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
    白墨睡到中午才醒，第一反應是遲到了。白墨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有點生氣地拿起鬧鍾試圖弄明白它為什麽沒響。鬧鍾上沒有被摔過的痕跡，白墨才捂著臉想起來，這裏並不是原來的“家”。
    “窗外”的陽光正好，舊曆二月已經接近尾聲，真實的連安市內也正是春光明媚好時節。睡了這麽長時間也沒人管管，白墨有點想不明白這裏的運作機製。昨夜的酒氣已經散盡，白墨打算先洗個澡。雙腳剛接觸到地麵，房間裏出現了一聲柔和的電子音。白墨意識到這肯定是和李霖海家一樣那種智能管家的玩意，停頓了片刻剛要起身去浴室，麵前竟然突然多了一位穿著藍灰色製服的標致女性
    “您有訪客。請問幾點方便接待？”
    白墨嚇了一跳，但很快發現這不過是智能管家創造出來的全息影像。看起來這兒的智能管家比李霖海家的還稍微花哨點兒。白墨很快對沒有生命的影像失去了興趣，歪著頭好奇是誰找自己，回想了一下這裏基本都是隻知道名字的陌生人，白墨隻能想到神龍一個人，隨即發布指令
    “一小時後。”
    “確認，一小時後接入。”
    精確到秒的一小時後，房門變成了門洞，果然是身穿製服的神龍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個雙手捧著盒子的大男孩。男孩的身高已經和成年人相差無幾，幹淨的臉蛋和眼神裏還寫著青春和稚嫩。男孩同樣是一身製服，棕色卷發，白種人的皮膚東方人的麵孔，貼身的剪裁凸出了因為生長太快而顯得清瘦的骨架。白墨穿了一身價格不菲的幹淨衣服。看到神龍後，白墨假惺惺地問了一句他是不是也應該穿製服這個問題。
    “除了特殊場合對你來說沒有著裝要求。來，介紹一下你的小跟班兒，洽克高。昨天和你握上手，這孩子一晚上都沒睡著，哈哈。”
    男孩被神龍說的臉上一紅，連忙給白墨鞠了個躬。鞠躬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手裏還捧著盒子，洽克高趕緊雙手奉上，同時低著頭大聲說了句“您好”。神龍讓白墨打開盒子
    “給你帶了見麵禮。”
    盒子開啟，裏麵是一支手環和一片智芯。與常見的手環和智芯都不同，盒子裏的手環是半透明材質，而智芯是黑色。白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自己的智芯明明好好的。這東西除非外力損壞，一般來說用一輩子都沒問題。
    “迄今為止容量最大讀寫最快材質最可靠的黑金智芯。換上吧，你購買過的所有數據裏麵都有，隻不過回憶之類那些思維數據就沒有了。你原來那個我得拿走兩天，用完還給你。”
    “你要它幹嘛呀？”
    “按照規矩，複製一份存檔，嘿嘿。”
    白墨有點不情願地更換了新智芯，把已經用了十來年的舊智芯拿在手裏掂了掂，12歲以後的全部回憶都在裏麵，悲傷的愉快的，榮耀的不堪的，完整的瑣碎的等等，全部都在裏麵安靜地呆著。神龍輕輕地把智芯從白墨手裏拿走，謹慎地放入隨身帶著的一個幹淨盒子裏。
    “就是走個形式，反正除了你別人也用不著，過兩天就原樣還給你。新智芯裏的導遊手冊你回想一下，想去哪兒就讓小跟班兒陪著你熟悉熟悉。我先回去交差，需要我就用手環聯係。”
    神龍拍拍白墨的肩膀，轉身穿過門洞走了。門洞的另一頭可以看到好幾個身穿製服的人馬上圍住了神龍，好像神龍手裏抱著什麽珍奇動物一樣。房間裏剩下了洽克高和白墨兩個人，一個悵然若失，一個謹小慎微。門洞消失以後，白墨發現紅著臉的男孩還在雙手舉著已經打開了的盒子，低著頭看著腳麵。白墨把盒子接過來放在桌上，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洽克高……個子倒是挺高，就是太瘦了，像個冰棍兒。哎，以後你就叫‘雪糕’得了。你就跟我叫哥，不許叫白哥啊，聽起來不像個好鳥。”
    洽克高笑著抬頭看向白墨，眼睛裏仿佛閃爍著星光。
    “成！”
    “嘿！我逗你玩你還當真了。那以後我可就這麽叫了啊，雪糕。隨便坐吧，我看下老大說的導遊手冊。”白墨把雪糕塞進椅子裏，順手還塞了一把糖給他，然後他坐在床上開始對新換的智芯展開回想。
    讀取速度真的很快，和從前的智芯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本來就擅長快速回想的白墨在這個級別的硬件輔助下，普通的回想連眼皮都不用眨一下。確實之前白墨導入過的知識數據都有，甚至連最後導入的女子防身術都有，而且是最新版本。可是之前的自然數據全都不在了，白墨嚐試著靠大腦回憶昨天和更久之前的事情，所有的聲音和畫麵都是那麽細碎縹緲，就好像是夢，又好像它們從未發生過，卻又揮之不去。那些快樂的回憶好像自帶著某種光芒，即便白墨確信當時的天氣並不是那麽晴好。而那些悲傷的回憶要比快樂更加刻苦銘心，即便白墨以為自己早就釋然了。而更多的，是那些搖擺在中間的平淡回憶。早班車裏某個人的麵孔，上周周末吃過的點心，擦肩而過的風景和路人，無論白墨怎麽使勁兒回憶也都看不到了。古人會把這些回憶當做是“無意義”的內容，因為它們大部分時候對生活毫無影響。白墨沒法像古人那樣欺騙自己，他默默地希望神龍最好盡快把原來的智芯毫發無損地帶回來。
    最後，徘徊在內景中的白墨終於打開了導遊手冊那道門。
    中樞控製部分成七個行政支部
    農業組負責糧食作物、果蔬、畜牧業的養殖創新，作為基地的主要食品供應，此外還兼顧醫學動物實驗體的培養工作。
    醫學健康組負責前沿藥劑、生物工程研發，以及基地人員的身心健康管理。
    工業組負責基地硬件運營維護、新材料設備研發測試工作。
    科技組主管基地軟件管控、智能係統升級維護、以及設備互動內容。
    情報組掌握基地智能管家的一切數據。世界範圍的網絡、衛星、政府機密以及一直以來傳聞的手環采集數據也涵蓋在內。
    後勤組負責采辦物資、基地安防、娛樂場所維護和垃圾處理等人工內容。
    最後是中樞組，負責所有部門協調管控。
    小組之間的交叉合作內容很多，比如醫學健康組的健康管理數據采集會需要科技組協助，收取前還需要情報組下放該部分權限，後勤組出人收發員工手環。在中樞組的監管下，整個運營係統好像一片神經網絡般錯綜複雜，且高效有序。
    整個基地由眾多“單元”組合形成，“單元”可以組合或是拆分成更大或更小的“單元”，這些“單元”根據使用需要被設計成臥室、實驗室或者餐廳之類的任何空間。每個“單元”都配備獨立的動力係統，可以在基地區域內無限製平穩地移動，以便於迅速與另外一個“單元”分離或者對接，又讓“單元”內部的人感受不到位移。對接的兩個“單元”會根據指令拉出合適尺寸的門洞，讓跨“單元”交流能夠做到“一步之遙”。所有“單元”以最緊湊的方式集合，外表渾然一體。單元集合體之外是一層厚厚的半流體顆粒物，更外層包裹著具有記憶功能的膠質外皮。外皮除了保護內部基地不受侵犯腐蝕之外，也是基地能夠漂浮在海洋中的重要功臣。膠質外皮把整個基地包裹在內，隻露出一個籃球場大小的進出接口，在需要的時候浮出海麵。如果用宏觀視角觀察，基地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且沒有觸須的水母。導遊手冊對基地形態給出的描述詞匯是“大腦”造型，但白墨還是覺得說成水母更貼切一些，因為如此平滑的大腦肯定不像正常人。
    手冊裏除了介紹這些之外，還附加了基地生活指南，智能管家與手環的配合操作，以及各小組人員構成以及人員背景信息。白墨著重了解了“單元”介紹這個環節，總算是明白了航母上那個移動房間的門道，也不禁想到李霖海那個密室的背後是不是也有一個同樣龐大的係統工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連安市的地下真的是要有好大一個空洞！
    白墨津津有味地學習著手冊裏的內容，過了好久，肚子的叫聲提醒他回到現實。雪糕正呆呆的看著白墨，二人的目光相遇，雪糕趕緊低下頭，臉又紅了。作為基地指派的適應期助理，雪糕的害羞個性讓白墨十分滿意。白墨不敢想象遇上二哥那樣的人當助理會是什麽心情，大概不氣瘋也得煩死。像是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反正已經沒有泄密顧慮了的白墨趕緊戴上新手環。半透明的手環戴在手上之後，自動適應膚色緩慢貼合，體感仿佛什麽也沒戴一樣舒適，難怪白墨一開始還以為這裏沒人戴著手環呢！透明手環的質感不像金屬，還稍微有點彈力，很輕鬆就能摘下來，看來基地裏不擔心手環遺失的問題。初次操作，白墨的心裏興奮激動。當房門處顯示出完美的門洞時，白墨從床上高興地一躍而起。
    “雪糕，吃飯！”
    二人美滋滋地進入基地餐廳，因為是兩頓正餐時間的中間時段，除了白墨和雪糕之外，餐廳裏的人寥寥無幾。白墨與眾不同的服飾馬上吸引了為數不多幾位食客的注意力，大家立刻認出白墨，紛紛過來打招呼。白墨也迅速回想出了這幾位的名字和職位，禮貌地做出回應後，坐下開始點餐。菜品很快上齊，白墨的胃口準備好了。菜品風味齊全精美，白墨真想給張洋顯擺顯擺。他邊吃邊登錄社交賬戶，但嚐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雪糕看到白墨的舉動，放下手裏的筷子對白墨說
    “哥……你現在還登錄不了社交賬號，權限還沒開通呢。”
    “哦……還挺麻煩。”
    些許的小失望沒有破壞白墨的食欲，青春期的男孩也總是胃口好。兩人風卷殘雲般地吃完飯菜，又開始吃上了甜品。白墨有點愛上這個地方了，甜品十分美味。他邊吃邊想下一步要去哪兒轉轉。從年會之後白墨就沒閑著，而且過了適應期後又要在這個現代高效的基地裏投入工作，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假期，回到連安市和老友相聚。小助理看樣子很是順從，白墨決定在適應期內，盡量放鬆心情好好玩幾天。
    “雪糕，吃好了沒？吃好了咱倆去放鬆放鬆。”
    雪糕兩口把甜點劃拉到嘴裏，鼓著腮幫子朝白墨使勁兒點頭。二人在旁人關切的目光中離開餐廳，穿過門洞，進入休閑娛樂區。
    休閑娛樂區的接待處擺著大大的智能選單，白墨看了兩遍，成人選項十分誘人。又看了看傻不拉幾的雪糕，白墨無奈地噘噘嘴。除了成人選項之外，海島沙灘似乎有點意思。白墨心想這個項目會不會是需要從基地出去，到附近的海島上曬曬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什麽的。如果是乘坐少陰的話，就更完美了。白墨決定選這個試試看。機器人收到指令，即刻為白墨和雪糕開啟了專用門洞。白墨進入門洞後失望地發現，海島隻是一個“單元”中的模擬場景而已。但他還是換上了沙灘服，太陽鏡，美美地懶在躺椅裏發了會兒呆。雖然是模擬場景，體感和視聽效果都足以亂真。微風徐徐，夾雜著熱帶的海水腥味。“陽光”熱辣奔放，刺激著皮膚每一寸的慵懶。海浪聲聲洗刷著沙灘，甚至還有各種小小的海洋生物或者遊蕩在清澈的海水裏，或者悠閑地漫步在沙灘上。一邊喝果汁，一邊讓侍者給自己捏腳，白墨覺得換成是真的海島度假也不過如此。雪糕被侍者捏的咯咯直笑，白墨懶散地看著遠處的“海天相接”，問雪糕是不是以前沒捏過腳，雪糕說他從沒來體驗過這個項目。
    “那你以前都玩什麽了？”
    “我的權限隻能在娛樂區的運動館裏通行，這種高級項目耗費的能源多，普通員工大概一年能體驗一、兩次吧。我還不算正式工作人員……”
    雪糕說完白墨心裏一驚。
    “那我這算不算是提前預支了？……”
    “不會的哥，你的權限應該是不受限製的。和普通員工不一樣，嘿嘿。”
    “哦……那就好。”
    白墨心裏還是不踏實，決定找時間和神龍確認一下，可別在幾天之內把後麵一年的娛樂權限都用光了，今後就隻能毫無享受地工作到死了。想到這裏，白墨更要死心塌地地享受這寶貴的時光，可千萬不能白白浪費在思考其他的事情上麵。白墨努力讓自己放鬆，在沒有智芯儲備的情況下，用大腦回憶和張洋王靖寒在一起的時光。已經想不起植入智芯之前都是如何回憶事情的白墨，發現不借助智芯的回憶也別有一番趣味。雖然十分虛無縹緲，但情感卻是加倍的濃鬱。與其說回想一個場景，更像是回味一種感情。不知不覺產生出幸福的倦意，白墨順從了心意，打起了瞌睡。
    千裏之外，張洋剛從一陣噩夢中驚醒。他覺得自己的手腳被捆綁地結結實實，臉上也粘糊糊的很不舒服。有過一次類似經曆的張洋不用回想也知道情況不妙，他聞到一股很重的魚腥味兒，從微弱的發動機聲音推斷，自己是在行駛中的車上。張洋嚐試用力掙脫繩結，失望地意識到這個繩結比之前那次捆的還結實。值得慶幸的是他是在坐姿狀態下被綁縛的，起碼比被扔進貨倉要舒服得多。張洋微微睜開眼睛，眼前好像戴著一副不透光的眼鏡，下沿的縫隙能看到自己穿著個大花褲衩，別的什麽也看不到。張洋幹脆閉上眼睛，定了定心神，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話
    “不管是誰抓了我，我猜你們是又抓錯了人了。”
    “喲？醒的還挺早。”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在張洋身邊響起。
    “有點過於早了……”另一個聲音有點猶豫的說。
    “哦？是啊？沒事兒，我處理！”
    張洋想起這個熟悉的嗓音了，剛要張嘴說話，突如其來的一拳讓張洋再次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