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他們正在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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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訴?”
耳邊人在輕聲呼喚我的名字,我倏地從愣神中恍然,轉頭去看。
周舒之低著頭看我,眸光深沉,看不清。
頓了頓,他張口呼出了一小塊淡白色的霧,“到了。”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的左前方正是那個木偶店,低下頭“哦”了一聲,同時奇怪為什麽自己會莫名其妙發起了呆。
鈴鐺“叮咚”一聲,是一道奇怪的聲音,既清脆又拖遝。
是生了鏽的原因嗎?
店內的擺設布置依舊,但是在正對著的矮櫃之後坐著一個低著頭的白發老人。
礙於腿傷,我們走得很慢,老人的動作更慢,緩緩地,抬起頭。
首先是她鼻梁上的鏡片反射了光芒,隨即我看到一道微笑,正屬於這個老人,“你們好。”
蒼老的嗓音砸入耳中,就像冬日午後的陽光,拖著長音。
我“呃”了一聲,感覺自己是看到了幻覺——
這個老人,長得和上次來店主精心製作的,他已經離開人世的,老伴,一模一樣。
怎麽會?
我呆在原地,與我同樣震驚的,還有周舒之,我聽到他的嗓音緊了緊,初進門時的問候語也卡在了喉嚨。
矮櫃後的老人依舊笑得熱情,“是來取木偶的嗎?”
即使沒有得到我和周舒之的回應,但是老人還是對著身後的布簾,“老頭子,有客人來了。”
我和周舒之停在原地,雙雙對視,彼此都覺得這是一場幻覺。
要不就是上次產生了錯覺,要不就是這次出現了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老人喊完之後繼續低下頭進行她的縫補工作,因為年齡而老化變粗的手指翹成蘭花指,有些笨拙。
銀針在她手指之間顯得十分小,幾乎就要看不見,但是後麵係著的紅繩卻十分顯眼。
大概過了兩三分鍾,布簾一掀,上次見到的老者出現在店中,顫顫巍巍的,行走有些困難。
抬眸看向我和周舒之,老者“哦”了一聲,然後走到了矮櫃之後,坐了下來,“是你們啊。”
周舒之生硬地點了點頭,“是,我們來取訂做的木偶。”
老者拿起掛在胸前的老花鏡戴上,對著矮櫃一角的一本老台曆看了看,低聲嘟囔,“確實是今天呢。”
隨即,他抬眸,再次看向我們,“等著,我去拿。”
他又起了身,走到了布簾之後。
寂靜的店內傳來翻動東西的聲音,伴隨著,老人的銀針刺破布料又直直拉起的聲音。
很細微,輕得好像此刻我和周舒之的呼吸。
我和周舒之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呼吸,像是嚇到誰似的,同時也在心裏暗暗地安慰起自己。
幾聲咳嗽聲響起,布簾再次掀動,老者雙手之中拿著一個盒子。
顫顫巍巍地繞過矮櫃,老者走向我們,同時,他的手慢慢打開盒蓋,“驗貨。”
我和周舒之沒有靠近,但是我伸了脖子去看——
從我的角度並不是很能清晰看到盒子內的物件。
老者走得慢,手中動作更慢,等到他徹底停在我們麵前,盒子這才徹底被打開。
漆黑的內壁,裏麵安靜放置著一個精美的木偶。
我不由得滯了呼吸,真的是好精致。
木偶娃娃閉著雙眼,但是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長睫毛,似乎在微微地顫。
雙手合十放在肚臍處,木偶娃娃就那樣安靜地躺著,就像...睡著一般。
仿佛就是一瞬間,我想到了程文欣,雖然她鮮少會有這樣寧靜的時刻,但是......
這大概就是人口中常說的,擬態而非求真。
它躺在那裏,就像程文欣睡在盒子裏。
老者拿著盒子的手有些抖,但是他極力克製,“怎麽樣?”
周舒之看向我,我看向老者,發自內心地誇讚,“很好,很完美。”
老者突然笑了,將盒子遞向周舒之,“喏”了一聲,然後轉回身往矮櫃後走。
就在他與坐在矮櫃後的老人擦肩的一瞬間,他轉頭看向我們,突然開口,“這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木偶。”
聽到他這句話,我和周舒之都是一怔,而那個一直低著頭縫補的老人,卻是抬了抬頭。
兩人對視一眼,不用言語,已經交談了無數句。
我走上前想要交錢,目光擦過老人的手,布滿皺紋的手,溝壑縱橫的手,指尖發白的手......
指尖發白?
我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剛想凝住目光,老者卻開了口,“一千八百元。”
我“哦”了一聲,掏出手機準備掃碼。
老者點了點頭,“哦,線上支付...”
我有些尷尬,覺得自己想得實在不周全,忘記了這樣一個老人,幾乎是被時代遺忘了的人,會不會線上支付呢?
沒想到老人並沒有多說什麽,俯身在矮櫃下邊摸索,最後拿出一個印著收款碼的卡片。
他的雙眸也盯著那張卡片,像是對自己說的,“線上支付,好東西,方便的。”
“叮”一聲,手機顯示支付成功,我低了眼,還是忍不住想去瞄那老太太的手。
眼皮剛剛抬起,一隻蒼老的手猛然出現在我麵前,手指間撚著一張卡片。
“這是木偶的養護技巧,照著上邊寫的能延長木偶的壽命。”
我抬頭,看到老者已經摘了老花鏡,露出了和旁邊老人幾乎一致的笑容——
眼睛眯起來,兩側嘴角向上,能堆出中間幾道皺痕。
我點點頭,接過卡片,然後轉身。
必須是要轉身的,因為應該轉身的,再看下去會很奇怪,也很冒犯。
但是我隱隱地覺察出了不對勁,那發白的指尖,就像是……
周舒之攙扶著我走出店門,我懷抱著盒子,盒子中是訂做的木偶。
走出幾步,我歎了聲,抬頭轉向周舒之,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異常的,周舒之對著我闔了闔眼,似乎是在暗示什麽,一下將我喉頭的話壓製住。
他借由著攙扶我的動作,向我靠近幾分。
我剛想要躲,就聽他用極其輕微,幾乎要聽不見的聲音,“別說話,他們正在看著我們。”
短短的一句話瞬間讓我的冷汗滲出了脊背,本就因為疼痛而難以彎曲的雙腿變得更加僵直。
他說的“他們”,難道是……
在開什麽玩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