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卿！” 熊垚那滿臉倦容，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許多。
    原本就布滿皺紋的麵龐，此時更是猶如被歲月之刀深深劃過一般，縱橫交錯的溝壑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支援西境的軍隊可都已派遣出去了？” 熊垚聲音低沉地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疲憊與憂慮。
    項燕恭恭敬敬地點點頭，然後一臉凝重且鄭重地回答道：“回陛下，所有支援西境的八萬大軍皆已派出。”
    “這八萬大軍分成四路，每路兩萬，分別去增援西境的四座重要要塞。”
    熊垚聽著項燕的稟報，麵上卻並未顯露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這件事情對他來說無足輕重，根本無法引起他內心哪怕一絲漣漪。
    身為帝國至尊，起碼的氣度和度量還是要有的，喜怒不形於色隻不過是基礎而已。
    然而，他緊握的雙手在袖袍下微微顫抖，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就在這時，項燕稍稍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道：“不過…… 此次出征西境的大軍麵臨一個棘手問題，那便是西境邊關今年的軍糧至今尚未運達。”
    “而那邊原本的存糧數量便十分有限，如今再加上這數萬名援軍，隻怕……”
    說到這裏，項燕頓了一頓，接著壓低聲音道：“隻怕西境的糧草最多僅能支撐半個月而已啊！”
    熊垚聞此一言，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龐仍舊如同死水般沉寂，讓人難以窺探其心中所想。
    然而坐在一旁的首輔大臣羋肅卻是目光如炬，他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熊垚那看似平靜外表下隱藏極深的不安 —— 熊垚那雙緊緊攥起的拳頭已然暴露了他真實的心境。
    而且，羋肅也知道，此時此刻，項燕所說之事其實已然觸及到了熊垚最為擔憂的痛點之上。
    要論及當下的南楚帝國，究竟何種物品最為珍貴且稀缺呢？那絕對不是金銀珠寶和古玩玉器，也不是傾國傾城的花魁美人和世間罕見的珍稀異獸！
    此時此刻，於南楚帝國而言，最為珍貴與稀缺之物非糧食莫屬。
    而且，糧食這個東西，並不是隻有老百姓和軍隊們缺，就連熊垚這個一國之君，都缺糧缺得要命。
    現今的南楚帝國國庫已然空虛至極，甚至到了捉襟見肘的窘迫境地。
    毫不誇張地說，再過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熊垚就連給朝中群臣發放俸米所需的糧食都無法湊齊了。
    如此一來，整個南楚帝國的君臣恐怕都得麵臨忍饑挨餓的困境。
    眾所周知，戰爭比拚的不僅僅是兵力和戰術，更是糧餉物資的充足與否。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這句至理名言，可謂是人盡皆知，無人不曉；所有人都明白，糧草之於軍隊的重要性。
    熊垚好歹也曾有過軍旅生涯的經曆，對於糧草在戰爭中的關鍵作用自然是心知肚明。
    然而，讓熊垚感覺無助的是，如今的他確實是無力拿出足夠的糧草來應對當前局勢。
    熊垚現在就像是個帶著一個飯團的人，卻需要喂飽三個小孩；這已經不是能不能做到的問題了，而是根本沒有操作的餘地。
    熊垚沒有說話，項燕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就看到羋肅微不可察地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項燕雖然不明白羋肅為什麽要那麽做，但是項燕知道，有些話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別說，不該想的別想，就假裝沒看見，就可以了。
    熊垚此刻內心已經糾結得要生生擰成麻花了。
    熊垚現在倒是能夠狠下心腸，全然不顧滿朝文武大臣們的生死安危，一意孤行地將國庫裏用以保底的存糧盡數取出，以支援前線戰事。
    但這樣做無疑會將自己這個皇帝，置於滿朝文武的對立麵，從而引發一係列不可預見的麻煩。
    吃飽了的軍隊戰鬥力自然可以保證，軍隊的忠誠也不會消失，完全可以繼續跟隨你，過上他們理想中的生活。
    當然，那樣一來，軍隊或許還能勉強保住，隻不過，滿朝文武恐怕就很難餓著肚子給你效忠了。
    誰都不是傻子，也千萬不要把人當成傻子。
    況且，就現在國庫中的那點存糧，就算全都拿去支持軍隊，恐怕也支持不了很久，最多三個月，軍隊又得催糧。
    下一次，熊垚是真的一滴都不剩，再也擠不出來了。
    羋肅不愧是首輔大臣，很敏銳地察覺到了熊垚的尷尬。
    羋肅起身，朝著熊垚微微躬身，緩緩開口道：“陛下，您所慮的，是不是糧草無以為繼？”
    熊垚抬頭，看了一眼屋中的幾人，無奈地歎息一聲，再也不裝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了。
    “羋卿所言正是，孤所慮者，正是糧草的問題。”
    熊垚起身，端著一杯茶，走到了一個光線不太好的地方，語氣深沉地說道。
    “今年的蟲災，幾乎是將我南楚帝國逼上了絕路，全國九成的田地徹底絕收，剩下一成的土地，也減產極為嚴重，產量不足巔峰時期的十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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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情況下，孤才不得不要做出取舍，到底是要保住軍隊，還是要保住群臣，又或是要保住百姓。”
    羋肅聽完熊垚的話，忍不住歎息一聲；但很快，羋肅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趕緊朝著熊垚抱拳躬身道：“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尋找新的糧食來源。”
    熊垚沒有說話，但是那看向羋肅時的眼神，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羋肅也知道自己剛才說話有點不太符合當下的環境了，他便也不再囉嗦，直接開口道。
    “臣前幾日在坊間，看到了幾個衣著華麗的海外胡商；臣一時興起，便親自上前與其等交談，想要問出更多信息。”
    “那些海外胡商曾說過，東海之濱有一神秘島嶼，名曰‘夷州島’。”
    “那夷州島四麵環水，與東洲大陸，準確來說，是與南楚帝國可謂是一衣帶水，互為近鄰。”
    “夷州島上物產豐饒，尤其是穀物產量極高。”
    “南來北往的胡商船隻，近一年多時間以來，來東洲大陸行商，都會在夷州島上稍作停歇，補充飲用水和各類生活物資。”
    “臣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僅僅是近一年多的時間裏；就有數千胡商前來我南楚帝國行商；這還不包括那些不在我南楚帝國駐足，直接跨越整個南楚帝國前往豐都驛行商的胡商。”
    羋肅眼眸中隱隱有亮光閃爍，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陛下，如果我們能夠拿下夷州島，將夷州島上那些土著的存糧都搶了。”
    “那估摸著至少也得有一兩千萬石左右，雖說不至於讓我南楚帝國徹底擺脫缺糧的危機吧，但是也足夠緩解南楚帝國當下的疲態。”
    熊垚眼中閃過一絲希望，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可有辦法登上那島？”
    羋肅負手而立，眉頭輕皺，沉思了片刻後，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取夷州島，有三種方法可行。”
    他微微抬眸，目光中閃過一絲淩厲：“其一為強取，即刻派出南楚帝國最為精銳的水師，戰船蔽日，直搗夷州島。”
    “以我南楚之雄威，將夷州島上那些未經開化的土著們一舉降服。”
    “讓他們從此成為我們南楚帝國的奴隸，在那肥沃的土地上，永生永世為我南楚帝國種田產糧，源源不斷地保障我朝的糧食供給，夯實我南楚根基。”
    羋肅頓了頓，輕撫下頜，神色稍緩：“其二為智取，可先派遣一批聰慧機敏的密探，偽裝成尋常商賈或是遊曆之人，悄然登上夷州島。”
    “他們深入土著部落，暗中了解島上的地形地貌、部落分布以及他們內部的矛盾糾葛。”
    “而後，我們便可利用這些矛盾，挑起部落紛爭，待其內部混亂不堪之時，我軍再以調停之名介入，順勢掌控夷州島，兵不血刃地達成目的。”
    “其三為利取。” 羋肅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陛下可命人攜帶大量的金銀財寶、精美綢緞以及先進的農具、武器等物資前往夷州島。”
    “以這些豐厚的財物為誘餌，吸引土著們與我們交易往來。”
    “逐步在島上建立起穩固的商業據點，憑借經濟上的滲透，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依賴我們南楚的物資。”
    “屆時，無需刀兵相見，夷州島便會如同熟透的果實，自然而然地落入我南楚帝國的囊中 。”
    羋肅稍稍停頓了一下，眉頭微皺，似乎正在腦海中仔細斟酌著接下來要說的話語。
    片刻之後，他輕咳一聲，然後緩緩開口道：“若要著眼於夷州島的長治久安，微臣認為，陛下不妨考慮采用利取與智取這兩種策略。”
    “如此行事，不僅可避免南楚帝國與夷州島的土著之間結下深仇大恨，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夷州島極有可能完全歸順我南楚帝國，並發展成為我國至關重要的糧食生產基地。”
    說到此處，羋肅不禁微微歎息一聲，繼續說道：“然而，以目前南楚帝國所處的局勢而言，實在難以支撐我們慢條斯理地逐步實施這些計劃。”
    “因此，盡管表麵上可供選擇的方法眾多，但實際上真正可行且有效的途徑僅有一條——那便是采取強硬手段直接奪取。”
    說完這番話後，羋肅便沉默下來，不再多言。
    因為他深知，後續的結果即便自己不加以明說，在場的熊垚等人憑借其聰明才智，定然能夠心領神會。
    再多說，就又要被某些人說是純粹在水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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