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而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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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海艦娘!
    自從齊開陷入昏迷已經過去了五天了,這五天內人類和黑海暫時處於相安無事的狀態。
    黑海一方不惹事,就是擺出一副我不準備挪窩,也不準備出窩,你別過來惹我,惹我我弄死你的姿態。
    而人類一方則顯得更加不安份一些。在北海實際上取得三大聯軍的指揮權後,人類一方的行動開始變得更加小心謹慎。每次僅僅出動一些機動力強的艦娘在夏威夷本島執行一些偵查任務,每次在即將與黑海產生正麵交鋒時,這些艦娘都會第一時間選擇退走,絕不發生衝突。
    而與正麵戰場的小心謹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確認了夏威夷群島所有的黑海都集中到了本島後,聯軍果斷在其餘各島開始建設臨時補給基地。這一舉措極為大膽,因為誰都不能保證已經徹底離開的黑海會不會卷土重來,襲擊人類極為脆弱的補給站,但是客觀上來講這確實極大程度改變了人類聯軍的現狀。
    原本勞師遠征,追求速戰速決的聯軍也正因此得到了與黑海耗下去的資本。
    而對於自己昔日的老家現在爬滿了臭蟲,那些本不屬於本島的黑海艦娘則顯得並不是十分在意,除了聲稱在老家存了許多“私人物品”的翔鶴,其他人基本轉頭就把這事忘了。
    現在整個夏威夷本島上的時間像是凍結在了齊開昏迷時的那一刻,所有艦娘日複一日重複著枯燥的巡邏任務,嘴上不說,但是每當他們回到海邊洞窟時都會默默注視水中的冰棺許久,就仿佛一根根石像,無言而堅定。
    “話說能不能把那幾個礙眼的雜碎拎出來,看著心煩。”亞特蘭大叼著沒有點燃的雪茄,氣呼呼的指著水底被摞成一排的人類艦娘說道。
    “這是提督吩咐的,你有什麽意見嗎?”阿爾及利亞依然用她那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回答道。
    亞特蘭大撇了撇嘴,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雙手抱胸生悶氣。她的提督偏心人類艦娘這事她已經被告知,隻是她實在有些氣不過,看著自己的提督和害他昏迷的人躺在一起,她就感覺好像有無數隻蟑螂在自己身上爬一樣惡心。
    雖然齊開的昏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片黑海和他自己作,非要下水。但是黑海艦娘們不這麽認為,在她們看來沒這些人類出來搗亂,他們提督才不會想不開跳水潭裏去玩呢。
    所以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人類的錯。
    這幫該死的臭蟲。
    一旁一直慵懶的側臥在蝠鱝身上的獵戶座並沒有理會這些瑣事,直到薩拉托加從外麵走進來時,她的注意力仿佛才集中起來開口問道“人類有動靜了?”
    薩拉托加點了點頭“根據大青花魚的報告,人類的聯合部隊開始向前移動。並且因為人類已經注意到了大青花魚的存在,現在我們無法從她那得到確切的信息。”
    亞特蘭大也聽到了薩拉托加的報告,她狠狠地把雪茄甩進水裏,站起來說道“那還猶豫什麽,打呀,我現在就去把我妹妹喊來。”
    “回來!”獵戶座輕飄飄的說道“忘了餘的安排?在他們沒有打上門來前,誰都不能離開這裏。”
    亞特蘭大的腳步停在原地,而原本被她甩進水潭的雪茄則直接從水中飛出,筆直的擊中了亞特蘭大的額頭。
    “吾皇還睡在這裏,這是你隨便扔垃圾的地方嗎?”水下約克公爵緩緩再次閉上雙眼“沒有下一次。”
    亞特蘭大捂著額頭,略有委屈的撿起雪茄收進自己風衣的口袋裏,氣呼呼的坐回水潭邊緣。
    然後整個洞穴就陷入了深深的寂靜。
    其實沉默這才是這裏平常的樣子,聲音反而是罕見的。大部分時間黑海艦娘們彼此都沒有任何交流,她們來到這裏也並不是為了修整,而隻是單純的看著,守護著自己的提督。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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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無際的黑海上,齊開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要去哪裏。他隻知道自己要趕緊逃,逃離這裏。
    漆黑如墨的水麵下伸出無數雙蒼白的手,那手仿佛來自一個個溺死的人,蒼白而又浮腫,上麵還滿是令人作嘔的褶皺。
    齊開正在躲避這些可怕的手臂。他用盡全力在海麵上奔跑,但那些手臂卻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在他的腳掌觸及水麵後幾秒鍾內就會有一隻蒼白的手臂伸出,向齊開的腳掌抓去。齊開一直跑,那手臂就一直沿著齊開的腳步一路“長”,遠遠地望去就好像是一條蜿蜒的,蒼白的道路,與旁邊漆黑的海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在齊開的身旁,大海應並不是漆黑無光,一塵不變的。相反,在這個天地都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裏,原本無光的世界反而被一片片火光映射的通紅。
    那是來自漆黑水麵的火光。
    那是燃燒的火光。
    無數大大小小的船隻傾斜在這片廣袤的黑海之中,他們有的側麵倒下,船體傾斜40度。以齊開的認知這種船應該馬上就會側翻沉沒才對,但是那條驅逐艦卻仿佛被時間停止了一樣,就那麽保持著40度的傾斜佇立在海上,要不是上麵猙獰可怖的彈痕和炮彈轟擊過後留下的可怕洞窟還在熊熊燃燒,齊開甚至以為這隻是一張老照片。
    除此之外,海麵上還屹立著各種形形色色的船隻有的船從中間斷成了兩截;有的船則全身都是彈孔,進水讓這艘船三分之一的船身都翹出了水麵;有的船則幹脆直接在海麵上翻著肚皮,露出猩紅的船底和猶自轉動的螺旋槳;有的船則直接從炮塔處發生爆炸,整個船頭都飛在了空中,而火焰就在這斷口處不斷生長
    無數奇形怪狀的船隻在這片大海上痛苦的掙紮著,她們殘破的身軀無時無刻不再向齊開敘述著自身經曆的慘痛遭遇,但是她們的時間卻又好像被停止在了那一刻。
    停止在了她們死亡的那一瞬間,但卻無法徹底的死亡。
    隻能在這片絕望的大海上,永永遠遠的飽受折磨。
    齊開已經不知道在這裏跑多久了。他感覺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他想過很多次不如就這麽幹脆停下腳步,任這些手把自己拉近海底算了,但是每次回頭看到那些蒼白可怖的手臂時,齊開都被恐懼催促著不斷向前奔跑,他無法停下來。
    漆黑的世界,一處又一處太陽升起。
    那仿佛就是這個世界為了裝點無聊的環境而添加的彩頭一樣,一枚又一枚太陽在遙遠的海麵上升起,之後是巨大的水花被衝擊波以球形的姿態扔向數千米的高空,然後又在瞬間被汽化。
    光芒褪去,沒有塵煙升起,隻有海平麵遠遠傳來的巨大波濤證明著剛才那一個個太陽的存在。
    而每當那些太陽掀起的波濤席卷了齊開的時候,齊開都能在哪高高湧起的波濤裏看見數不勝數的屍體。
    他們密密麻麻鋪滿了那一個個海浪,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瞪著慘白的大眼睛,盯著齊開,隨著巨浪,朝齊開撲過來。
    齊開本能地隻能選擇繼續逃跑,他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他也不知道這樣什麽時候才是盡頭,但是他隻能這樣做。
    隻能一直一直在這片黝黑深邃絕望的海麵上奔跑。
    直到,他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人。
    那是一個大概和他年齡相同的男性,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身著黑色水手校服,戴著一個眼鏡的少女。
    少年在少女的幫助下不斷的向上攀爬,而在他們腳下幫助他們一路向上的則是一具又一具慘白的屍體。
    他們無一例外身著著沾滿血汙的白色海軍軍官製服,身體還保留著他們臨死時的樣子,有的甚至隻有上半身。但是這些屍體卻義無反顧的幫著少年少女抵擋著身下瘋狂生長的白色手臂。
    那些手臂掙紮著爬上他們的身體,他們就奮力掰開這些手掌,將他們壓到身下,然後讓其他同伴踩著自己稍稍上升一點的身軀,然後繼續承擔著更上麵的人。
    而在這一座死人之塔最的,就是那個少年和少女。
    他們全然不過腳下那些為他們奮力和手臂掙紮戰鬥的屍體,隻是一味的向上攀爬,仿佛無盡的高空中有什麽東西致命的吸引著他們一樣。
    他們爬呀爬呀,眼神中充滿堅定。
    齊開原本怎麽也停不下來的雙腳在看到這一座詭異的,還在不斷變高的人塔時卻停了下來。因為他居然在那些蒼白的屍體中看見了許多自己認識的人。
    那是他的同學,是他往日看不起,卻牢牢記住名字、長相和優缺點的人。
    那裏有平日做事一絲不苟的班長,有呆頭呆腦的書呆子,也有古裏古怪但是總有好點子的滑頭,更有做事就憑本能,腦子全是擺設的阿布。
    還有,還有,還有
    還有那個慵懶宛如貓咪的厭戰。
    身後的手臂終於追上了齊開,他們爭先恐後的爬滿齊開的身體,然後將他一點一點,拖入深不見底的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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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戶座。”齊開昏迷後的第六條清晨,大青花魚罕見的返回了洞窟“他們來了。”
    在場所有的艦娘都向獵戶座望去,等待著這位黑海旗艦下達她們心中渴望的命令。
    然而獵戶座並沒有任何反應。
    她隻默默地注視著洞口,注視著洞空那海天交接的地方。
    在徹底不用擔心其他各島的黑海偷襲之後,人類聯軍將整個夏威夷本島團團圍住,這次人類似乎已經徹底下定了決心,要排除一切艱難,徹底拔掉這顆釘在人類心口數十年的釘子。
    近1000名艦娘全員出動,除卻極少數用來護衛三位七海提督的艦娘之外,所有還可以戰鬥的艦娘都被派往了前線。
    這場僵持了近十天的戰爭,終於即將落下帷幕。
    “人類的大部隊並未接近。”薩拉托加靠著島嶼上空的艦載機匯報道“她們在我們射程之外10公裏停下來了。”
    “吼吼?看來他們是不想讓吾等可以在家門口作戰啊。”獵戶座挑了挑眉,語氣雖然一如既往地輕佻,但是麵色卻史無前例的凝重“他們這是逼吾等外出10公裏和他們交手。不要理會。”
    “人類的艦載機放出!”薩拉托加繼續匯報道,但最後臉色一變“人類所有航母艦娘全部出動,她們所有的艦載機都掛著炸彈,在朝我們這邊飛過來!”
    獵戶座皺了皺眉“薩拉托加、翔鶴你們去負責保證島嶼的製空權,沒餘的命令不準進攻,時刻觀察人類的動向。”
    薩拉托加和翔鶴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了洞穴。
    “亞特蘭大、朱諾、聖地亞哥、聖胡安,你們去幫助薩拉多加和翔鶴,保證製空權,同樣沒有餘的命令,不許你們進入敵人的射程範圍之中。”
    亞特蘭大站起身,什麽也沒說,接過妹妹遞過來的墨鏡,甩了甩風衣的下擺就帶著妹妹們離開了。
    “人類這是打算做什麽?他們集結了這麽多軍隊還是不準備朝我們進攻麽?”阿爾及利亞對自己沒有任何任務並沒有絲毫意見,而是默默地向獵戶座詢問道。
    “他們這是打算把吾等磨死在這裏。”獵戶座深深地歎了口氣“餘又犯錯了。提督的昏迷讓餘一時間有些慌了神,不該讓亞特蘭大她們過來保護提督的。現在人類有了其他島嶼作為根據地,源源不斷從內陸朝這裏運送物資。這幾天的時間他們估計一直都在儲備作戰用品。”
    “你的意思是”阿爾及利亞皺了皺眉。
    “他們打算就用艦載機將吾等圍死在這。”獵戶座目光陰沉地說道“有了這五天的儲備,餘毫不意外他們的航母可以對這裏發動整整一天的持續空中打擊,但是薩拉托加和亞特蘭大她們卻不能支撐那麽久。恐怕晚些時候,最多太陽西沉的時候,這些艦載機就可以不斷轟擊這座洞穴了吧。”
    “我們難道不能主動進攻嗎?”阿爾及利亞有些著急。
    “不能。”獵戶座果斷的回答道“看來人類已經摸清楚了吾等必然不會輕易離開或是放棄這個洞穴,而正是憑借這個他們才敢這麽有恃無恐。”
    “這麽說如果我們貿然出擊的話”阿爾及利亞思索著,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
    “沒錯,就如汝猜的那樣。”獵戶座肯定了阿爾及利亞的猜想“如果吾等貿然出擊,他們必然會從死角派出特工隊,對這裏發動襲擊。如果真的變成那樣一切就都晚了。”
    阿爾及利亞緊緊地皺起眉頭“難道真的就無計可施了?我們就隻能這樣坐以待斃?”
    獵戶座無奈的歎了口氣“是餘的過錯啊,是餘的過錯。如果提督現在站在這裏,想來他會狠狠的嘲笑餘的無能吧。”
    一時間洞穴中的氣氛十分壓抑。
    而就在這種氛圍之中,一直端坐在潭底的約克公爵緩緩走出水麵,輕輕拔出佩劍,就朝洞口走去。
    “你去哪裏?”阿爾及利亞問道。
    “無論如何他們最終還是會來到這裏的吧。”約克公爵的腳步沒有任何遲疑,她一邊向洞外走去一邊說道“而隻要他們進入我的攻擊範圍,我就可以為吾皇爭取時間。如今我不能保證什麽,隻能給你們說隻要我還活著,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類艦娘進入這裏。”
    說完約克公爵就腳下加速,離開了洞口。
    一直都仿佛是一個小隱形的夕立也跑了出來,慌慌忙忙給獵戶座和阿爾及利亞鞠了鞠躬,就喊著我去幫忙防空跟著約克公爵跑了出去。
    “真是一個一個懂不懂保留戰力?”阿爾及利亞無奈的揉了揉眉心,然後轉身朝獵戶座微微欠了欠身,就也跟著離開了洞穴。
    “哼,你自己也不一樣?”獵戶座看著這一個一個的,忍不住笑了笑,隨後臉上逐漸被寒霜所覆蓋“既然爾等想打,那就來吧。沒想到僅僅過去十年爾等就忘記了當年餘是怎麽收拾爾等的。不過如此也好,來了,就都不要走了。”
    話音未落,整個夏威夷群島的低級黑海就源源不斷的從本島的海底湧出,撲向被人類大艦隊團團包裹著的航母集群。
    黑潮與鋼鐵的碰撞一瞬間就把戰鬥推向白熱化。
    第三次夏威夷大海戰的決戰,也隨著黑潮的出現,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