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龍秘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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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涼的指腹按在了衛風的頸側,帶著不輕不重的力道一路往下隔著薄薄的紅衣按到了他的肩胛骨。
    衛風手腳僵硬地想往後退,一陣鑽心蝕骨的痛意忽然從丹田處爆發,頓時讓他痛呼出聲。
    江顧垂眼看著被靈氣絞纏住的東西,肥嫩的白肉條上麵纏繞著濃鬱的黑氣,不停張合的口器還在淅淅瀝瀝滴著鮮紅的血,這些血來自於誰毫無疑問。
    衛風整個人已經嚇得呆滯,“這是什麽東西?”
    “水魔蛭,鮫人身上的寄生物,若無鮫人便靠吸食異獸和人修的靈髓為生,被吸附者三個時辰之內就會靈力枯竭而亡。”江顧道:“看長度它進入你的體內至少已經兩天,不過你靈力低微,它一滴靈髓都沒有吸到。”
    衛風看著那血淋淋的肉條打了個寒顫,後怕道:“幸好我修為低。”
    江顧虛空輕輕一捏,那不斷猙獰蠕動的水魔蛭就無聲地化作了齏粉,“你很驕傲?”
    衛風立馬搖了搖頭,旋即抱拳對他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你引出的水有問題,帶著鮫人的鹹腥味。”江顧對他的道謝反應平淡,心思流轉片刻,看向他的目光頓時帶上了絲審視,“之前你一直在跟著我?”
    衛風心下一跳,幹笑道:“前輩何出此言?”
    “你也在找神鳶鮫鱗。”江顧語氣篤定,神色又冷淡了三分。
    衛風整個人都呆滯在原地,想不通到底哪裏漏了餡,殊不知自己渾身上下處處都是漏洞,連此刻那張寫滿了“大事不好我竟然被發現了”的俊臉都透著股清澈的愚蠢。
    大概是這少年太過弱小,江顧連驚訝都生不出分毫,疤痕因為兩個人剛才短暫的觸碰又變淺了不少,江顧的心情稍稍愉悅。
    所以難得解釋了兩句,“方圓千裏出現過鮫人的地點隻有一處,你這兩天看我手上的戒指不下百次,上麵還殘留著一絲你的靈力。”
    因為那點靈力實在少得可憐,江顧從頭到尾都不曾注意過,畢竟還不如天地間靈力自然掠過殘留的多,還是方才衛風念引水訣讓他感應到,想來當時他在馬車上隨手按那龍綃簾時就被這小東西盯上了。
    衛風警惕地往後退了半步,他攥緊了手中的小木牌,眉梢眼角都帶上了點凶狠的意味,“你要殺了我嗎?”
    江顧捏住了他的手腕,神色認真道:“你活著用處更大。”
    他專注的神情和認真的語氣讓衛風頓感一陣惡寒。
    雖然他長居宗門中,但也沒少下山鬼混,自然知道修真界醃臢事頗多,有些變態喜歡找些少年少女做爐鼎製丹藥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但他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
    畢竟正常人誰沒事會捏住別人的手腕不撒手還要摩挲兩下!
    江顧感受著脖頸處逐漸開始鬆動的封印,仗著自己修為高便悄無聲息地進了這少年的識海經脈遊走了一遭,但遺憾的是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特殊之處。
    也許隻能等到將他的神魂煉進無方石才能找到答案。
    江顧鬆開手,又恢複了之前冷淡的態度,“繼續趕路。”
    皮膚上還殘留著指腹的涼意,衛風使勁搓了搓,在烏拓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跟了上去。
    兩天後,江顧看著戒指上終於不在流動的金色紋路,抬頭看向了麵前一望無際的湖泊。
    說是湖泊也不盡然,因為上麵縱橫凸出著數不清的礁石,礁石上纏繞著枯白色的水草,灰黑的瘴氣肆虐,鹹腥惡臭的氣息四處彌漫,數不清的藍翅火螢盤旋在上空,它們焦躁地拍打著翅膀,仿佛急切地想要進入湖裏,卻又因為恐懼著什麽遲遲不敢靠近。
    江顧感受到了之前那條鮫人身上被他刻的朱雀神印記。
    果然在這裏。
    烏拓四條小短腿踩在氣泡上往後縮著腦袋,每根毛發都在表示著抗拒,氣泡都被它踩出了四個淺淺的坑,“主人,我們一定要進去嗎?”
    這湖水粘稠渾濁散發著腥臭,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我幫你下去?”江顧的聲音帶著涼颼颼的冷意。
    “嗷嗚,不用了。”烏拓蔫頭耷腦地甩了甩尾巴,剛準備變身,忽然一道囂張的聲音伴著化作靈力的風刃正衝它腦門而來,它眼看躲閃不及,下一瞬就被寬大的黑袖卷走,那風刃深深插進了岸邊的礁石上,那礁石瞬間四分五裂。
    “江七,你什麽時候養起了如此可愛的小靈寵?”來人是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青年,眉深目長英俊非凡,看向江顧的眼神充斥著不滿,“這種靈寵不僅耽誤修煉,更容易讓人形成依賴,你真讓我失望。”
    江顧對他的挑釁充耳未聞,對烏拓道:“繼續。”
    那青年眼中不滿更甚,餘光瞥見了剛被那風刃帶起的罡風砸倒好不容易爬起來的衛風,大驚失色道:“你竟也染上了豢養爐鼎的惡習,還是個修為如此低下的小爐鼎。”
    .
    這實在怪不得他如此猜測,畢竟江顧那冷酷無情的性子太過出名,而這少年等同於無的修為和這張優越的臉又太過惹眼。
    “你才是爐鼎!”衛風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漆黑的眼珠子轉了兩遭,惡聲惡氣道:“不過你這樣貌就算當爐鼎也沒人稀罕!”
    “嘿?”青年哂笑一聲,轉眼就出現在了衛風身後,五指成爪就要扣爛他的脖頸,卻在堪堪要碰到的時候,眼前閃過一抹黑影卷走了衛風。
    衛風尚未從那恐怖的殺意中回過神,人就站到了江顧身後,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悄悄打量起了江顧。
    江顧身量足足比他高出一個半頭,寬肩窄腰,一襲玄衣在罡風中獵獵作響,被輕薄的布料包裹住的雙腿修長有力,巴掌寬的銀藍色腰帶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極為漂亮,抬起胳膊上依稀能瞥見裏麵薄削勁瘦的肌肉——
    簡直就是衛風期望中自己未來的身材。
    於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周修遠,”江顧神色不虞,“你剛死了道侶還有心情關心別人?”
    這話狠狠戳到了周修遠的痛處,他麵容扭曲了一瞬,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直衝江顧身後的衛風而來,“對啊,我剛死了道侶就是看不得別人成雙成對,我先幫你捏死他咱們再痛痛快快打一架可好!?”
    江顧抬手就將衛風扔到了旁邊擋住了周修遠這一擊,“周家不是對神鳶鮫鱗不感興趣麽?”
    “周家不感興趣又不代表我不感興趣。”周修遠的招式極快,靈力磅礴非常,目光緊緊盯著江顧,“你們江家這回派出了足足二十名本家弟子,連江向雲都出關了,你這種不管閑事的都親自來了朝龍秘境,這神鳶鮫鱗怕是不止傳言中那般簡單!”
    江顧猛地往後折腰躲開了他的風刃,急速退後十幾丈,起身的一瞬手腕翻轉,憑空出現的雪白長劍被他扣入掌心橫在了身前,冷聲道:“你要同我搶嗎?”
    “好東西誰不想要,被我搶去總比落到江向雲手裏強吧?”周修遠背後的長劍猛然出鞘,徑直衝著底下還在懵圈的衛風而去。
    化神期的修士打架衛風連影子都看不清楚,正眯起眼睛對著天上分辨哪個是江顧,就見一柄長劍衝他眉心而來,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身前,雪白的長劍橫在他眉心前,兩劍相撞靈力激蕩,讓他心神丹元俱震,耳朵眼睛霎時被震出了鮮血。
    江顧逆著天光橫劍在他眼前,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帶著幾分不耐,另一隻手掌扣住了他後頸將他按進了自己懷中,猛地將周修遠的劍甩了出去。
    “凝神調息。”江顧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冷冽清淡的氣息鋪天蓋地,方才那股幾乎要將他碾碎的威壓被生生擋在了外麵,衛風下意識緊緊抓住了江顧的腰帶,一開口就嚐到了腥甜的血味,“我……不會。”
    抱著他的江顧呼吸重了一瞬,衛風猜測大概是被他氣得。
    江顧飛快地封住了衛風身上的幾處大穴,在周修遠下一擊到來時抓著人閃身到了湖中的礁石上,烏拓心領神會一躍而起,暴漲的身形讓周修遠的攻擊停頓了瞬間,緊接著湖水震蕩,兩人一獸齊齊消失在了湖麵。
    周修遠退後兩步躲開了濺起的汙泥,怒極反笑,“江七,你竟為了個爐鼎不戰而逃,我看不起你!”
    但是平靜的湖麵無人回話。
    他咬了咬牙,屏息跳入了這個看起來就很惡心的湖裏。
    在他跳下去之後不久,一隊穿著朱紅衣袍的弟子就停在了湖邊。
    “亓長老,您……確定是這裏?”有弟子被這湖水熏得反胃,忍不住道:“您不是說水源危險嗎?”
    亓鳳元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們單獨去危險,我在旁邊你們怕什麽?”
    那弟子頓時不敢再說話了。
    亓鳳元灰白的眼睛在湖麵地礁石上逡巡,“你們,兩人一組分列八卦雲陣,待落到湖底便可見到一石碑,這便是洞府的入口,屆時合理一起打開入口進去跟在我身後,明白了嗎?”
    “是,亓長老!”眾弟子齊齊應是。
    “之衍。”亓鳳元看了一眼落單的少年,“同我一起。”
    玄之衍失落的神色頓時不翼而飛,小跑著乖乖站到了他身後,“是,師父。”
    至於身後那些嫉妒不屑的眼神他才不在意。
    湖底。
    厚重斑駁的巨大石碑安靜地矗立在泥地中,旁邊則立著座近十米高的鮫人石像,一隻手搭在那石碑邊緣,鋒利的指甲深深刺入石碑中,龜裂的紋路極深,它仰著頭,神色悲戚,仿佛想極力看清什麽東西,然而灰白的眼瞳被蒙上了厚重的水草,像是漂浮在水中遮目的龍綃。
    江顧對變回原形的烏拓指了指石碑。
    烏拓抬起了爪子,三下五除二將那些水草和泥土刨了個幹淨,露出了上麵原本的字跡,那些字扭曲纏繞,並不是人族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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