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雨夕劫變,父母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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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見走廊盡頭那邊衝出幾個人來,是從無心齋那邊被人扔過來的,天師教大多數武功高強弟子都跟隨幾位真人下山守城,山上留守的弟子也大多武功平平。
    謝微燕不敢再跑,悄悄將身子挪到身旁廊下的一叢灌木後麵,嚇得瑟瑟發抖。
    又見幾個弟子從盡頭拐角處退著走出來,其中一人道:“滄鷹,你好歹是一教宗師,怎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趁幾位真人不在又來此盜取乾坤鼎。”說的話這位弟子已是頗有膽量,但聲音隱隱發抖。滄鷹已數次去天師教搶奪乾坤鼎,都未能得手。
    滄鷹左手托著乾坤鼎,向前逼近,冷笑道:“這乾坤鼎本是我滄神教之物,我不與你們幾個小娃娃一般見識。想保命的就趕緊閃開。”幾名弟子拿劍指著他,卻被逼得連連後退。
    原來,乾坤鼎的確是滄神教之神物。西晉覆滅時,滄神教主苦陀遇害,幾大弟子為奪教主之位互相殘殺,滄神教內部瓦解,就此潰散。天師教的前任創始掌門雲林真人年幼時,曾是教中一名普通弟子,在苦陀教主遇害時一直護其左右,苦陀教主臨終將滄神教的鎮教之寶乾坤鼎交付給他。
    雲林在滄神教所學的武功並不多,但他天賦異稟,得到乾坤鼎後,憑借多年苦修,竟自己悟出了一套心法和劍法,南渡到了江左,創立了天師教。
    滄鷹的師父玄馳的確西晉滄神教教主苦陀的嫡傳弟子。滄鷹無意中得到了西晉滄神教中已被廢止的邪功和邪術,因急功近利,竟放棄正統的武功,轉而修習邪術,小有所成後,便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對外宣稱已重建了滄神教,希望能重新成為東晉的國教,正如當年西晉的滄神教。但天師教在江左早已根深蒂固,東晉朝廷、世族和百姓,隻知天師教,滄神教無人理睬。
    “既是你滄神教之物,為何不光明正大來取,要行這等鬼祟行徑。”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謝微燕差點叫出聲來,正是她母親的聲音。話剛落音,從廊外飛進來一道人影。
    謝夫人本是武將之女,武功不俗,劍氣淩厲,直向滄鷹逼近,幾名弟子慌忙躲開。滄鷹從容避開,右手反手一掌,謝夫人以劍相擋,被逼退幾步。
    滄鷹冷笑道:“就憑你們幾個,想攔住本座嗎?還不快讓開。”
    謝夫人正色道:“乾坤鼎是天師教鎮教之物,豈能容你邪教之人帶走。”
    滄鷹道:“雲林老道霸占我滄神教寶物,據為己有,還改立他教,與朝廷勾結,蒙蔽世人,反誣我滄神教為邪教,顛倒黑白。”
    謝夫人道:“真正的滄神教早隨著西晉王朝解散了,休要在這裏魚目混珠。”
    滄鷹目露殺氣,厲聲道:“真正魚目混珠的是那個雲林老道。”眾弟子心中一凜,隻聽得哐當一聲,有兩個弟子被滄鷹擲出的乾坤鼎擊中,頓時口吐鮮血,頃刻斃命。
    謝夫人見狀,又驚又怒,使出十成功力,向滄鷹步步緊逼,處處刺他要害。謝微燕驚得目瞪口呆,平日裏溫婉和氣的母親竟有如勇猛的一麵,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滄鷹兩袖呼呼生風,使出“天火同人掌”,謝夫人麵頰越來越覺如火燒一般。
    兩人武功懸殊,謝夫人很快支撐不住。幾個回合後,猝不及防,胸口結結實實中了一掌,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忽然聽到一聲哭叫:“娘親。”側頭瞥見一個女童從廊旁中衝了出來欲接住她,正是她的女兒謝微燕。
    謝微燕如何能接住她,被她母親一撞,母女倆順勢同時倒地。謝夫人中的是滄神教的天火同人掌,如烈火焚燒五內,她掙紮撐起身子,抱住女兒,嗔怪道:“你這個傻丫頭,跑出來坐什麽。”說罷感到腹中之火已竄到了嗓子眼,疼痛難忍。
    謝微燕在母親懷裏微微睜眼,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原來她衝出來時受到掌力波及,已奄奄一息。滄鷹此掌威力非同小可,其餘幾名弟子也都被震傷,謝微燕畢竟年幼,不比練武的弟子,她即使躲在後麵,恐怕也得受傷。
    謝夫人心疼落淚,忍痛道:“燕兒,不用怕,有,有,娘在。”
    謝微燕見到滄鷹正緩緩向她們母女走來,越來越近,那雙陰婺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們,冷酷到了極點。謝微燕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燃燒了起來,腦子漸漸昏沉起來,害怕到了極點。
    “滄鷹,休傷我妻女!”
    “謝奕?哈哈,莫說是你,就算古木到了,本座也不怕。”
    “是爹爹來了,娘親,是爹爹來了”。謝微燕浮現一陣歡喜,微微張了張嘴,這句話說得極為費力。
    謝夫人靠坐著,將她摟在懷中,柔聲道:“放心,爹爹來了。會沒事的。”
    隻聽得劍掌相抵、勢攜風雷,謝微燕努力轉動小腦袋,朝父親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團銀光閃動,不見人影。
    謝奕所使的名叫天璿劍,是他師父雲林真人親手鑄造的寶劍之一,劍刃鋒利無比,謝奕內功精湛,自然劍法威力非同小可;滄鷹的天火同人掌也練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一掌出,鬼刹驚。
    十幾個回合下來,兩個高手一時難較高下。天火同人掌戾氣極重,滄鷹又已連殺數人,早已入魔發狂,招招致命。
    謝奕心係妻女安危,也劍勢緊逼,使出畢生所學。
    滄鷹忽然心中一橫,雙掌推出,使出一招風火同歸,謝奕隻覺兩股陰邪的內力分別從左右兩邊襲來,忙運功抵禦。
    風火同歸是滄神教最陰狠的內家功夫,對方一旦運功抵禦,除非內力勝過許多,否則很難衝破,若強行收功,便會身受重傷;而若雙方一直僵持,都會內力消竭而亡。
    也就是若實力相當的人一旦交手,誰先撤退,誰便會被自己和對方的掌力震傷,若都不撤,雙方便同歸於盡;
    滄鷹吃準了謝奕不會舍棄妻女與自己同歸於盡,便使出此等陰招,逼謝奕先行撤掌。
    謝奕心道:“這個滄鷹,果然是個瘋子。我若不撤,必與他同歸於盡,但我若撤掌,重傷之下也無力再與他抗衡,更何談保護夫人和燕兒。”心下躊躇不定。
    又僵持了一會兒,滄鷹見謝奕還沒有先撤的意思,便道:“你若先撤掌,我保證饒你全家性命。”
    謝奕道:“你先撤,我保證不追究你盜鼎之罪。”
    滄鷹冷笑道:“那就接著耗吧。”
    謝微燕忽然感覺母親的頭似乎垂了下來,又見母親的手緩緩在自己身上滑落了下去,心下更加害怕,忙一邊抬頭,一邊拚命喊到:“娘親,娘親。”
    謝奕聽見女兒的喊聲,心下慌亂,正猶豫要不要撤掌。忽一股異常強大的內力,向他和滄鷹同時逼來,心下大吃一驚,此人內力深不可測,與師父雲林真恐怕不相伯仲。
    滄鷹也心下駭然:“難道是古月幾個賊老回來了?不可能,他們中無人有如此強大的內力。”
    謝微燕見到一團白霧向父親和滄鷹靠近,緊接著感到一陣寒氣撲麵而來,整個身體也涼爽了不少,瞬間舒服了很多。
    那團白霧越來越近,中間竟然是一個白須銀發的老人,兩道長長的白眉一直垂到腰間,宛如冰山上的仙人。
    滄鷹惱道:“尊駕究竟是何人?意欲何為。”
    那老人並不言語,兩手翻轉,衣袖頓時鼓了出來,一股巨大的內力藏在袖中。
    他輕輕揮了揮衣袖,卻聽得重重地砰地一聲,謝奕和滄鷹同時飛了起來,又跌落在地上。
    他竟然用內力將二人活生生地分開,內力之強,顯是遠在二人之上。
    謝奕勉強站了起來,抱拳道:“多謝高人出手相助。”
    滄鷹卻惱羞成怒,罵道:“誰要你多管閑事。”
    那老人道:“滄鷹教主,戾氣太重,需得好好洗練一番。”說罷再一揮衣袖,十幾枚冰針向滄鷹飛了過去。
    滄鷹竟然躲避不急,眼睜睜地看著十幾枚冰針一霎間全刺進了自己體內,頓時身體抽搐了起來。
    那老人又道:“你放著滄神教正統的絕妙武學不煉,偏偏要去修陰狠毒辣、急功近利的旁門左道,真是罪孽。”
    滄鷹凍得牙齒格格地響,想罵人卻又說不出話來。
    老人道:“看在滄神老教主的份上,暫且放過你。以後好好做人,不可再修習這等武功。”
    “夫人!夫人!”
    “娘親,嗚嗚”
    此時,謝奕正抱著夫人的身體痛哭,她已氣絕身亡了。
    謝微燕趴在母親腿上,用小手費力地搖她,想讓她睜開眼睛,可怎麽也搖不醒。
    就在剛才,耳邊還響著母親溫柔的聲音:“燕兒別怕”,怎麽忽然她就不說話了,也不睜眼了。
    謝奕心疼地用右手抱起謝微燕,卻發現她身上如火石搬滾燙。
    謝奕心下一沉,忽然明白:滄鷹的天火同人掌威力驚人,夫人正麵中掌而殞命,燕兒隻是受到掌力的餘波,但肯定也已火毒入體。
    隻聽謝微燕喃喃道:“娘親,娘親,你快起來抱抱燕兒,燕兒好難受。”
    那老人不知何時已來到他們身前,一雙銀袖拂在謝微燕身上,一股清涼的內力輸入謝微燕體內,她頓時感到舒服了不少。
    謝奕向這位老人仔細端詳片刻,忽然恍然大悟:“閣下難道是,難道是雪國的雪老?”
    老人點頭道:“不錯,老夫正是雪老。”
    謝奕輕輕放下夫人,匍匐跪倒在地,懇求道:“多謝雪老今日相救之恩,隻是小女身中火毒,還請雪老再出手救她一命。”
    雪老右邊的袖子輕輕一揮,將謝奕扶了起來,緩緩道:“起來再說。”
    雪老慢慢蹲下,將手拍拍謝微燕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謝微燕見這個老人慈眉善目,與滄鷹陰兀的眼神形成鮮明對比,感覺說不出的親切。脫口道:“燕兒不哭,爺爺,您救救我娘親,別讓她再睡了,好不好,求求你,救救她。”
    雪老問道:“你可願意隨我去雪國?”
    謝微燕使勁搖頭道:“我不去,我要陪著娘親,陪著爹爹。”
    謝奕問道:“前輩,這是?”
    雪老起身道:“她的火毒已入心脈,無法用外力逼出,縱使你師父雲林真人在世,恐也無力回天。”
    謝奕直覺頭中嗡地一聲,幾欲站不穩,一個白衣少年忽然在旁將他扶住,不知是何時到的,似乎是雪老的弟子。
    謝奕顫聲道:“那還有什麽辦法嗎?”
    雪老道:“我雪國有一門至陰至寒的內功心法,名叫雪秘宗。倘若傳授與她自己修習,可延緩毒發。”
    謝奕道:“那可以根除嗎?”
    雪老道:“這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倘若能修習到雪秘宗至高境界,毒自然可解。隻是,”
    謝奕急到:“隻是什麽?”
    雪老道:“隻是,可能用一輩子的時間,都未必能修習到至高境界。但即便不能完全祛毒,雪國之寒也可保她性命。”
    謝奕一邊垂淚,一邊恭敬施禮道:“那,求雪老收燕兒為徒,救她一命。”
    雪老道:“若收她為徒,則必須跟我回雪國。有可能你們父女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
    謝奕一咬牙,說道:“隻要她安好,我將來才有麵目去地下見她娘。”
    謝微燕頭昏昏沉沉,隱約聽到雪國,驅毒,救命之類的,還不太明白。忽感到父親將自己扶起,在耳邊說道:“燕兒,以後這位雪老便是你師父,你要好好聽他的話。”說著便欲將謝微燕教給那位白衣少年。
    謝微燕忽然反應了過來,掙紮著大聲哭道:“不,不,我不要拜別人為師,爹,你還要帶我和娘去放風箏呢。”
    謝奕心中劇痛,眼淚又奪眶而出,哽咽道:“對不起,爹沒能保護好你們”。略頓了頓,終究狠下心腸,將她推到那少年手中。又向雪老垂首抱拳道:“多謝雪老大恩,謝奕永生難報。”
    雪老微微點頭,並不答話,一揮衣袖,便飛身離開,白衣少年抱著謝微燕緊跟其後。
    “不,爹爹救我,爹爹,”
    謝奕俯身抱起謝夫人的屍身,耳邊傳來的謝微燕的哭喊聲也漸漸消逝。
    舉目四望,被殺害的弟子的屍體散落在各處。
    幾根柱子的柱身外裹了一層厚厚的冰衣,那是被雪老的至寒內力所致,謝奕放佛已見到燕兒被帶到那片冰天雪地的雪國。
    而滄鷹,早已不知去向。
    他幾大重穴都被雪老用冰針封死,無法再運功,一路跌跌撞撞下山。快到山下時,一對男女忽然跳了出來,跪拜道:“參見教主。”
    滄鷹定睛一看,是他手下的護法和聖女,鬆了一口氣。便道:“你們二人怎知我在此。”
    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容顏甚是秀麗,說道:“凰兒知道師父定是來天師教了,所以聯合烏護法在山下來接應。”這女子正是滄神教的聖女,名喚凰兒。
    那男子恭敬問道:“教主,您老人家受傷了?”他是滄神教四大護法之一,名叫烏鐵成。
    滄鷹歎了一口氣,道:“本想趁著古木閉關,幾大弟子在山下守城來搶乾坤鼎,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凰兒乖巧道:“教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日再和他們算賬。”
    烏鐵成道:“不錯,教主,我們趕緊離開這兒,您好好修養一段時日。”
    滄鷹已精疲力盡,點頭道:“不錯,我得閉關一些時日。走吧。”
    建康城上下嚴防死守,終於等到了大司馬桓溫的軍隊。燕軍見難成氣候,隻得退兵。建康城危機解除,江左自此更加小心翼翼地抵禦北方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