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內心兩道聲音起了爭執，不過隻需要一秒鍾，其中一個完敗，因為我實在餓了。
    顧不上再裝高冷，我扭過頭喝下了勺中的米粥。
    熬小米粥看似簡單，但真的要熬得好吃也是一件精細慢活，鍋下得是小火，還得一時不停歇地攪動口感才好。
    傀妒又舀了一勺，十分欣慰地鬆了口氣，“慢點吃，燙。”
    我沒理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粥，既然他要伺候我，那我也不裝大尾巴狼了。
    某個瞬間，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有一道燙傷的痕跡，看樣子是最近剛留下的。
    我喝粥的動作頓了頓，立刻被他察覺，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背，然後抖了抖袖子遮住，“專心喝粥，別嗆到了。”
    直到一碗小米粥都喂進了我的嘴裏，我這才感覺肚子有食，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傀妒轉身下床，桌上還有些別的吃食，他想再讓我吃一些，“小啞巴，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盛。”
    我跟薄從懷在一起這兩年被慣出了個恃寵而驕的毛病，特別是現在已經解決了饑飽問題，就更加有恃無恐。
    抱著膝蓋向內一偏身，我做好了和傀妒打持久戰的準備。
    傀妒沒等到我的任何回應，轉頭卻看到我消極抵抗的樣子，不由得無奈地歎了口氣，邁腿朝我走過來，
    “小祖宗，你要和我鬧脾氣也要等到先吃飽了再鬧行嗎？”
    我倔強地轉向更內側，我不，別以為一點好吃的就能收買我，不可能！
    傀妒過來拉我的胳膊，被我直接甩開了，他倒是持之以恒，幹脆一屁股坐到了我身邊。
    我伸手推了推他，沒推動。
    我怒目圓睜地瞪著他，等來的回應竟然是傀妒嬉皮笑臉地靠得更近了。
    我驚訝於他的臭不要臉，但還是向內縮了縮身子。
    可惜本來挑選的位置就很靠內側了，現在已經退無可退，隻能和傀妒肩膀靠著肩膀。
    他看著年紀輕輕沒什麽心眼的樣子，但是很會耍賴皮，又具備一個成年男子應有的力氣和重量，要想在這陪我耗下去，我還真不能把他怎麽樣。
    我重重歎了口氣表達我的無語，傀妒輕笑一聲，“小啞巴，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生氣了。”
    我冷哼一聲，傀妒竟然蹬鼻子上臉地靠了過來，像小狗似的將腦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吃驚地轉頭看他，他倒沒有因為我這一眼怒視而收回那顆金色的腦袋。
    我剛想伸手將他的頭推開，卻感覺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
    在某一個地方某一個時間，我也和某人像現在這樣依偎在一起，因為那個世界隻剩下了我們。
    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那個人，真的是傀妒嗎？
    我帶著不可置信偏過頭去看他的頭發，在室內，金色不太明顯，更趨向於頹廢的白色。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傀妒……
    我倒吸一口冷氣，那豈不是我是腳踏兩條船的壞女人了？
    不是吧，難道這一切真的是我無意中欠下的情債？
    可是我連這段情債的債主都完全沒有了印象，這是正常的嗎？
    是嗎？不是吧……
    這樣想著，我對傀妒多了幾分愧疚，所以也沒有那麽抗拒他的靠近和觸碰。
    “小啞巴，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什麽是安穩和快樂。”
    傀妒開始了訴說，而我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傾聽。
    雖然我的本意對他的過往並不是很感興趣，但是理智讓我聽下去，說不定能通過他的訴說回想起什麽。
    “和你認識的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最安穩的時間。”
    我下意識想咬唇，但是猛地記起他昨天囑咐的話，嘴唇的傷口處吸收了藥膏已經沒什麽感覺了，看來他的藥的確有些效果。
    “我第一次和你見麵，是我剛從塔中出來，決心到人間散散心。”
    “我第二次和你見麵，那天又淋了雨，我想起了你給我撐的傘，所以我去見了你。”
    “我第三次和你見麵，是初雪那天，我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你，看你對那個男人笑得很開心，我從來沒見到那麽明媚的笑容。”
    “我第四次和你見麵，是在你的意識之域，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那裏，但是看到你我就很高興。”
    “小啞巴，我說這些，你是不是都不記得了？”
    我默默地搖頭，就算他說的如此仔細，但我的確沒有任何印象。
    雖然不記得，但是我沒有懷疑過他說的話的真實性，就像我昨天見到他就覺得他可以信任一般，我相信他說的話。
    就在我聚精會神等著傀妒繼續說下去，他卻抬了頭。
    我完全沒有預料地和他對視，鼻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花香，似乎伸手就能抓到漫天飛舞的紅色花瓣。
    記憶告訴我那是獨屬於海棠的香味。
    其實漢山界內種植海棠並不多，總之在我接觸的大部分場景中都沒有海棠的身影。
    在我心中，隻有兩個地方有，一個是薄從懷的心境，一個就是……我的心境。
    那株盛放的海棠，漫天飄散的花瓣，漫山遍野的花海，身處花海之中的，小木屋。
    我的眼淚不知何時奪眶而出，一滴接著一滴下墜。
    我在哭什麽？
    我在為了什麽而難過？
    傀妒一下就慌了神，坐直身子跪在我麵前，先是用袖子為我擦淚，又掏出手帕給我擦淚，嘴唇和手都在顫抖，
    “我不說了，我再不提以前了，你不要難過，不要哭好不好？”
    雖然暫時還沒有回憶起和傀妒曾經相處的點滴細節，但是我的確記起了一些粗略的情景。
    例如我坐在窗邊看他親手種下我喜歡的花，例如我翹首以盼著他親手烹飪的晚飯，例如我和他坐在窗邊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無限長。
    起碼我現在能夠確認，我的確和他在我的心境中生活了一段時間。
    其實我十分不想承認“生活”二字，因為這兩個字的意義太繁重太親密。
    說明我早上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他，晚上睡覺之前最後見到的人是他，陪伴我吃飯的是他，陪我看日出日落的是他。
    想到我曾經和除了薄從懷之外的另一個男人如此親密過，我的心中就如同針紮一般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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