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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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海艦娘!
    齊開看了看倒在地上瘋狂嘔吐的馬飛,原本緊皺的眉頭略微鬆了鬆“他們怎麽在這?”
    “你認識他們?”利托裏奧伸頭看了眼對麵的兩人問道。“哦,好像是今年學校僅有的幾個畢業生,是你朋友嗎?”
    齊開看了一眼利托裏奧,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剛想說些什麽,他的身體就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
    “什麽人?出來!”原本還在安慰馬飛的大鳳敏銳的注意到齊開這邊的動靜,立刻護在了馬飛的前麵。
    “怎麽了,怎麽了,是黑海嗎?黑海怎麽在陸地上?”嘴角還掛著彩虹的馬飛恍惚的站起上本身,但還沒堅持一會兒又跪倒在地開始嘔吐。
    齊開見狀歎了口氣,隻能和馬飛同樣虛浮的走出草叢“是我,齊開。”
    原本還因為可能遇敵而無現緊張的大鳳聽到來人的聲音,大著膽子上前兩步想要去確認,卻被身後的馬飛拉住“等下,等下。”
    馬飛喘息了兩聲扶著雙膝勉強站了起來“你,你自己走出來走到月亮下麵來。”
    齊開微微歎了口氣,但是嘴角卻滿意的揚了起來。他在利托裏奧的攙扶下,慢慢走出陰影,慢慢走到月光下,緩緩抬頭挺胸“人類特種海軍提督學校2050屆畢業生首席,齊開。很高興能夠在這裏見到你。”
    馬飛和大鳳兩人看著齊開,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
    其實齊開自己也不知道該對這兩人報以什麽樣的態度。兩人上次見麵還是齊開故意找馬飛的麻煩的時候,話說那次可真是把眼前這兩個人得罪慘了。
    人類的馬飛就算是被齊開擰斷了一隻手,而身為艦娘的大鳳則更是在心理上被齊開反複折磨,幾近崩潰,可以說如果畢業班誰和齊開的關係最差,那毫無疑問,一定是眼前這兩人。
    “你真的是你?”馬飛顫顫巍巍的走上前,月光灑在他的頭發上,用陰影籠罩了他的麵容,讓人看不清。
    “是我。”齊開下意識低下了頭,似乎有些慚愧。
    接著他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可是下一秒,一個溫暖的擁抱就把他結結實實的籠罩住了。
    齊開雙目失神,大腦一片空白,就這麽任馬飛緊緊地抱著,在他後背用力的拍打著。
    奇怪的是,即使平時再怎麽小心照料也會時不時鬧脾氣的肺,在馬飛劇烈的拍打下居然安然無事,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齊開感受著馬飛的擁抱,思緒一點一點回歸,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潮紅“我以為你再見到我肯定會揍我一頓。”
    “原本我也是真麽想的。”馬飛鬆開齊開,齊開居然看到他的眼睛居然微微泛紅,猜想可能是因為剛才嘔吐的太過劇烈的原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你這個混蛋現在的樣子,我忽然動不了手了。”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哈。”齊開低下頭,輕輕揉了揉眼睛。
    馬飛看著一身滄桑的齊開,上下打量著,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還是沒能開口,最後隻是輕輕拍了拍齊開的肩膀“沒事,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們回家吧。”
    不知道為什麽,同樣的話,聽到馬飛這麽說的時候,齊開忽然感到鼻尖一陣酸澀,酸澀的就好像被別人狠狠地打了一拳,這一拳從鼻尖,直至胸口。
    “大鳳,麻煩你去周圍望一下風,還有,您是”馬飛看著利托裏奧有些遲疑的說道。
    在利托裏奧報上姓名之後馬飛也沒有深追她的身份,就讓她去另一個方向把風,然後把齊開拉到海邊,自己跳到他們來時的船上,給齊開翻了點吃的出來。
    “隻有軍糧和罐頭,湊乎湊乎吧。”馬飛把一堆自熱食品和罐頭放在齊開麵前說道。
    齊開略微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笑笑表示感謝,然後輕車熟路的撕開這些東西的包裝“你似乎變了很多啊。”
    “有嗎?”麵對齊開毫無掩飾的詢問,馬飛嘿嘿害羞的笑了笑“果然你們都能看出來啊。”
    “我們?”齊開將自熱軍糧處理好,等待它自行熱熟說道“還有誰。”
    “我們那些同學啊。”馬飛說著,臉上帶上一絲酸澀“凡是活下來的,都說我變了很多。”
    齊開輕輕點了點頭“能和我說說你身上都發生了什麽嗎?”
    “其實沒啥啦。”馬飛略微有些難為情的笑了笑,隻是在他的眼神中卻沒有和那表情相對應的羞澀“就是小說電視裏常見的那些,死人啊死人啊之類的,不提也罷。”
    齊開沒有說什麽,他從從馬飛的臉上看到那種他熟悉的表情,那種將疤痕深深掩埋的表情。
    二人彼此沉默著,都不出聲,過了一會兒齊開自熱軍糧開始發出嗚嗚嗚的叫聲齊開才開始有了一些反應,手忙腳亂的打開袋口,顫顫巍巍的品嚐著平日裏被他不屑一顧的“豬食。”
    “吶,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不配和你們一起站在那天那個地方的。”看著齊開幸福的享用著食物的樣子,馬飛輕輕笑了笑說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總之我是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跟你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齊開抬頭想了想在學校中他僅僅見過幾次的馬飛的言行,臉上露出了一種冷俊不禁的笑容“確實,我們確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看到齊開似乎有所誤會,馬飛臉上隻能露出一種糾結的表情,但最終還是隻能無奈的放棄“總之就是那個意思啦。我也不怕你笑話,原本我是根本看不起你們的,在我看來你們其實跟一個個沒長毛的猴子沒什麽兩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土著。”
    一邊聽一邊吃飯的齊開被馬飛這句話直接逗笑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繼續說。”
    馬飛看著齊開的樣子一臉無奈,但最後也隻能微微歎了一口氣“直到那一天之前,我一直都認為我是特別的,直到那一天之前都是。”
    齊開暗暗地點了點頭,他也是,在那一天來臨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
    “可是真的當那些降臨到我頭頂的時候,我真的怕了。”馬飛說著,輕輕抱起自己的膝蓋“我無法理解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在槍炮爆炸聲中,在同學的屍體中,為什麽還能保持鎮定,為什麽還能有餘力去保護別人,為什麽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他人赴死。”
    齊開頓了頓,手上的動作變慢了。
    “其實,其實你也應該能猜到的吧。其實唯一需要照顧的人就是我,我就是當時他們最大的累贅。如果沒有我,他們很多人都可以活下去的。他們本可以活下去的。”馬飛說著,字裏行間全是悔恨,但是讓齊開奇怪的是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的懊悔和對自己的憤怒,有的隻是無盡的哀傷“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兩條腿軟的站都站不起來的的我拉拽著跑了一路,然後把我扔到運輸機上。”
    “可是,就好像老天爺總喜歡戲弄人一樣,就在我準備拉她上來的時候,一個機炮把她的胸膛炸開了。肋骨內髒濺了我一臉,但是她臉上還保留著剛才的表情,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馬飛說著,抱著雙膝的雙手越收越緊,最後直接把頭藏進了膝蓋之中,無聲的發出哽咽的聲音。
    齊開不知道為什麽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馬飛身上的痛苦一樣,那種撕心裂肺的酸澀在二人之間共鳴回蕩。
    齊開放下食物,想了半天最後隻能像馬飛對他做的那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其實挺瞧不起你的,最開始。”馬飛深吸一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淚,強迫自己露出笑容說道“可我在飛機上看到了,我看到你在廢墟上聚集艦娘,然後又把她們派了出去。其實在那種高度我根本看不清你的對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個身影,我就確信,百分之一百肯定是你百分之一百肯定是你。”
    齊開沉默著,並不做聲。
    “我真的好羨慕你啊,可以一點都不慌亂,鎮定的指揮自若,機會放到你的麵前你就可以抓住,不會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隻能像一個小醜一樣逃跑。”馬飛自說自話的歎了口氣“我原本以為我也可以做到的,隻要機會放到我麵前我就一定會抓住但是可惜當時我心裏除了害怕就是害怕,真的”
    馬飛說到這裏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齊開想要安慰,但是看到馬飛那堅定的眼神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所以,那天我就發誓了。”馬飛說著,微微抬頭,看向夜空,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我再也不會想那天一樣夾著尾巴逃跑了。他們為了救我放棄了生的機會,那麽我就有責任擔起他們的那份人生,代替他們活下去。我可以懦弱,可以後退,但是他們不能!”
    齊開聽著馬飛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話,臉上露出欣慰和哀傷的表情“你真的變了好多啊,不像我如果可能,真的挺希望你沒有發生這些變化啊。”
    馬飛嘿嘿笑了笑“你在我麵前自卑什麽,你可是我現在追逐的目標啊。”
    齊開吃了一驚,怔怔的指了指自己“我?”
    “對啊,作為拯救人類消滅黑海的提督,還有誰比你更能成為我的榜樣和目標啊?”馬飛說著站起身,在漆黑的夜空下,模仿著他記憶中齊開在眾多艦娘麵前的樣子,揮斥方遒大自有一股大將風采“我決定了,我的這一生都要作為人類的提督奮戰下去,隻要這世界上還有一個黑海活著,我就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在我的世界裏有個狠人曾經說過一句話,現在我借過來也一樣。”
    馬飛說著,回到齊開麵前,雙眼中仿佛星辰在閃爍“對於她們對人類犯下的罪行,審判她們是上帝的工作,而我的工作就是負責把她們送去見上帝。這片大海是屬於人類的,也永遠將屬於人類。”
    齊開看著眼前的少年,柔和的月光下,海麵泛著溫柔的光,海水濤濤,微風陣陣,少年仿佛在向什麽東西宣誓一樣,立下了今生的矢誌不渝的目標。
    看到這裏,齊開終於清楚自己對眼前這個少年抱著的是什麽樣的情感了。
    那是赤裸裸的羨慕與嫉妒。
    當別人正在以悲傷為動力,朝著更遙遠的地方砥礪前行的時候,隻有自己,隻有自己,抱著傷口和鮮血,固執的停留在原地,看著過去嚎啕大哭。
    不知道為什麽齊開忽然想起了獵戶座對他說的一句話
    簡直就像是一個小鬼在無理取鬧,幼稚而又可笑。
    齊開自顧自的失笑道,這個女人有的時候目光真的令人安心而又驚悚般的可怕。
    看著齊開似乎也在思考什麽,馬飛就微微頓了頓,然後鄭重的說道“齊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在那天之後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也過得非常不容易。但是從今天開始就不一樣了。”
    馬飛說著,向齊開伸出了手“我希望你能過來教導我,指引我,如果是我們的話,世界上沒有什麽是能難住我們的,人類會在我們手裏複興,我們必然會成為黑海的送葬者。”
    齊開看著馬飛,幾乎差一點他就要被眼前的這個少年所感染了,但是就在他即將伸手接住馬飛的邀請時,他的理智還是阻止了他“我怎麽感覺你現在又變回以前了,跟以前一樣過分的膨脹。”
    “這不是膨脹而是自信好吧。”馬飛笑著翻了個白眼“再說我哪裏變回去了,我這隻能說叫過度自信,以前的我那叫目中無人你還別說我現在想起自己在學校的樣子,真的活像一個煞筆,哎呦不行,越想越丟人。”
    齊開被馬飛的話一時間逗的樂的不行,但突然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卻打斷了他的笑聲。
    “喂,你怎麽了?”注意到齊開咳嗽的有些異常,馬飛立刻回到齊開身邊問道“生病了嗎?你怎麽咳嗽的這麽厲害?話說剛才你好像就在咳嗽,身子出什麽事了嗎?”
    齊開一邊咳嗽一邊笑著,緩緩平靜下來之後輕飄飄的說道“沒事,就是感冒了。你懂得,掉海裏了。”
    “哦,這樣啊。”馬飛聽完齊開的話沒有任何懷疑的重新坐了下來,臉上的緊張也消失了“虧你還是學校首席,掉海裏還能感冒,你也不覺得丟人?”
    齊開和馬飛相視一眼,齊齊笑了笑,過了一會兒齊開開口問道“大家大家後來怎麽樣?”
    聽到齊開終於問道這裏,馬飛臉上的笑容微微斂了斂“我是最後一個活著離開威科島的畢業生,如果算上你,最後我們隻活下來了18個。”
    齊開痛苦的閉上了眼,但是馬飛又補充道“不過大家都過得很好。我們在下了飛機被詢問了一些之後,就被分配到七海提督手下去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捷徑吧。”
    馬飛笑著說道,似乎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對了,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他也活著。”
    馬飛愣了一下,臉色閃過一絲哀傷,隨後就被強烈的欣喜取代“你是說約翰?他沒死?”
    “嗯,他也還活著。”馬飛笑著點了點頭“他現在在北海總督手下做事,聽說十分受重用,幾乎是被當做左右手培養的。不像我,還可憐巴巴的在東海當雜兵。”
    齊開笑了笑安慰著馬飛說道“你可就知足吧,你知道往屆能進七海的畢業生有幾個?你已經算是運氣很好的了,偷著樂去吧。”
    “偷著樂啥啊,你是不知道我到了東海之後有多慘。”一說到自己馬飛的話匣子可是打開了“什麽好事美差沒有我,什麽髒活累活都有我。這不,大部隊都後撤多遠了我還被派出來當偵察兵,連個通訊儀也不給我,害得我也得跟著大鳳往前線跑。”
    “正常,所有的新兵到了七海都得從最苦最累的做起,不適應前線的艱苦將來你怎麽獨當一麵?”齊開笑著安慰馬飛“再說了上前線有什麽不好,你剛才不還說要把所有黑海都送去見上帝嗎?現在就後悔了?”
    “怎麽會?我是認真的!”馬飛有些生氣的瞪大了眼睛,但隨後氣焰就蔫了“可是我暈船啊”
    齊開一愣,哈哈哈的笑的異常開心,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喂喂喂,笑一笑得了,別太過分哈。”馬飛臭著一張臉,估計要不是看在齊開是病號的份上早就一拳過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不笑了不笑了。”齊開強忍著笑意抹掉眼角的淚水“我懂我懂,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暈船,我不光暈船我還暈機暈車,凡是交通工具我都暈。那天在飛機上,不是我不想搭理你,而是我怕我一張嘴就吐你一臉。”
    馬飛一愣“那你個還有臉笑我?”
    “可是我不會被派去當偵察兵啊。”齊開一臉嘲諷的笑道。
    馬飛聽完臉色更黑,氣鼓鼓的轉過頭不想再打理齊開,而齊開則繼續哈哈大笑。
    一時間海灘上滿滿洋溢著歡樂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