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朱威語氣中帶了一些火氣，陝西是寧夏這種地方嗎？陝西是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其中之一，有關中平原有漢唐故都，拿了陝西，窗戶紙就破了。
    這些東西馬文晟不會不知道，可是他又這般說了，存的什麽心思？
    馬文晟直視朱威，並未有任何心虛的感覺：“老夫自然知道老夫想的是什麽，你不覺得如今是個機會嗎？”
    朱威皺眉：“什麽機會？”
    “能讓你有能力西進的機會！老夫這幾個月查看了寧夏和蒙明各種數據，優點很明顯，缺點也很明顯，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就是地少，地少了養活的人自然也就少了，能養的兵也就少了，現在新軍在冊十二萬人，這是極限！用了寧夏蒙明兩省之人力地力能養出來的極限數量！”
    “老夫再告訴你一個你不知道的秘密，你認為寧夏宣府對於朝廷不重要嗎？你以為大同固原對朝廷不重要嗎？你以為遼東對朝廷不重要嗎？錯了！大明九邊重鎮是大明賴以生存的屏障，沒有這九邊，就沒有兩京一十三省，你認為不拿兩京一十三省，就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其實是什麽？其實就是朝廷明著暗著限製你用的！”
    “為什麽？因為九邊地小貧瘠，你拿了又如何？你已經將韃靼打服，九邊的用處已經減半，現在的他們巴不得你將九邊都拿了，因為他們知道，你拿了就養不起，到頭來還是朝廷的，他們給你一個錯覺，讓你不敢也不能去動那兩京一十三省。”
    說到這裏，馬文晟長舒一口氣：“今日我不是來吵架的，若不是這幾場大災，數百萬人命在老夫一念之間，這些事情我也不會告訴你，你自以為你很聰明，你自以為你看清了很多東西，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有人想讓你看到的，你以為朝廷沒能力對你動手？”
    “嗬…也是，你覺得各地衛所都是酒囊飯袋，朝廷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京營也就是遼東鐵騎了，現在遼東也被你插入人去了，朝廷能夠依仗的就更少了。可是你真的認為偌大的朝廷就隻有這麽一點力量？你真的認為二百多年來無數造反叛亂都能肅清的王朝就這麽一點力量？”
    “天下英雄隻有你朱威一人？四川白杆兵，廣西狼軍，湖南湘軍，雲南沐王府，南京孝陵衛，哪一支部隊不是屍山血海中滾出來的？你現如今看清了朱承徐厲良等人，也曾看清黔國公魏國公？在有利益的時候他們是你的好兄弟，可是沒有利益的時候呢？他們還會在意你是誰嗎？你也知道了勳貴與國同壽，大明存在他們就存在，大明不論富強還是軟弱，他們都會過的很舒坦。他們在意的，不是大明富強與否，而是大明是否存在！”
    “你曾經告訴過他們，說大明如今這般狀況堅持不了多少年了，可是現在呢？韃靼的威脅沒了，女真的威脅也沒了，就連倭寇的威脅也沒了，你將四海打服了，大明已無外來之威脅，哪怕內部再腐敗，沒有外敵威脅的大明，國祚是否就不止百年了？”
    “外敵已滅，整個大明內部，隻剩下你這麽一個總要翻天的人，你覺得他們會怎麽選？百年的富貴和跟著前途不明的你？你若是他們，你會怎麽選？”
    “那些勳貴有一個算一個，除了原英國公張維賢之外，就沒有人真正的想要幫你，你知道嗎？”
    朱威眼神一凜：“你說張維賢真正幫我，那他的死？”
    馬文晟冷哼一聲：“他還能怎麽死？當初剛上位的皇帝，可有能力去殺一個手握重兵的公爵？能殺的了張維賢的人，能讓一絲別的風聲都傳不出來的人，隻能是皇家與那些勳貴聯合起來才能辦成。你從日本回來，為何京城剛好發生叛亂？你都想過沒有？”
    馬文晟的話與朱鎮告訴朱威的話相互印證了，朱威此時才完全相信朱鎮說的那些。
    “還有你覺得你的那些武器裝備，你覺得現在的朝廷造不出來？你覺得左光鬥這樣的人會真的全心全意跟著你？你別忘了，他忠的是皇帝，不是你！那鄭三俊，王之寀也是一樣的，要不是徐光啟的女兒跟了你，徐光啟也不會例外。你現在懂了嗎？”
    “那你呢？”朱威直直盯著馬文晟：“你和他們不一樣嗎？”
    馬文晟一愣，隨即苦笑：“我是應該與他們一樣，還是不應該與他們一樣？”
    朱威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誰能信誰不能信，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大明聰明人太多了，多的讓我怕啊，我從小地方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如今的地步，我自認為我不差，可是呢…可是我還是一直被人玩於股掌之中，你告訴我…我能去信誰？”
    馬文晟深吸一口氣：“信你自己。”
    朱威輕笑出聲：“信我自己？也是…這天底下…我也隻能信我自己了。”
    說罷之後，朱威轉身離去，馬文晟在後呼喊：“那陝西之事該如何辦？你到底出不出兵？”
    可是他並沒有等到朱威的回應。
    “馬大人，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就在此時，宋應星突然開口。
    馬文晟苦笑一聲點了點頭，他知道宋應星也是這些反複無常計謀中的犧牲者，也是權貴手中隨意處置的一顆棋子而已。
    宋應星低著頭不說話，轉身也走進風雪中。
    宋應星以前想過很多很多，他的兄長親族，同窗好友，數百條人命，他寧願相信是因為朝堂黨派傾軋，是因為朱由校一意孤行而導致這些慘事發生，也不願意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
    煥土堡工坊之後的小山之上。
    朱威與朱堂隨意坐在雪中，邊上放著幾個酒壇。
    沒人說話，朱堂不知道朱威為何突然如此，可是他看的出來，朱威的情緒很不好，在這時候，他能做的隻有陪伴了。
    “小堂哥…若是我造反，你會如何？”
    朱威冷不丁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朱堂一愣：“造反？兵不夠吧？”
    朱威猛地轉頭，盯著朱堂突然笑了一下。
    朱堂沒有直接說願不願意跟著，而是直接說出兵不夠，這樣的選擇已經很明顯了。
    朱威大笑起身：“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回去準備，三日之後，兵發定邊，這狗屁的世道，這狗屁的陰謀，這狗屁的算計，老子受夠了！咱們比不得他們心髒，那就直接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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