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除夕夜綁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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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廿世!
    宋歡的房間在熱堡最頂層,這間房是專門留給高級軍官視察期間準備的。因為“小小”的服裝問題,宋歡比昨天早回了一會兒。其實她也真的感覺累了,不僅體力上辛苦,精神上也覺得疲乏。她不明白那個傻嗬嗬的張洋怎麽和村民能有那麽多話可聊,換成她想要問村民點問題,就明顯感覺被人提防著。宋歡實在是煩透了,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她才懶得理那幫人。不過張洋這個人好像真的很單純,他竟然完全無視了威爾森的暗示,間接地否決了宋歡的意願。宋歡之前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她覺得有趣,說不定張洋會是個很好用的工具。
    回程的路上,宋歡告訴威爾森她沒有胃口吃飯,打算直接休息。威爾森緊張地詢問宋歡是身體不舒服,還是餐點不合口味。宋歡讓威爾森放心,她隻是不想吃飯,如果有需要會再聯係威爾森。威爾森不敢勉強宋歡,隻能聽任她的決定。
    回到房間後,宋歡總算舒了一口氣。被過分重視的狀態一直讓她感到矛盾。從小到大發生在她身上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總是會被他人無限放大。這讓她不得不保持“標準”的樣子,壓抑內心想要放肆的欲望。有時她又享受這種身份差距營造出的距離感,這可以替她屏蔽掉無聊的社交。作為上流社會的佼佼者,一切對她來說都應該是工具。
    宋歡把髒衣服扔在地上,用手環給房間發出指令。空氣中回蕩著優雅的古樂,她一件件脫下衣服,對著鏡子欣賞自己流暢的線條。修長的四肢,細膩的膚質,全身上下沒有一點贅肉。宋歡滿意地點點頭,就連自我欣賞也像是檢查工具一樣不帶感情。結束檢閱後,宋歡走進浴室。浴缸的水溫是她最習慣的溫度,她閉上雙眼半躺進去,氛圍營造的恰到好處,身體也終於放鬆下來。就在這時,空氣裏的樂音變成了來電提示音。宋歡隻好重新戴好手環,啟用私密模式接聽。
    “爸,我在……一切都順利,這裏條件還可以……名單核實過了,重點目標都是我親自接觸的,沒有發現問題……要不明天我再重查一遍?……回去過年?還是不要了,那顯得太特殊了……你和媽媽他們解釋一下,我都這麽大了……好的,再見。”
    通話的時間不長,但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又被攪亂了。宋歡做了一次深呼吸,起身走出浴室。父親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她真希望有一天能脫離他的管控。換上睡衣後,宋歡喝了一杯蛋白飲料。趁著身體還在散發暖意時鑽進被窩,希望睡眠能清空她的煩悶。
    清晨,物資車準時抵達村外。今晚就是除夕夜,家家張燈結彩,忙得不亦樂乎。張洋老早就起床了,匆忙吃了早飯,立刻開始幫老李忙這忙那。宋歡把剩下的名單交給曹夢茵,繼續之前的分組工作。整個村子一片紅火喜慶的氣氛,在白雪覆蓋的大地上,點綴出有生命韻律的紅色祥和。
    午飯之前,土鎮的節日布置已經完成。老李再次熱情地招呼大家吃飯,張洋的飯量比前兩天小了很多,老李皺著眉頭一個勁兒給他夾菜。張洋端著飯碗躲閃,解釋說他要留著肚子吃年夜飯。趁著這個機會,張洋告訴威爾森他要在土鎮過年,聽說還能燃放煙花,張洋特別期待。老李趁熱邀請宋歡和其他人都在土鎮過年,威爾森征求宋歡的意見,宋歡出人意料地接受了邀請。一頓愉快的午飯過後,大家繼續忙碌。
    下午兩點,整個土鎮都飄著預備年夜飯的香氣。張洋好像撒歡兒的狗一樣,不時地嗅嗅空氣,去哪兒都是一溜小跑。因為人們忙著預備年夜飯,和張洋聊天的時間就縮短了。今天張洋的效率比往常高不少,照這個速度張洋很快就能追上宋歡的進度了,說不定還能早點回連安市。每逢佳節倍思親,雖然土鎮讓張洋覺得親切,但張洋仍然想念家人和朋友。而此時,他又想起來土鎮前的心情。
    張洋離開連安市以後,劉嫣還一個消息都沒來過。大概真的像她說的,這就算是兩人感情的終點了。張洋有點驚訝,驚訝的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反而認為這樣挺好。這幾天他一次也沒想起過劉嫣,找回單身的自由,居然是這麽舒暢。張洋高興得有點想高舉雙手高喊自由!不過他沒得到犯傻的機會,威爾森急匆匆地找到了他
    “張洋,抱歉抱歉,有個事情要通知你一下。”
    “怎麽了森哥,你說?”
    來了三天,張洋和威爾森已經親密到可以稱兄道弟。
    “和你倒是沒什麽關係,是宋歡小姐,集團那邊有緊急命令召她回連安市,飛機已經在熱堡等著了。我來告訴你一聲,馬上就要出發。”威爾森笑著,笑容有點尷尬。
    “緊急命令?是我們這邊工作有問題?不會是家裏出事了吧?”
    “這個倒是沒說,不過我可以保證咱們這邊的工作沒有問題,家裏……應該也沒問題吧……我也是剛接到通知。”
    “沒事就好,現在回去正好還能趕上回家過年,嘿嘿。”
    張洋這句話一出口,威爾森好像被戳破了秘密一樣。笑的更難為情了。剛好宋歡這時候也走了過來,表情特別嚴肅。
    “對不起了張洋,這個事情我決定不了,後麵的事情就麻煩你了。村長那邊我剛解釋過了,也麻煩你再幫忙解釋一下。”
    張洋認識宋歡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宋歡的歉意像是真的。
    “沒事,這邊有我呢你放心!有什麽事兒就隨時聯係。我剛還跟森哥說呢,這不也挺好嘛,正好就回家過年了,哈哈!”
    張洋說完這句話,威爾森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一瞥驚恐的神色,而宋歡的臉上難得地泛起了一陣緋紅。曹夢茵也趕了過來,接收了宋歡剩下的名冊和物資清單。大家又寒暄了幾句,互相拜了早年,宋歡告訴張洋如果有需要她的地方可以隨時聯係,隻不過張洋並沒有宋歡的聯係地址。宋歡和威爾森帶人乘車離開,隻有曹夢茵陪張洋一起留下過年,而且從表情上看起來,曹夢茵也不是自願的。張洋沒注意到這些,他心裏想的是宋歡吃不上土鎮的年夜飯了,張洋替她感到惋惜。
    下午五點半,天色已經黑了,老李全家人圍坐在飯桌邊請張洋入座。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張洋在腦子裏反複提醒自己少吃一點,一定要少吃一點。可是在老李的勸說下,幾杯烈酒下肚,張洋就開心得什麽都顧不上了。一家人推杯換盞其樂融融,一直吃到晚上8點多。顧嫂撤了桌,開始張羅包餃子,老李讓兒子帶張洋到外麵放爆竹,看煙花。張洋其實是想幫忙包餃子的,但是觀摩學習了一會兒,自信滿滿地包出了兩個極其詭異的造型之後,為了不繼續浪費食材,還是主動放棄了。包餃子讓張洋再次理解了一個問題,即便智芯裏存儲再多的知識,不經過消化理解和實操鍛煉,知識也無法真正成為屬於自己的能力。
    老李的兒子比張洋大將近十歲,放起煙花來卻比張洋還像個孩子。教會張洋如何點火,如何注意安全後,他就一會兒東跑跑,一會兒西看看,四處招呼著熟人,沉浸在節日的快樂裏。張洋更愛湊熱鬧,拿著爆竹邊走邊放,哪裏動靜大就往哪裏跑。耳邊聽著不知是誰說村外有人要放特大煙花,張洋一路小跑著就去了。跑到路口,張洋看到好幾個人圍著一處光源站成了一圈,張洋樂嗬嗬地走了過去。剛到近前,其中一個人就摟住了張洋的脖子。張洋笑著看向對方,心想好像沒見過這個人。剛準備回想一下,就覺得脖子上刺痛了一下,緊接著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張洋醒過來的時候,眼前蒙著黑色粗布。他能隱約看到不遠處有一團跳動的亮光,聲音和溫度告訴他那是一團篝火。氣溫太低的緣故,傳到他身邊的熱浪已經不那麽強烈,張洋甚至覺得有點冷,後悔出門的時候太著急,沒來得及把防寒服穿上。他想伸手拿掉頭上套著的東西,但手腳都被綁住了。右手的手指來回試探幾次,沒摸到手環。張洋想問問題卻問不出來,他的嘴被貼上了膠布,連呼吸都覺得憋悶。就剩下沒人堵著他的耳朵,他還能聽見聲音。
    “不說是個女的嗎?我這藥可是按照女的配的,這男的體重不輕,藥效應該快到頭了。”
    “我也聽說是個女的,可能是情報有問題?反正也綁結實了,醒了正好。”
    “不是我聽說是女的,這不是過年了我也想開開葷嘛。”
    “活膩了?什麽人你都敢動?!”
    “行行,我就那麽一說。”
    “哎,動了!好像醒了。手環你摘下來了吧?休眠了?”
    “摘了,也休眠了,直接給他塞兜裏了。”
    張洋聽到兩個男人的對話,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周圍肯定不止這兩個人。對話中的其中一人走向張洋,他能聽見鞋子踩在薄薄積雪和石子上的聲音,加上他們對話的回音和空氣流動方式,張洋推斷這裏是個半開放的空間,可能是山洞之類的。
    “醒了吧?醒了就哼一聲。”
    張洋沒有按照要求哼一聲,而是連續哼了很多聲。即便髒話部分省略掉,他也有太多話想說。問話的人確認了張洋意識清醒之後就不說話了,接著張洋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音
    “你別怕,我們隻是讓你傳句話。回去告訴宋遙塵,雪貂不會變節,讓他死心吧。”
    女人的話張洋聽得清清楚楚,但是完全沒明白什麽意思。
    “走吧。”
    後麵這句話不是對張洋說的,女人似乎是這個小群體的頭領,所有人都聽從她的指揮。張洋聽見紛紛離開的腳步聲,他趕緊繼續哼唧起來,希望別把他扔在不知名的地方一走了之。
    “老實呆著,這火能燒一夜,而且你們都配了防寒服,凍不死。日出之前我們會把你的位置發給你們的人,到時候就會有人來找你了。”
    之前和張洋說話的男人說完這句也走了,他不知道張洋裏麵根本沒穿著防寒服,也沒給在地上扭動的張洋發言機會。腳步逐漸遠去,直到一點聲音也聽不見。張洋反剪的雙手在地上摸索任何能割斷綁住手腳繩索的物品,但是沒找到有用的東西。
    火!
    張洋很快想到用火燒斷繩索,於是他側身躺下,努力地向前蠕動。用了好長一段時間,張洋的頭頂終於感覺到了篝火的溫暖。沒戴頭盔,他費力地調整了姿勢,免得燒焦頭發。用火燒斷手上繩子的想法行不通,裸露的雙手比繩子更耐受不住灼燒。還好腳上穿著厚實的防寒鞋,有鞋子的隔熱,可以先試著燒斷腳踝的繩索。張洋扭動著旋轉身體,努力坐起身,上身挺直略向後傾斜,用兩隻手在後腰頂著地麵收腹保持住平衡。他的雙腳伸向火堆方向,小腿很快感受到了炎熱,但不至於無法忍受。他知道不能燒太久,否則會把褲腿點燃。隻燒一小會兒,張洋就把腳收回來,大腿帶動膝蓋,小腿繃緊,兩隻腳交替用力,試圖掙斷繩子。大腿變酸,腳踝也勒得有點疼了,張洋再把腳伸到他能感受到的火焰上方烤一會兒,然後再用力掙脫。重複了幾次,在高溫和扭轉力的共同作用下,繩索雖然沒斷,但變的寬鬆了一點。張洋再換個角度把雙腿蹬直平放在地麵上,用小腿摩擦地麵,一點點把繩套蹭到靠近腳跟的位置,左腳用力壓住繩套,右腳放鬆腳踝,右腿緩慢用力拉抬。又過了好一會兒,右腳終於從繩套裏拔了出來,不過右腳的鞋子也掉了。他的兩條腿酸麻的不行,腳踝疼痛,為了盡快讓雙腿恢複知覺,他用力把兩隻腳向前蹬了出去。這一下著實舒爽了不少,但沒想到的是,張洋這一下把火堆給踢散了。零散的火堆很快收斂勢焰,溫暖也漸漸離開著張洋。
    雙腳恢複自由的張洋努力站了起來,身體大幅度地搖擺甩頭,可頭套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腦袋上。隻靠腳踩的方式穿不上防寒鞋,張洋光著一隻腳,想找到合適的物體把臉貼上去把頭套蹭掉。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能成功,張洋能感覺到微弱的風,風來的方向應該是綁匪離開的方位。風很小,但溫度足夠低。被弄散的火堆已經很暗了,說不定已經被風吹滅了。張洋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但是覺得時間已經過了很久。那人臨走時說會有人來救他,張洋希望那人沒有騙他。他還在想辦法解開繩索,因為如果不解開束縛就貿然走出山洞,即便沒有潛伏的敵人和饑餓的野獸,寒冷也不會讓連路都不認得的他輕易離開。因為掙紮和緊張而出的汗,在寒風裏很快變涼,繼而結冰。但他仍舊不得不靠著冰冷的石塊,用半蹲的姿勢努力摩擦手腕上的繩子。
    火堆處的餘溫也散盡了,繩子還沒有斷。張洋又一次後悔沒穿防寒服,後悔沒戴頭盔,後悔踢掉了一隻防寒鞋,還後悔破壞了火堆。綁匪說手環就放在褲兜裏,張洋回想了緊急求救辦法,可是嘴被膠布粘的太緊,“唔”了半天也沒能喊出求救指令。
    時間過了很久,也或者是時間過得很慢。實在是太冷了,張洋覺得自己從裏到外都已經冰透了。繩子還是好好的,一點斷的跡象都沒有。張洋已經蹲麻了下半身,他實在站不住了,決定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地上也是一樣的冷,張洋能接觸到的任何物體都冷到讓他覺得刺痛。但是他沒有辦法很快站起來,兩條腿已經麻木得不聽使喚了。他隻能坐著等它們恢複正常,但坐下以後,地麵的低溫讓血液流動變得更慢了。雙腿並沒有如他預想那樣找回活力,反而進入了無知覺的狀態。
    又過了不知多久,張洋覺得好像大腦也凍壞了。他開始不受控製地浮想聯翩,火堆好像又被點亮了,山洞暖和了起來,甚至很熱。張洋想脫掉衣服,但是手還被綁著沒法活動。張洋覺得越來越熱,真的好熱啊,熱的昏昏沉沉讓人想睡覺。於是他躺下了,覺得這樣睡著會很好,那就睡吧……
    張洋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