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以彼之矛反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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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姍姍一看,這還得了?
    她趕緊小跑過去,推開山長最先搶奪的最佳位置,擠到徐山山左手旁,揪住她的一小片衣角:“二、二弟,現在咱們該怎麽辦?”
    這一係列秀親近的小動作,堪稱典型。
    二弟?
    哦,原來倆人是親屬關係,難怪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擠兌別人……來自一個擁有綠茶性質的老頭山長內心碎碎念。
    古月伽月也很自然地走上前,占據了徐山山的右手旁位置,在應山書院一眾瞪大了眼睛憤慨不滿的表情中,他臉色嚴肅道。
    “魑魅將雷風殺了,事情是不是變得更為麻煩了?”
    這是一本正經地商談正事啊,那他們……也隻能忍了!
    “什麽更為麻煩了?雷風不能死嗎?”
    不少人聽得心頭惶惶的,小心翼翼的出聲詢問。
    “死了,會怎麽樣?”
    陳老夫子此時一把老骨頭都快抖散架了。
    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懊悔。
    活了大半輩子,教育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人走漏了眼,人“徐出”哪是瘟神啊,這分明是福神啊,是他的救命稻草啊。
    偏偏他勢力眼,隻喜愛文科學生,不喜歡偏科生,更不喜歡搞易學的。
    若當時他沒有硬逼著她退學,作為“徐山”的恩師,他自然該配第一排前位,他古月君也不能撿到這麽個大漏啊。
    以至於他現在都被人擠到了最後頭,都吭都不敢吭一聲。
    徐山山沒急著回答古月伽容,她掃視了一圈圍攏過來的人:“你們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
    她怎麽能這麽問?
    應天書院一眾臉色一僵,這能是怎麽了?當然是想求大佬救命啊。
    書院學生心思淺,判斷不出她的神色,心底不禁如揣兔直跳:她該不會是記恨他們之前眼皮子淺,背地裏傳她的各種“謠言”,還嘲笑她算卦,所以打算叫他們自生自滅吧?
    師長們則一個個冷汗直冒:她該不會是記恨他們之前嫌棄她,不肯因類施教,將她拒之門外的事吧?
    雖然他們之前的確與陳老夫子一樣巴不得她退學最好,以免教出這等學生給他們應天書院丟人。
    但現在、現在,他們都已經是痛改前非了啊!
    山長不愧是山長,他決定為著一眾師生敢於麵對,他和和氣氣道:“徐出啊,你年紀輕輕,便能戰魑魅,降邪煞,必然是你們那個什麽教派還是玄門中的高人了吧,也不知道你修行什麽,但聽說救人一門勝造七級浮屠,救一書院的人那更是功德無量,你……信這個嗎?”
    對啊對啊,若是她幹的這一行,有修功德、攢福報的行為,那必然是一個心胸開闊,助人為樂的人,定不會計較他們過往間的罅隙吧。
    “你們說的這個,是佛家的吧,我二弟應該不歸那邊管。”
    徐姍姍說完,看了徐山山一眼,想看她是否讚同,一旦她神色有異,自己就立馬改口。
    “那你二弟信什麽?”山長幹脆向徐姍姍這個內戚打探。
    她信什麽?
    這可將徐姍姍問倒了。
    徐山山有信仰嗎?
    她好像不太了解現今的這個“徐山山”了。
    雖然她不知道,但一般自身強大到可以無視規則,想必也不必去尋找什麽心靈依托,遇到攔路的,幹就完事了。
    這時古月伽容道:“她大抵會信因果,凡事種善因,得善果。”
    徐山山見他說完,一雙如秋水明泓的眸子便懇求地看著她,她笑了下,轉向山長道:“是,我信。”
    這時,眾人才敢喘上一口大氣,剛才他們就如同等待被審判的“犯人”,在緊張的氣氛內,險些沒窒息過去。
    “那現在該怎麽辦?方才那個跟雷風合謀害書院的人說了,我們都得……死,方才古月先生又說,雷風死了咱們會更麻煩。”
    一眾先生都是文化人,但文化人遇到這種玄乎的事也有壁壘啊,他們完全是一籌莫展。
    “現在你們還能聽到鈴鐺聲嗎?”她忽然問道。
    應天書院的師生麵麵相覷,然後驚異的發現:“聽、聽不到了?”
    “真的,一點都聽不到了,怎麽回事?”
    明明現在的狀況看起來更加嚴重了,但為何他們卻好像狀況好轉了?
    他們一臉疑惑不解地看向“徐出”,尋求答案。
    古月伽容卻是其中反應最快的,他眸光一閃,道:“……你方才,是不是做了些什麽?”
    “你們去掰開雷風的嘴看一下。”她示意不遠處滾落的頭顱。
    嘶——眾人下意識順著她視線看過去,雷風的頭是被絞斷的,滾了一地的血與灰塵,充血的死魚眼在淩亂的發絲中若隱若現,他們瞧了隻覺一陣牙酸肉麻。
    這麽重口嗎?掏死人的嘴?
    徐姍姍見他們遲遲不動,俏臉一板,嘲諷道:“一群膽小鬼,如果現在不願去的話,一會兒隻怕就得跟死人當同伴了。”
    這話的效果是十分強勁的,不僅先生們動了,連學生也都一起跟了上去。
    他們努力控製著表情的恐怖、惡心與緊張,然後用了好大的勁才將雷風的嘴掰開,隻見裏麵血沫腥紅一片,再一看,卻是沒有了舌頭。
    他們傻眼了,滿臉吃驚:“他……他這是怎麽了?舌頭呢?”
    徐山山走到他們後方,平靜的注視著:“咬斷了,在被魑魅殺之前。”
    被殺之前?
    “為什麽他要咬斷自己的舌頭?”老山長顫聲道。
    “就是啊,還有……他咬斷的舌頭又去哪了?”南宮先生也急問道。
    徐山山走到了雷風殘缺的軀幹旁:“這個口舌煞乃由他的怨恨與割舌者一同布下,隻是雷風得知了真相後,悔不當初,便願意以死謝罪。”
    “他想讓你們死,這口舌煞便難解,但他若想救你們,隻需將自身煉製成口舌煞的一環,一旦魑魅殺了他,便相當於毀了一切。”
    “我們聽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咬舌是為了救我們?”有學生大惑不解。
    一切真用言語來解釋未免太過複雜了,徐山山隻述說過程:“他當時問我,如何才能贖罪,我告訴他,隻需咬斷舌頭,將它吞入腹中,便可破了口舌煞,但一切都必須在被魑魅殺掉之前。”
    斷舌之痛,他也體驗過一次,這亦算是報應到自己頭上了。
    咬斷了舌頭,還將自己的舌頭吞了?!
    光聽這血腥的過程,便叫他們頭皮發麻。
    “他還想為妻女複仇,我告訴他,他隻需引誘魑魅殺掉他,魑魅便會徹底走投無路,即使她最後自殘,以極為慘烈的方式獻祭生命,來填補雷風這個漏風的窟窿,亦隻是於事無補了,她會死不瞑目。”
    聽完她的話後,應天書院一眾沒怎麽見過世麵,亦沒經曆過什麽社會毒打的小嫩青,全程幾乎都都目瞪口呆。
    好、好生歹毒的計策啊。
    想到雷風的斷舌斷頭,那魑魅自剜雙目、從一靚麗美人變成一白發老嫗幹屍,隻因“徐出”,他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隻需動動嘴,便能叫對方狗咬狗,最後同於歸盡,全都死得淒慘無比,而她直接就坐收魚翁之利了。
    這究竟是厲害還是恐怖,他們也一時辨別不清了。
    除了徐姍姍與莫寒稍微了解一些徐山山行事的風格,麵色如常,其他人此時內心卻是複雜的,感激有,發怵有,擔憂亦有。
    ……說好了,結果了雷風與魑魅,便不能再報複他們了哈。
    他們的腦子還不如那倆人,鐵定禁不住的!
    徐姍姍見應天書院的人這會兒都默默地避了開來,之前還拿徐山山當“母雞”擋老鷹,這會兒才終於醒悟,敢情這“老鷹”不是別人,就是她。
    他們要是不怕死,就上趕著給“老鷹”送口糧吧。
    莫寒趁機上前,這些人終於挪位出來了。
    古月伽容倒是一如往常,哪怕聽到徐山山所講的話,也沒有因此改變態度:“既然那個口舌煞沒了,為何天還沒亮?”
    她所做之事,皆為救人,即便有些駭人聽聞,但死的是該死之人,他得償所願,大仇得報,為此犧牲亦屬於應當,更何況……雷風本身亦並不無辜。
    徐山山抬頭:“陰煞仍聚集在上空,遮天蔽日,自然不見天明。”
    “是不是隻要這陰煞散去,應天書院就會恢複如常?”
    徐山山一揚臂,清風徐徐,她鬢角的一縷發絲飄起:“我應允過你的事,自不會食言,你要救他們,我自會叫他們都平安活著。”
    徐山山雙手結星印,一道道符光如銀鏈從她的腳下飛出,然後穿梭交纏最後匯成一道光芒直衝天際,那爆發的力量擴展開來——
    滾滾的烏雲、濃稠的黑色,天空宛如被扭曲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冽風狂起,吹得他們扶著帽子,東倒西歪,仰望上空,他們一個個的嘴巴都張得大大的。
    嘭——
    氣勢磅礴的氣流,如同洶湧的海浪衝擊著堤岸,那罩在應天書院上空的陰氣就這樣被盡數打散了。
    陰霾一褪,天空便顯示出它原本的碧藍晴朗,天也光亮了。
    明明才一、兩日的時間不見光明,可他們就好像失明了許久似的,幾乎是熱淚盈眶的盯著太陽看,哪怕刺得眼睛泛紅、發澀,他們也不願意閉上眼睛。
    “天、天亮了……”
    “是啊,真的天亮了啊——”
    回想起方才“徐出”所創造出來的神跡之力,他們心頭大為震驚,若非還有幾分理智存在,他們真恨不得當場跪地膜拜,高呼“神仙”啊。
    徐出,你是我們的神!
    你功德無量,配享太廟!
    ——
    在應天書院的外麵,一名風塵仆仆的少年用劍柄頂了頂頭上的鬥笠,仰頭看著“應天書院”四個燙金文藝大字。
    敲門沒人應,候了一天也無人出來,這應天書院著實有些古怪啊……
    少年思考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抱歉了。”
    口頭上道了聲歉意,他身如飛鷂靈巧地蹬牆上躍,正要翻身入內時,卻似撞到什麽東西一樣,在半空中反彈著摔了下來。
    他錯愕地仰頭,看著牆壁之上,那一片空氣,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怎麽回事?剛才……是有什麽東西撞了我一下嗎?”
    他自言自語。
    “不可能吧,再試一次。”
    少年一甩披風,打算故技重上,但卻被一隻手掌按在了肩膀。
    “且慢,這應天書院似內有一股不詳的黑色籠罩著,你這樣貿然入內,恐會受傷。”
    這一道祥和清冷的聲音十分熟悉,少年回頭一看,當場驚訝了:“嘉善大師?!”
    嘉善雙手合什:“又見麵了。”
    “嘉善大師,你怎麽會在這裏?”池江東摘下鬥笠,一頭油亮漆黑的頭發散於肩後,少年笑出一口白牙,目若朗星,俊逸非凡。
    它鄉遇故知,當屬一件歡喜事。
    嘉善一襲白色僧衣,比僧衣更為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散著著柔和的光澤,他的麵容俊美得如同夢幻。
    “我是跟著你一路過來的。”
    池江東不解:“大師,你跟著我做什麽?”
    “你是打算去找徐山山對嗎?”
    他點頭:“沒錯,她拿了我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找到她才行。”
    “正巧,貧僧也在找她。聽聞你們寨中有一套追蹤人的獨特技法,隻要被你們鎖定的人,難以逃脫追捕,是以貧僧便一路跟在你的身後。”
    “原來嘉善大師也要找徐山山啊。”池江東用手指撓了下臉頰,又疑惑道:“可是,你怎麽能跟得上我的行程呢?”
    嘉善也不隱瞞,他取出一隻陶瓷瓶,隻有手指大小,揭開其瓶蓋,一隻赤紅的蜂飛了出來。
    它轉了一圈,然後直直停在了池江東的肩膀上,目標明確。
    “這是引路蜂,生來便是一對,貧僧這一隻是雄蜂,無論多遠,隻要你身上沾染了它雌蜂的氣味,它都能找到你。”
    “這麽說來,嘉善大師早就在我身上塗抹了雌蜂的氣味?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去找徐山山?”
    嘉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隻問道:“徐山山,是否在這應天書院內?”
    “我是追蹤到了這裏,可是還不確定——”
    突然一股無形力量自書院內奔騰而起,直衝天際,明明之前毫無異樣的書院上空,竟一下陰雲密布,灰暗的烏沉,如一塊巨大的鉛塊,令人感到心頭一陣不適的壓抑。
    但它的存在隻是轉瞬即將,因為很快它便翻滾著,如同遇上了煞星,被絞殺扭曲成一個黑色的漩渦,最後一炸,由粼粼的碎片直至消失無蹤。
    實錘了。
    嘉善、池江東異口同聲:“她一定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