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分，陽光透過樹葉間縫隙落進走廊牆壁上，躍動的光影明亮又活潑。
    薑祁推開了二樓臥室的門，這裏是和外麵截然不同的昏暗，按下門邊的開關後房間這才亮起來。
    一個小男孩蹲在牆角處，雙手抱著膝蓋，眼神呆滯，從開門到現在所有聲音都沒辦法吸引他抬起頭看上一眼。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他身上穿著淺藍色的短袖，下麵穿著一條短褲，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皮膚帶著病態的蒼白。
    黑色的頭發稍微有些長，軟趴趴遮住了眼睛，淩亂中又帶著幾分乖巧。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雙腿，疤痕像是猙獰的蜈蚣在上麵爬。
    薑祁走到兒子的麵前蹲下，伸手幫他把亂了的頭發往兩邊撥弄露出額頭，開口問道：
    “文文，今天在家裏還好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這在她的預料之中。
    “來，牽著媽媽的手去沙發上坐著好不好？地板上涼，文文會感冒的。”
    在薑祁握住了小男孩的手時，他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了抽，動作很輕，但明確表露了自己的抗拒。
    這個小動作讓薑祁很高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誇獎道：
    “今天的文文真棒，知道不喜歡要拒絕了。”
    文文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默默又往牆壁的方向靠了靠。
    媽媽太過激烈明確的情緒表達方式讓他非常不適，隻有關閉房門靠近牆壁完全封閉安靜的環境，才能讓他有安全感。
    可偏偏他又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想法，隻能憋在心底，偶爾用一些動作來讓媽媽知道他並不喜歡。
    背後抵著牆壁，才讓他懸著的心踏實了些。
    “媽媽今天在上班的時候，聽同事說她養的狗狗前段時間生小狗了，生了五隻哦。”
    本來低著頭的小男孩在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抬起了頭，暗淡的眼眸中仿佛也被緩緩注入了一絲神采，薑祁看見後繼續說道：
    “媽媽的那個同事說她家裏養的小動物太多，新生下來的這一窩是薩摩耶，她沒能力都養，怎麽辦呢？”
    薑祁臉上的誇張神情非常明顯，她不再像平常那樣替兒子把所有事都處理好，反倒是把問題拋了過去，期待他能給出自己一個答案。
    室內陷入了難以言說的寂靜中，自從兒子出現心理疾病後，性格風風火火的薑祁已經學會壓住所有的脾氣，耐心且溫柔的跟兒子溝通。
    文文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薑祁確定自己等不到他的回答後，才又開口道：
    “同事跟媽媽商量了一下，打算等那窩小狗滿了三個月之後，給它們找新家。”
    “文文，媽媽想養一隻，但是媽媽白天要上班，沒辦法照顧它怎麽辦呢？”
    低著頭的孩子又一次抬起了頭，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有些著急的伸出了手。
    臥室的窗戶沒有關嚴實，一陣風吹過把窗簾掀了起來，剛好一束光鑽進來落在了文文抬起的手上。
    看見他的這個動作，薑祁心髒跳動很快，伸出手將文文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
    “文文是想說，文文可以照顧好小狗，對嘛？”
    小男孩輕輕點了點頭，因為房間裏非常安靜，薑祁能夠聽見他回答的聲音。
    很輕很輕的一聲嗯。
    今天文文給出的反應已經很不錯，薑祁不再奢求更多。
    “媽媽先下樓了哦，有事情的話可以按這個，媽媽就會上來看你，知道嗎？”
    薑祁如同之前每一天那樣重複這個問題，臉上帶著笑容離開房間關上門，下樓時的腳步都帶著愉悅。
    上一次跟心理醫生溝通時，她說文文的情況很糟糕，很有可能徹底陷入他自己構建出來的小世界裏，產生自殺的想法離開這裏，去往他自己的世界。
    .
    隻要他對外界還有反應，就證明情況還不算糟糕。
    在樓下廚房裏準備晚餐時，薑祁特意告訴了兒子的心理醫生這個好消息。
    手機剛放下就震動了一下，她很快就收到了回複。
    【讓小動物陪著他一起生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的很多病人都在小動物的陪伴下漸漸好起來了，希望你兒子也是這樣。】
    薑祁準備好晚飯送上去一份，自己回到樓下餐桌前坐下，拿起手機跟她同事商量什麽時候能把小狗給接回來。
    那些小狗都已經快要滿三個月，薑祁是最近才知道的消息。
    她同事之前在公司團建的時候還把狗帶著一起過，是一隻毛色雪白非常漂亮的薩摩耶。
    跟同事約定好時間後，薑祁看了一眼牆壁上鍾表，算著時間上樓準備把餐具拿下來清洗，順便跟他說起了和小狗有關的事。
    “文文，明天是周末媽媽不上班，跟那個同事商量上午去她家把小狗給接回來，早點休息，明天就能看到小狗啦。”
    薑祁下意識跟文文碎碎念，並不期待他會給出任何回答。
    可就在她即將要把門關上準備離開時，卻聽見了從房間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
    很小聲，但她聽的很清楚。
    薑祁盡量保持著跟平常一樣的步伐下樓，可沒走兩步就用空著的那隻手狠狠捂住了嘴巴，防止自己會發出聲音來。
    她激動到眼睛都在微微泛紅，眼中有淚花在閃爍，吸了吸鼻子壓抑激動的情緒。
    第二天一大早，薑祁起床做好早餐，推開門放在兒子房間的門口櫃子上。
    “文文，在家裏乖乖的等媽媽哦，媽媽幫你把小狗狗給接回來。”
    同事家裏，薑祁一進門活潑的薩摩耶就坐在那裏衝著她搖尾巴，牆壁上貓窩裏還懶洋洋趴著幾隻貓正在曬太陽。
    薑祁把自己帶過來的禮物放在了牆邊，剛好聽見了她同事說道：
    “一窩五隻都還在呢，喜歡哪隻就把哪隻給抱走。”
    穿著家居服的女人帶著薑祁進了一個小房間，橙色的狗窩裏麵趴著五隻小薩摩耶，耳朵耷拉著，眼神明亮。
    薑祁在狗窩旁邊蹲下，這五隻薩摩耶模樣都很不錯，薑祁不懂狗，給她第一直觀的感受就是漂亮。
    麵對陌生人，小狗大部分都怯怯的擠在一起，看起來頗有些相依為命的味道。
    不過也有例外，其中一隻小薩摩耶以非常霸道的氣勢，把擋在它麵前的小狗都擠到了一邊。
    那兩隻小狗都被它的大力擠得四腳朝天，委屈著發出嗚嗚聲夾著尾巴縮到角落裏。
    小土匪湊到薑祁麵前，用腦袋對著她手腕輕輕蹭了蹭，身後尾巴搖的非常歡快。
    小狗腦袋毛茸茸的觸感很奇怪，薑祁想到自己兒子內向不願意接觸外界的性格，沒有任何猶豫就把這隻最活潑的小狗給抱了起來。
    “就它吧。”
    “這隻應該是小三，薑姐，它之前很膽小的……”
    女人說著說著就說不出口了，憑借它之前欺負弟弟的架勢，明明就是個小霸王。
    “我兒子那個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活潑點更好。”
    薑祁笑著跟她解釋，女人叮囑了幾句照顧小狗的注意事項後，親自送她到了門口。
    回到家裏後，薑祁放下東西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先抱著小狗上了樓。
    輕輕敲了兩下房門，又站在門口等了半分鍾才按下門把手。
    文文依舊縮在昏暗房間的角落裏，打開燈後，薑祁抱著小狗走到了兒子麵前問道：
    “你看，這隻小狗你喜歡嗎？”
    文文下意識想抬起頭來看看，這個簡單的動作裏帶著不太明顯的急切。
    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小土匪就迅速扭著身體從薑祁懷抱中掙脫開，熱情搖著尾巴朝著文文撲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