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阿陶隻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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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身素衣,毫無裝飾,盤腿坐在一塊白色的圓台之上,圓台之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平靜水麵。
    這裏是我的心境,我已經十分熟悉,心中依舊無盡的悲涼。
    這一次,這裏沒有無塵,沒有玊薇,隻有我自己。
    這也是我第一次獨自麵對我的心境。
    從第一次來這裏我就發現,我的心境完全不同於薄從懷的“聽香”——
    這裏空無一物,甚至沒有能明顯區分的天和地。
    疲憊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一陣無名而來的微風吹過,吹動水麵掀起漣漪。
    微風吹過之後,眼前的景象陡然消散更新——
    圍繞著白色的圓台,水麵變成了一片生長著野花野草的無邊草地。
    草地的一塊生長著花蕊為黑色的雛菊,花瓣閃著微弱的光,另一塊生長著翠綠如嫩竹的芒草。
    竟然是斷殃花和寧心草。
    在這兩種靈草的靈力被鳴訴玉吸收之後,這兩種靈草就生長在了我的心境中。
    雙手握拳搭在膝蓋之上,我突然覺得右手掌心多了些什麽。
    攤開舉到麵前端詳,掌心之中,是一顆深褐色的橢圓狀種子。
    我一眼便認出那是靈秀草的種子。
    可是周舒之現實世界送我的種子怎麽會出現在我的心境中呢?
    種子自行飄浮向上,懸在半空之中停住,然後朝著前方飛去。
    我疑惑地看著那顆種子的前進方向,還是想不明白它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靈秀草的種子飄到我的正前方之後緩緩下降,最終落到了地麵上。
    緊接著神奇的事就發生了——
    種子接觸到地麵的瞬間,白光一閃而過,本來空無一物的貧脊地麵上生長出大片淡紫色的植物。
    植物有高有低,茂密地錯落生長,隨著微風輕輕搖曳,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生長於中秀山的靈草靈秀草原來是這樣的模樣。
    脖頸之上由一根紅繩牽引的鳴訴玉收到召喚似的自行脫離領口飛出,發著淡淡熒光,朝著靈秀草的方向飄蕩。
    它是在吸取靈秀草的靈氣。
    我靜靜地看著它,腦中心中一片默然,對這種場景似乎已經司空見慣,隻有左側大臂胎記的位置隱隱作痛。
    我記得無塵曾經說過,我胳膊上的桃花胎記是有來由的,每一片花瓣都代表著一段我被封印起來的前世回憶。
    在進入禮婡設下的幻境之中,我回憶起了作為季含欽那一世的回憶,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曆曆在目。
    而在進入心境之前,我又回憶起了作為陶旻那一世的記憶。
    可是似乎,這隻是一場夢境而已。
    有沒有人設計做局讓我想起,為什麽偏偏是陶旻呢?
    就在我思緒想到這裏的時候,鳴訴玉已經吸取了足夠的靈氣,自動回到了我的領口之中。
    一陣沒來由的微風吹過,三片長勢喜人的靈花靈草隨之輕輕搖曳,一股淡淡的藥香氣竄入鼻端。
    我緩慢地向旁邊栽倒過去,同時心裏產生了一個莫名的想法:
    不知道薄從懷的“聽香”有沒有變化呢……
    思緒回攏,藥香依舊。
    再次睜眼,我側躺窩在薄從懷懷中,他半坐在側,雙眸緊閉,不知是睡了還是在閉目養神。
    周圍一片昏暗,想來是還未天亮。
    喉頭一鹹,我沒忍住咳嗽出聲,一咳之下,渾身的骨頭都仿佛要散了架得酸。
    薄從懷睜了雙眼,側過頭低眸看我,“睡醒了?”
    我一邊點頭,一邊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諸多不適,突然想起自己還發著燒呢,那便解釋得通了。
    薄從懷憑空變出一杯溫水,遞到我嘴邊,嗓音放得很低很輕,“喝點水潤潤嗓子吧。”
    我如同沙漠之中偶遇甘霖,立刻湊過去將杯中溫水一飲而盡。
    薄從懷請打響指,杯中立刻再次蓄滿清水,我又是一飲而盡,這才感覺嗓子終於不再像火燒一般幹涸難受。
    將杯子向著薄從懷一推,我搖搖頭,“不喝了。”
    薄從懷沒有多說什麽,一揚手,杯子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重新躺回他的臂彎,眼睛直直地看著隻傾瀉了絲絲縷縷月光的窗。
    “做夢了?”
    我用鼻音“嗯”了一聲回應。
    “想和我說說嗎?”
    我既沒點頭也沒說話,截然不同的人生體驗讓我頓時啞然。
    陶旻太苦了,即使我此刻身受陰氣侵蝕折磨還是覺得她過得太苦了。
    薄從懷修長的手指穿過我的發絲,輕輕地捋順,他的聲音比手上動作更輕,“不想說也沒關係的。”
    我閉上眼搖了搖頭,“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怎麽說。”
    薄從懷輕笑一聲,似是寵溺似是無奈,“那麽,我問你答,好嗎?”
    我點點頭,心中鬱結如同滿將溢出的水,急需一個排放的出口。
    薄從懷的聲音低沉緩慢,如同來自遙遠的夢境,“夢裏,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眸光一凜,不自覺地拽緊他的衣襟,感覺這個問題已經太久太久沒有人提起了,“陶旻。”
    薄從懷點點頭,“陶旻,很好聽的名字。”
    我輕勾唇角,“隻是大家隻稱‘阿陶’,不知陶旻。”
    薄從懷拍了拍我的背,無聲安慰。
    我的眼角劃過一滴淚,是在為陶旻哀傷命運不公。
    薄從懷複又開口問道,“那麽咱們陶旻是做什麽的呢?”
    “王府中最不起眼的丫鬟,最不起眼,也最低賤卑微。”
    薄從懷心疼地撫摸我的頭,“那陶旻在王府中誰一起生活呢?”
    我自嘲地一笑,“阿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阿陶隻有她自己。”
    薄從懷似乎沒有想到夢中角色設定如此悲慘,一時之間既沒有回應也沒有繼續發問。
    而他這幾個問題就像在我心中割開了一個宣泄的口子,我再也抑製不住絕望,淚也決堤一般洪瀉而出。
    直到最後,我說到了那日河邊,已經哭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手卻依舊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
    窗外幾聲清麗鳥鳴,天已大亮。
    我累極,在薄從懷的安撫下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沒有再做任何夢,睡了將近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