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才不要白擔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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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客票子寫的地方,是尚仁裏一處長三書寓。這種地方在北方叫作清吟小班,是堂子裏最上等的所在。
    杜景堂又想起了蘇傲雪那些話,她在堂子裏反複聽男子張口閉口地談真心,才使得她不願意輕信任何人。
    其實,杜景堂還不曾去過那種地方,卻被那起負心男子連累著,背這種黑鍋。他實在氣不過,覺得自己不能白擔罪名而不享受,幹脆就鬧一晚上得了!再者,他也要親眼再跟那些男人比一比,自己和他們難道是一樣的道貌岸然不成?否則,怎麽會無論如何地說好話,都換不來蘇傲雪一星半點的信任呢?
    有這樣的兩個念頭在,這頓花酒,他還非喝不可了。
    到了地方,未進屋就聽見裏頭熱鬧非常。
    “去慣了歌舞廳,其實也就那樣。來這裏聽小曲、下棋,別有一番風味呢。”
    “貼身跳舞是洋人的情趣,我就覺得太露骨一點,還是書寓裏的玩法比較雅致。”
    杜景堂聽了不由地冷嗤,站在門邊沒有立即加入。
    邀起這個台麵的江立權,正一位客一位客地敬酒。恰巧看見門邊有貴客,立刻迎上去握了握手,道“景堂老弟台,你可許多天不露麵了,是不是背著我們在做神秘的事業?”
    “也沒什麽神秘的,不過春困罷了。”杜景堂懶洋洋敷衍一句,來之前那股狠勁這時候完全消失了,倒是懊悔加入這個局麵,免不了又要受罪。
    果不其然,江立權輕佻地問著滿座的人“你們說春困的重音字在哪兒?”
    跟著,一陣充滿狎昵意味的笑聲,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這時候,胡雲九打完電話歸座,道“田坤君剛回上海,說過兩天就要來相會了。”
    江立權很抱怨地追問“他這一向,到底上哪兒快活去了?”
    “他那樣年輕又有錢,當然去哪裏都很逍遙的。”胡雲九展開折扇搖著,臉上不免豔羨起來,“他說自己有兩年不曾去南京了,思念秦淮河邊風光無限,便去小住了一些時日。”
    席間多數人都是一樣的表情,恨不能跟著田坤一道風流快活“胡老的話很對。就得是有錢又年輕的少爺,才能在那種夜夜笙歌的燒錢所在,住上這久的日子。”
    “哈哈,這麽說來,這裏能效仿的應該就是杜三爺了。”
    “極是極是。”
    “杜少爺要去,我建議你回程路上不妨在蘇州也逗留十天半個月。”
    胡雲九呷了一口黃紹,喝得對味了,拍一下桌子,笑道“很是!往回推十幾二十年,堂子裏倌人都喜歡吹噓自己是蘇州人。因為蘇州的姑娘麵色如花、性情如水,身價最高了。不像而今的歌女,尤其是舞女,喜歡說自己是本地人。因為,現在是講時髦的年代啦!國內最具國際氣息的三個城市,無非是上海、廣州和天津。可是,她們不會說廣州話、天津話,學起來又不容易,撒這個謊很容易穿幫,隻好說自己是本地姑娘。真要相信她們的話,大概全上海的女孩子都為了還債,做了歌女、舞女了呢。”
    江立權示意書寓裏的娘姨給客人們添酒,自己則笑道“胡老今天興致真好,和我們大談起嫖經來了。”
    胡雲九身邊坐著一位未開臉的清倌人,這種還沒有被客人捧起來的,常常是由老鴇帶出來混臉熟的,出局的價碼可以商量。過後,隨便在誰的局票上抹一筆,就含糊帶過了,加上年紀還很小,很合胡雲九的心意。
    隻見他拍拍清倌人粉撲撲的小臉蛋,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今天的場子裏沒有一位新太太,就該談這些才顯著有趣呢。”
    娘姨走到杜景堂跟前添酒時,順便低聲問要寫誰的局票。他因為一個倌人也不認得,所以搖搖頭,表示不想叫局。
    來了堂子卻不叫局,那就沒有姑娘陪酒陪笑了,從來沒見過這種客人。但娘姨到底不好強拉生意,隻得訕笑著走開。
    台麵上有人劃拳喝酒,有人聊起了家常。
    “這是新討的姨太太膩味了嗎?這樣子說話,似乎跟躲正太太的時候差不多呀。”
    胡雲九聽見人家問他話,未答言之先歎了一口長氣“別管正副,久了都一樣。甚至我覺得新太太久了更討厭,學堂裏教的新名詞太多了,我簡直說她不過。”
    江立權聽見就笑起來“這可難了,不念書不時髦,念了書又學壞。怎麽辦,讓學校別上課了?這也不行,人家一年收我們捐款不少,為了表示賣力,隻有加倍用心地教,豈有偷懶的。”
    胡雲九捋了捋胡須,擺手道“那我可就加倍地煩呢。”
    在大家善意的哄笑聲中,他獨飲了一杯悶酒。
    往常,這起人說話總是酸溜溜地掉書袋。以前杜景堂總覺得那麽刻意地顯擺,聽著是很討厭的。而今天來了堂子,好像就解放了他們苦苦維持的身份,席間的話題除了女人還是女人。
    可此時的杜景堂,卻有非常強烈的願望,要從戲劇談到人生“在中式氣息濃厚的環境裏談外國戲劇,很合乎文化融合的議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請教各位,你們怎樣預測娜拉出走後的結局?”
    堂子裏陪客的倌人、娘姨都紛紛看向他,對於這個不叫局的書呆子,都有些想笑而不敢笑。
    大家聽了這問題,都有些興致缺缺。
    做東的江立權則要照顧各位陪客,所以是最先回答的人“不成功,她沒一點自立的本領。”
    胡雲九依然在擺弄自己花白的胡須,手指撚了兩下,便笑起來道“她可以在阮克大夫身上弄點錢。”
    他們起頭討論著,大家聽得有味,倒也都熱情地加入了。
    “阮克大夫染了病呢,也許錢還沒到手,人先歸西了。”
    江立權肩膀一抬,右手握著酒盅,左手一攤,表示這話不成問題,因笑道“打一針606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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