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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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ny從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小月,“吃點吧,能感覺好些。”
小月感激地接過,撕開包裝把巧克力放到嘴裏,可可味很濃,但也很甜。
外麵的陣雨好像停了,陸續進來的遊客身上都是幹爽的,隻有鞋子上的泥汙能看出暴雨來過的痕跡。
Jenny趕緊過去接待,為他們分發鞋套,熱情地引導他們到展廳參觀。
小月的頭不暈了,隻是微微酸疼,好奇心驅使著她向畫作走去,心中忐忑一刻未停。
所有展出的畫都是油畫。
風格是典型的現實主義,畫上的草木都無比真實,沒有任何虛構和誇張的成分。
每一幅畫的內容都是森林。
不是熱帶雨林的那種大樹參天,遮雲蔽日,倒像是一處人跡罕至的村莊後山上的風景。
畫工精巧,栩栩如生,連野花半個指甲大的葉片,石縫裏的甲蟲,樹下菌菇傘下的褶皺,都一一繪出,像是數碼相機拍下的照片般真切。
小月不免失望,覺得Anna有些言過其實了。
僅僅是技巧的堆疊,無法稱之為藝術。如果一幅畫作和照片一模一樣,那除了記錄本身,還有什麽其他多餘的意義呢?
可能是現在流行的畫風,多是印象派、抽象主義或是未來主義,所以顯得這樣生動寫實的作品比較另類吧。
小月這樣想著,瀏覽完一麵牆,她轉身去看另一麵,又到對側,最後來到背麵。
按照東南西北的方向依次看著,眼中的畫並無多少變化,但腦中卻生出一種無比奇異的感覺。
好像是一個偵探,給她留下了什麽線索,悄無聲息,又充滿渴望地等待她破譯。
小月轉完一圈,又轉了一圈,這種感覺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強烈起來。
她發現不止是她,很多觀展的人,也在徘徊,不肯離去,在森林裏迷了路似的,找不到來路,也看不見出路。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但越是抗拒,越不想離開,非要與之較量一番。哪怕是輸,也要分出勝負才能心甘。
於是小月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圈,幾乎把每張畫作的內容都背下了。
然後她的目光突然聚焦在相鄰的兩幅畫上。
它們的邊緣,好像有著某種關聯。
小月走近,定睛看去,盡量忽視其中的空隙,試圖把兩個圖像連接起來。
一點一點地拚合,直到圖案和顏色完全結合在一起,呈現出極端完整,沒有任何瑕疵的統一。
小月震驚,立即向下一幅畫尋去,原來每幅相鄰的畫都是可以拚接的。
也就是說,整個展覽,其實是一個大型拚圖,由近百個片段組成。
但它們並非從一張完整的畫中裁下,而是畫者一張一張,靠著精確無誤的記憶或是想象完成的。
小月站在展廳中間,環顧四周,再次用視線掃描這些圖片。
然後她閉上眼睛,靠著自己還算過人的圖片處理和記憶能力,將它們依次相連。
那是一片萬籟俱寂的樹林。
雜草長在山坡上,隨著林間的微風起伏,尖銳的前端針一般地刺入碧藍的天空。
天空藍得刺眼,沒有一絲雲朵,顏色單調,好像已經優雅地死去了。
草叢間的野花,仿若繡在其中,精致,鮮豔,色彩豐富。
花草間的昆蟲,都背負著責任和使命似的,辛勤地勞作,一刻不停。
鳥從樹葉間竄出,不知受到什麽驚嚇,翅膀擦碰枝幹,灰白色的羽毛陡然飄落。
一切說不上美,但震撼。因為無處不透露著悲涼。
絕望的情緒蔓延在這片山林,讓所有的顏色都是凝固的,所有的動作都是緩慢的。
由於過於完整,過於真切,以至於讓身處其中的人,深感破碎。
是無力抗衡,無法扭轉,無法恒存的破碎。
小月思索時屏息凝神,確切地體會到Anna所說的breathtaking的感覺。
多麽精準,貼切,萬裏挑一的描述,自己剛才竟然輕視過,質疑過,真是慚愧!
小月睜開眼,再次閉上,圖景比剛才更加清晰了。
她在叢林中流連忘返,卻猛然停住腳步。畫麵的正中間,缺失了一塊。
小月慌忙睜開眼睛,去牆壁上的畫上確認,考試時檢查答案一樣細致。
果然正中是缺少的。
第一次在腦中想象出的場景,之所以完整,是自己腦補出了那塊空白。
可那塊空白,究竟是什麽呢?
也是這些樹木雜草的一部分麽?
如果並無特別,為何沒有完成呢?
小月從未像此刻這般疑惑,這般渴求答案。她四處尋覓Jenny,怕她消失似的慌張。
而那女孩,就穩穩地坐在門口的接待處,正悠然地看著館內的遊人。
“Jenny,請問,這些畫的作者是誰?”小月急切地問。
Jenny抬頭,皺了皺眉,似有些不悅。
“女士,我們不方便透露。他要求對自己的身份完全保密。”
“是這樣,我是服裝設計師,這位畫者的作品,給了我很大啟示,很想和他結識一下,向他請教。”
“提出類似請求的人,各個國家,各行各業的都有,所以女士,請不要再追問了。”
Jenny收起溫和的笑容,嚴肅地回答。
小月的臉唰地紅了,因為情緒太激動,她並沒多想,卻不知自己的話,無意中冒犯了這個女孩,或許也冒犯了那位神秘的畫家。
“抱歉。我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他的姓,是韓嗎?”小月近乎祈求地看著Jenny。
Jenny搖頭,雖沒說話,但用眼神表達了“無可奉告”。
小月失落地退後兩步。她現在十分想離開了。再也不回來這個地方。
永遠不要回來。
帶著決絕和空虛,小月走到門口,推開了那扇沉重而老舊的紅色木門。
可能是她的背影太過落寞,Jenny的心柔軟了一瞬。
“喂,女士,他不姓韓,姓王。”
小月回頭,失望漫上眼眸,她失魂地笑笑,啞著嗓子說,“謝謝。”
原來J.W的意思,是Jenny Wang。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情語。
J不是“景”,也不是“江”,自己真是愚蠢,愚蠢到可憐的程度。
小月流下了悲傷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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