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聽到朱紫紫的聲音，秦飛內心緊了緊，“怎麽了？”
    “睡不著。”朱紫紫輕聲說，“外麵太吵了。”
    秦飛微微一愣，確實吵，雨下的劈裏啪啦的，塞車的司機狂躁的摁著喇叭。
    “那就聊聊天。”秦飛坐了起來，光線昏暗，朱紫紫明亮的眼眸在閃著光，四目相對。
    朱紫紫也坐了起來，靠著床頭，偏頭看著秦飛緩緩開口，“秦，我感覺很累。”
    秦飛皺了皺眉，這話不像是從朱紫紫嘴裏說出來的，她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台精密冰冷的機器，不會出錯，更不會累。
    “父親從小把我當男孩子培養，我四歲那年，他就把我送去學習忍術，我那個時候連一把木頭做的劍都拿不起來。”
    “我每天除了睡覺的時間，都被父親安排了學習，鋼琴，外語，圍棋。”
    “秦，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反抗過，連一次哭鬧都沒有，因為我早就看懂了父親的眼神，哭鬧是沒有用的，做什麽都沒有用。”
    “後來我長大了，我各個方麵都讓父親滿意，就好像，我是他的作品，一件趨近完美的作品。”
    “父親開始教我更多的東西，權謀，人心，罪惡還有黑暗，他告訴我，這個世界是肮髒邪惡的，除了自己，誰都不可以相信。”
    “再後來，父親讓我接手集團，安排了我和村上信男的婚事，我的婚事，父親隻是通知我，就好像通知我天氣預報說明天要下雨一樣。”
    “我還是一樣，沒有反抗，按照他的規劃去走。”
    秦飛默默聆聽著朱紫紫的傾訴，他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樣，她向來不是一個話很多的人，也許是因為窗外的大雨，也許是因為這糟糕的酒店房間。
    “同村上信男成婚以後，我很想嚐試一個女人真正的生活，相夫教子，有一個溫暖的家。盡管在這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他的種種劣跡，但我還是希望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然而，他用一句話就粉碎了我所有的期待。”
    “他說，田中美子，我們的婚姻就是一場交易，你可千萬不要認為咱們之間有什麽夫妻責任，那是一般人的日子，不是我們上層人的枷鎖，往後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們互不幹擾。”
    “我暢想的生活和幸福，在我的丈夫看來，是枷鎖，這就是我的婚姻。”
    “這種結果，我並不意外，但我很不甘，為什麽我，就不能擁有其他女人一樣的幸福呢？”
    “我找過父親，告訴他村上信男把女人帶回家，在家裏嗑藥亂搞，他還當著我的麵，跟他的那些女人們打電話，說不堪入耳的話，告訴他村上信男往我的水杯裏下藥，還有很多事，我沒有說，父親嚴厲打斷了我，他嘲笑著問我，你在期待什麽，是在期待愛情嗎？”
    “這次集團遭遇危機，父親所有的安排都把家族利益放在了首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在他眼裏，我應該和他是一樣的，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像他一樣，活的像個機器人，沒有生氣，沒有悲喜，做一輩子家族的奴隸。”
    “我想自由的哭，自由的笑，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去奮不顧身的愛一個人。”
    朱紫紫語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悲涼，秦飛沒有想到，一貫冷毅堅強的她，內心原來也有這麽柔弱的地方。
    窗外雨勢越來越大，天空中響起了沉悶的雷聲，今夜的雨，看來是不會停了。
    秦飛扭頭朝窗外看了一眼，黑壓壓的雲層中劃過兩道閃電，“打雷了。”
    他嘟囔了一句，然後就聽到了細細的抽泣聲。
    朱紫紫，竟然哭了。
    秦飛霎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看來，朱紫紫是一個流血不流淚的人，她怎麽好好的哭了呢？
    “怎麽了？”秦飛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安慰。
    “沒事。”朱紫紫笑了笑，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她的笑，“這些話我從來都沒跟人說過，現在說出來，好多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話是真的一點沒錯。”秦飛說，“你生在這樣的家庭，全世界有數不清的人羨慕。”
    “你剛剛說，你小時候除了睡覺，都在學習，生活被你的父親操控。”
    “我小時候，也差不多，除了睡覺和上學，基本也都在幫著父母幹活。”
    “有一年雙搶，雙搶就是要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把早稻收割完，然後把晚稻的秧苗插好，那年雨來的特別早，連著下了幾天，為了搶割糧食，所有人一刻也不敢歇，白天幹完夜裏接著幹，我們這些孩子也不能歇，我們都要幫著幹力所能及的活，撿稻穀，給大人送水送飯，夜裏幫忙打著手電筒照亮。”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舉著手電筒，站在田埂上睡著了，後來他們跟我說，說我怎麽叫都叫不醒，都以為我死了。”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跟你說什麽大道理，而是想讓你心裏好受一些，很多時候，尤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根本沒得選。”
    朱紫紫皺眉思考，想了一下然後說，“秦，你是在告訴我，現在要試著自己去選嗎？”
    “嗯。”秦飛點了點頭，“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以前我們是沒得選，但往後想過什麽樣的生活，要自己說了算。”
    朱紫紫若有所思，房間裏變得安靜，隻剩老舊空調呼呼吐著熱氣的嘶嘶聲。
    “轟隆！”
    一道閃電照亮了房間，跟著一聲炸雷響起，令人為之一顫。
    朱紫紫還在沉默，秦飛起身，把窗簾給拉上了，隔絕了所有光線的房間，徹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他轉身之後，摸索著往前探步，然後突然停下腳步。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連著幾聲炸雷之後，天像是被閃電給劈了幾個窟窿，雨開始變得瘋狂，嘩啦啦的雨聲，讓整個世界都沉寂了，任由他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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