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快到天亮，夏元吉才一臉滿足的回到了茅草屋前。
朱瞻均看了一眼，幾十張紙上寫的密密麻麻，上麵各種算式算法，看的人眼繚亂。
“殿下，剛才朱兄說，你打算明年將高產糧食一一推廣是嗎？”
朱瞻均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兩人這麽短的時間，都發展到了稱兄道弟了。
不過，為什麽他感覺到這稱呼有點別扭？好像有點占他便宜啊。
“我計劃在明年，將三種糧食慢慢的推廣下去。”
夏元吉搖了搖頭，開口勸道：“臣建議您還是三思而行。”
不等朱瞻均疑惑，他就解釋道：“隨著多年的戰爭，我大明此時已經是一個病重的病人，重病需要重藥醫。而殿下手中的三種高產糧食，就是這救命的重藥。”
“但還有一句話，重藥猛如虎，一旦藥下狠了，那不是在救人，那是在害人。”
“殿下的想法是好的，但您和太祖高皇帝，好久沒有親自下到民間了，不太了解當前的實際情況。”
“臣這麽跟你們說吧，如果明年將三種高產作物集體推廣下去，不但起不了救國之作用，反而會帶來巨大的災禍。”
朱瞻均和老朱對望了一眼，示意夏元吉繼續說。
“夏尚書，先喝口水吧。”
馬皇後端來了一碗水，放到了夏元吉麵前的桌子上。
“多謝娘娘，臣正好口渴了。”
老夏端起碗一口喝盡，隨手擦了擦嘴繼續道：“之所以臣說會帶來巨大災禍，原因有兩方麵。”
“第一，這地方豪強士族，他們不希望百姓過得好，或者說絕大部分，不希望他們過得好。”
“因為一旦百姓過得好了，他們去收誰的地，他們如何擴充自己家族的力量。”
“土地是百姓的根本，同樣也是這些世家大族，豪強士紳的根本。”
“第二，高產作物都比較吃地，您們知道百姓手中到現在還有多少地？他們能種得起嗎？”
朱瞻均和老朱沉默了，他們倆還真不知道。
不是沒去調查過，而是朱瞻均當前的實力，隻能調查京師周邊的情況。
當前可不是現代，想去哪開著車一天就到了。
這個通訊基本靠吼，出行基本靠走的年代，別說去偏遠地方了，沒有點財力，跨個省都夠嗆。
再加上朱瞻均回來的時間短，就算他派人去調查，現在有沒有到都還不好說。
“根據永樂六年各部部門上報的情況，以及我們戶部調查的情況。”
“北方山東等地，因靖難之役的戰爭，百姓流離失所。”
“這些無人耕種的土地，便被那些世家大族，以各種名義收入手中。”
“比如說，你要帶著家人去逃難，家裏分文沒有，連口吃的都沒有，那些人便出了手，以各種名義將土地拿到手中。”
“隻要這些土地到了他們手中，伱回來以後，這些土地還是不是你的，那就要看這些人的良心了。”
“可問題是，這些人有良心嗎？”
夏元吉一陣反問，讓在場眾人都沉默了。
老夏又看向了老朱，“太祖高皇帝陛下，您可能會覺得臣說的太荒謬，畢竟您和當今陛下管理的都那麽嚴，怎麽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老朱沒說話，但從其表情能看出他是這麽想的。
老夏一聲苦笑，為幾人解釋道：“我去過地方，見識過各地的情況，一些家族勢力盤踞的區域，比臣說的情況更嚴重。”
“村霸鄉村地主，就算他們強搶了你們的地，你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縣官不會管，上告無人理，到別的地方越級告狀，先不提你能不能成功，沒有當地開的路引，你連縣城都出不了。”“當年我在戶部做主事的時候，到地方巡查。一個縣官，酒醉之後說過一句話，臣至今還記在心中。”
“上到縣衙，下到鄉紳村老，都是一條心的人，你一個爛賤民拿什麽跟我們鬥，老老實實的當佃戶，還能給你一條狗命，不老實，縣衙還有那麽多死案沒破呢。”
等待了片刻，讓朱瞻均幾人消化這些消息，夏元吉才繼續講道。
“臣說這些，是想告訴殿下一個道理。”
“高產作物推廣，其實就是一場試探。”
“您一上來就不管不顧，將三樣東西全部推廣下去，能讓老百姓得到實際還好。”
“萬一，那些世家大族，察覺到這些高產糧對他們帶來的威脅，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不會讓這些種子流落到普通百姓之手。”
“不要懷疑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朝廷下發政策，是需要經過他們宣布。”
“百姓聽到的東西，全部都是他們說出來的，至於是不是一開始的意思，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
“隻要到時他們言語蠱惑一番，能給百姓帶來福運的高產糧食，那就會變成老百姓抵觸的洪水猛獸。”
說完這些，夏原吉最終總結道：“以微臣之議，我們應該找出一個更合適的推廣方法，而不是直接以朝廷名義，直接公布而開，推廣天下。”
朱瞻均聽完疑惑的看向朱標，“大爺爺，你沒有跟老夏講我們的計劃嗎？”
夏元吉愣了一下，問道：“難道你們已經有破解之法了？”
朱標拍了拍額頭：“我剛才隻說糧食的產量和推廣了，忘了講咱們的打算了。”
朱標用最簡明的話語，說出了以軍戶為體係，慢慢向外滲透推廣的想法。
夏元吉蹙著眉頭，沉吟了片刻說道：“這個法子不得不說，確實挺好，但其中有一個致命問題。”
“那就是皇上的態度，以及地方衛所軍官。”
“這些地方衛所軍官，難纏程度一點不比地主豪強差，如果一個處理不好，結果也是相差不差。”
“這點你放心。”朱瞻均笑著道：“爺爺已經給我決斷的權利，並且表明隻要願意加入老兵商會，便可直接不受地方衛所管控。”
夏元吉還是搖了搖頭，“殿下，你想的太天真了，把朝廷的命令在地方上的權利，想的過於太大了。”
“隻要不脫離他們的控製範圍，他們想要整死你，有的是法子。”
“以臣的建議，選一塊區域，把願意加入老兵商會的軍戶，給抽調出來，統一管理。”
“如此，那將來實力達到一定地步，便可反向壓製他們，進行下一步的控製。”
老夏看著沉思的朱瞻均，勸說道：“殿下，您要記住一句話，有多大的胃就吃多少飯，吃的太多，不但不會強壯，反而會被活活撐死。”
“你們的計劃確實是不錯，但野心太大了，就算有陛下的命令，能強行吃下，臃腫的身子隻會拖累你們的行程，而不會有任何幫助。”
朱瞻均皺著眉頭問道：“那已老夏之意，你覺得哪裏好。”
見朱瞻均聽了進去，老夏露出了欣慰的笑，看向了在旁邊若有所思的老朱。
“以鳳陽為基，將整個中原納入區域，以老兵商會的軍戶為基礎，在中原區域開墾種植。”
“除此之外，此地還是交匯之地，殿下需要任何資源，都可以從周邊匯集。”
“而且此地距離金陵並不遠，有臣在朝中，殿下可以隨時掌握一切。”
朱瞻均和老朱朱標眼神交流了一陣，微微點了點頭，覺得此提議不錯。
但隨即又有些發愁：“你這想法確實不錯，可中原事關天下，皇爺爺和朝臣們恐怕不會答應吧。”
夏元吉對此絲毫沒有著急，笑了笑開口道：“殿下，您忘了你手中的那封聖旨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