衛走過來稟報:“少主,那邊修好了。”
雙姐兒對任武問:“你要去拿行囊嗎?”
任武說:“我的東西少,都背在身上。去道個別就行,你等我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向運貨的車夫跑去,詢問車夫能不能退一半路費?
那車夫估計是鐵公雞轉世,毫不猶豫地拒絕,還打算好好囉嗦幾句:“如果你從一開始就不坐我的馬車,我就能多拉幾十斤貨,你耽誤我發財,還想……”
任武沒空糾纏,不等他說完,幹脆不要那一半路費了,匆忙往回跑,跑向雙姐兒的馬車。
十幾個護衛都騎坐在馬背上,戴著鬥笠,整裝待發,正等他。
那個運貨的車夫以為任武是去搬救兵去了,以為自己要挨打,嚇得心驚膽戰。
在他的密切注視下,任武騎上駿馬“追月”,十幾匹馬兒一起奔跑起來,馬蹄揚起塵埃,車輪滾滾,氣勢豪邁。
見他們跑遠了,運貨的車夫鬆一口氣,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好險,幸好那隻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毛頭小子。”
如果遇到老油條,老混蛋,或者認死理的二愣子,恐怕他已經人財兩失,人都埋土裏去了。
一想到自己白賺一半車費,他忍不住咧嘴笑,坐上馬車,繼續趕路,吹口哨。
這破舊的“老爺車”,慢悠悠,吱嘎吱嘎響,拉車的馬兒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比不上別人的馬車快。
過了一會兒,他就連任武的影子都望不到了,忍不住自顧自嘖嘖幾聲,羨慕別人的好車、好馬。
車輪滾著滾著,突然左邊車輪也壞了,馬車又停下。
這車夫連忙檢查車輪,再次咒罵,後悔不已。這時,他才突然記起那個姓任的毛頭小子的好處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