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脈寬600餘公裏，這個算是平均數。
    東天山且不論，從烏城往西一直到石城這一片，特別是瑪縣往南的天山是比較窄一些的，從北往南，看那些山一層層密密疊疊，挨挨擠擠，好像冬天烤火的學生，恨不能都擠在一起。
    等到再往西，天山中間劈了個岔，搞出來一個中天山，有了伊犁河穀，這天山就變寬了。有了中山天就有南天山、北天山。
    當然，天山最寬的地方已經幾乎跑到國外去了，咱們也不提。
    在石城往西的天山中間，伊犁河穀那裏，天山中是有大片的高山草原的。這些草原的海拔在一千多米以上，有更高的達到三千米往上。
    為什麽伊犁有許多地方叫空中草原？就是因為這些草原在山上，在山頂——比如托乎拉蘇，比如那拉提，你從城市往山裏走，繞著盤山公路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好不容易爬到山頂，突然發現，山頂往裏，竟然是一大片丘陵草原——原來山頂上是這樣的！
    顛覆了許多人對於山頂的認知，所以被稱為空中草原。
    而石城往東到烏城這一段的天山，山中幾乎是沒有大片的草原，空中草原幾乎看不到，這一點從概略地圖上就能發現。
    但如果把地圖放大，就能看到，由北麵進山，往裏走出十幾層山的時候，山中就會出現一片一片，零星的，並不一定連在一起的高山草甸。
    這些高山草甸和伊犁那邊的空中草原相比極小，但真要作為一家兩家，或者一兩個小部落放牧，其實也夠了。
    瑪縣往南的深山裏這樣的高山草甸極其豐富，但都不成大的規模，然後由哈裏木這樣的小部落占據，祖輩在此放牧。
    李龍目前就走在這樣的高山草甸上，他估計這裏的海拔怎麽也有一千兩三百米了。
    葉爾江家附近這一片草皮子得有上千畝了——這樣的規模，相對於伊犁河穀那邊動輒十萬百萬畝草場來比，不值一提，但李龍走在其中，感覺自己還是很藐小的。
    草皮子上不好找獵物，這一點李龍是知道的。時不時會有旱獺露出頭來。盡管睡了一個冬天，但怎麽看這玩意兒都是胖乎乎的，好像沒有瘦的時候。
    這些家夥的膽子極小，絲毫沒有它們的後世子孫網絡土撥鼠那麽魯莽，看到李龍後立刻就縮回脖子——主要還因為這附近天敵比較多，特別是天上飛的鷹隼，和地上草叢裏出現的狐狸等動物。
    當然，李龍也算一個。
    不過李龍對這些小家夥不屑一顧，一來它們身上可能會存在大名鼎鼎的一號病，二來這玩意兒太肥了，不符合李龍的口味。就算孟海他們不嫌棄，得抓多少才夠？
    麻煩。
    所以李龍看了看左右，距離南邊的山林太遠，他往東麵走去，東麵四五百米的地方就有稀疏的鬆林，鬆林背後看著好像還有石壁，那裏應該會有獵物吧。就算沒有，那裏地勢高一些，爬上去後找東西也好找。
    當李龍走到森林邊緣的時候，一陣微風吹過來，他立刻就感覺到了涼爽。
    山裏的情況就是這樣，曬著太陽就會太熱，紫外線太強。一旦到樹下立刻就會感覺到涼，甚至有點陰的那種涼。
    不過讓李龍有些驚喜的是他在這裏苔蘚中發現了不少長的特別肥大的羊肚菌。
    李龍立刻背著槍，從背包裏取出布袋子來開始采這些珍貴的蘑菇。
    這一片鬆林裏的羊肚菌好像從來沒有人采過，個頭大，成片，入眼望過去，七八個聚集在一起，密密簇簇的生長，最大的竟然有手掌那麽大，采到手裏看看，很嫩，稍一用力，就碎了。
    一會兒功夫，李龍就采了半公斤多。
    大山裏的資源是真的豐富，人跡罕至的地方，原來那些價值成百上千的東西，在這裏就隨意生長，無人問津。
    羊肚菌長得奇怪，味道不明顯，鳥獸對它都不感興趣，此刻就讓李龍撿了便宜。
    把這一小片羊肚菌撿完，李龍提著袋子繼續往林子裏走。羊肚菌這玩意易碎，他沒往背包裏裝，打算如果呆會兒打不著東西的話就多撿點，然後待會直接提回去。
    進到鬆林裏麵沒走多遠，李龍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他一下子警惕起來，這時候也顧不得羊肚菌的問題了，把裝菌子的布包放進背包裏，雙手持槍，打開保險，推子彈上膛，慢慢朝著血腥味的方向摸了過去。
    這一片鬆林並不大，往前走出二十多米就穿出了鬆林，他在鬆林邊緣看到前麵山壁下，草叢中，兩頭灰狼正低頭啃食著什麽。
    一頭狼啃得起勁，使勁拽了一下，那個被啃食的動物腦袋從草叢裏被拽起來，兩隻圓棍一樣的鹿茸露出來，原來是一隻成年的馬鹿。
    不知道是從山壁上摔下來摔死的，還是被兩隻狼圍獵殺死的。此刻馬鹿已經沒有了動靜，一頭狼已經扒開了它的肚子，正在啃食內髒。
    食肉動物最喜歡吃獵物的內髒，因為富含脂肪，能夠快速補充能量。
    李龍端起槍，瞄準了靠近自己一邊的那隻灰狼。
    “嗷——！”
    槍還沒響，在李龍視野盲區，一棵鬆樹擋住的地方，一頭灰狼叫了起來！
    原來還有一隻狼在那裏警戒！
    這兩隻灰狼聽到叫聲以後，迅速扭頭朝鬆林裏看，看到李龍後，扭頭就跑！
    砰砰！
    兩聲槍響，一頭灰狼應聲倒地，另一隻灰狼跳躍著往草叢深處跑去。
    灰狼的動作很快，李龍穩穩地端著槍口，預判著他的行動軌跡，然後開槍。
    砰！
    砰！
    砰！
    三槍之後，那隻跑出有二三十米的狼倒在草地上。
    李龍站起身再去尋找那隻警戒的狼時，對方早已不見了蹤影。
    自始至終李龍都沒有看到那隻警戒狼長啥樣。
    李龍並沒有放鬆警惕，他從背包裏取出彈橋，拉開槍機順手接住彈出的子彈，再把彈倉壓滿，收好彈橋之後，推子彈上膛，端著槍警惕的往前走。
    草叢不是很深，那隻狼要麽躲進了森林裏，要麽順著森林的邊緣遠遁了。
    四周都看了一下，沒有發現狼的蹤跡之後，李龍才過去把遠處打倒的那隻狼提了回來。
    灰狼不是很胖，四十多公斤的樣子，體型大，但看著很精幹。
    把兩隻狼放一起，李龍再去看那頭鹿。
    馬鹿的體型比狼大的多，如果活著沒受傷的話，得有七十多公斤重。
    這時候它的肚子已經被撕咬開，裏麵的肚子腸子被扯了出來，心肝已經被吃掉了一半。
    李龍蹲下拈了點馬鹿血聞了聞，血氣很新鮮，才死不久。
    他大背著槍掏出刀子開始處理這條馬鹿。
    不能浪費啊。這頭馬鹿沒有摔傷的痕跡，身上有不少抓傷，應該是被三頭狼圍獵的。
    用刀割去腹部撕咬的部位，把肚子裏的內髒全部掏出來堆放到一邊，他能感覺到那些內髒還有熱氣。
    然後李龍開始處理馬鹿。
    把鹿頭割下來放在一邊。這些狼不識貨，放著價值最高的鹿茸不管——便宜李龍了。鹿腦袋上這兩枝鹿茸雖然不算大，但合起來也有近兩公斤重，而且被狼折騰這麽久還是完整的，挺好。
    李龍打算呆會兒一起帶回去——沒有鋸子，這玩意兒用刀也不好割下來。
    鹿的內髒被掏掉了，這時候剝皮就有點難度，李龍是小心翼翼的，剝的比較慢，主要是怕把皮子給破壞掉了——狼撕開鹿的肚子搞出來的就是不規則切口，這時候如果再剝皮給剝爛了，那這皮子的價值就大打折扣。
    好歹一張完整鹿皮也七八十塊錢呢，不能大意。
    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把這張鹿皮剝下來，看著雖然缺了那麽一點兒，但基本上形狀還是完好的，最重要的是剝下來的皮子上油脂和肉皮幾乎沒有，看著品相很不錯。
    李龍自己也挺滿意，他把皮子鋪開繃展，從背包裏拿鹽輕輕抹上一層，又拿鹽在鹿的克郎子上抹一層，把那些蒼蠅馬蜂都弄走後，坐草皮子上休息起來。
    李龍不抽煙，換別人這時候抽根煙，那就是最舒服的時候。
    此刻他的位置，北麵是鬆林，南山是山壁，東麵是鬆林與山的交界，西麵是山間草原，放眼望過去，一片起伏的綠色，非常養眼。
    草皮子上偶爾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白色，或者是蘑菇，或者是石頭。李龍打算等把這狼和鹿都收拾完，到葉爾江冬窩子那裏處理完，下午就可以再上來看看，看看能不能瞅到蘑菇圈。
    雖然不止一次看到過蘑菇圈，但李龍還是想再看看有沒有。
    休息了七八分鍾，李龍感覺到精力恢複了，便站起來，開始給兩隻狼剝皮。
    頭一隻狼中彈的位置在腦袋上，這個就比較好，能剝出一張好皮子來。第二隻狼因為在奔跑的過程中被打的，中了兩槍——李龍記得他至少開了四槍，有兩發子彈打空了的。
    一槍在脊梁下麵一點點，一槍在肚子上，這兩槍打的讓這張皮子變成了殘皮。
    當然，即使是殘皮，也比羊皮值錢。李龍先剝的就是這張殘皮。兩發子彈有一發留在狼身體裏，一發直接穿體而過，結果就是三個槍眼。
    狼沒開膛，皮子剝起來就相對容易一些，不到二十分鍾，一張狼皮就剝了下來。然後再開膛，把內髒全都掏出來放在一邊。
    這回內髒肯定是不要了，但狼牙是要撬下來的。
    另外一頭狼剝的也挺快，剝完後，把鹿和狼的內髒全都堆一起，算是給山神爺祭祀一下，這個叫犧牲也行，叫貢品也行，反正就是那個意思。
    李龍記得他曾經在山裏找到一片石頭壘出來的房子，那裏還有原始的崇拜，也不知道原來山裏的居民崇拜的是山神爺，還是那些山裏的猛獸。
    總之，這些就給他們享受了。
    又休息了一會兒，李龍把兩頭狼的克郎子用皮子包起來，從背包裏取出繩子捆好背上，然後又把馬鹿的克郎子用皮子包上，這個就隻能抱著。
    帶著鹿茸的鹿頭塞到了鹿的克郎子裏——鞭也一樣。
    這樣有些累贅卻也沒辦法。誰讓打的東西多呢？
    下山。
    好在這裏距離葉爾江的冬窩子不是很遠，李龍中間也沒休息，一氣嗬成走到了地方。
    孟海他們才把冬窩子的頂子給掀掉，正在重新鋪木梁和木板，看到李龍滿載而歸，一個個都歡呼起來。
    “還不過來幫忙啊！我撿的蘑菇都碎掉了！”李龍高聲喊著。
    兩個小夥子立刻跑過來，從李龍的手裏接過獵物。
    “這是狼？剛才我們就聽到槍聲，槍聲響那麽多，我們以為你碰到危險了。”孟海看了一眼那獵物問道。
    “兩頭……不，三頭狼，圍獵一頭馬鹿，我發現的時候馬鹿已經被咬死了。”李龍指了指被接過去的馬鹿說道，“我打掉兩頭狼，還有一頭跑掉了。”
    “厲害，真厲害！兩頭狼啊！哪怕有槍，我也害怕呢……”有個人讚歎著，“這狼……嘿，凶的很！”
    “嗯，我記得我們隊上哪個老漢不是讓狼咬過嗎？”
    “鄭家的老爺子嘛，放羊的時候，羊丟了，他拿著鞭子去找，結果兩個狼差點兒把他給吃掉。”另外一個人說道。
    清水河村距離山不遠，這裏狼出沒的時候比四小隊那邊多的多，出事的幾率也大。
    “有槍嘛，不怕。行了，我現在卸肉，你們過來一個人把灶架起來，中午還吃煮的肉，然後我再把肉給卸開，一人分一些。”李龍說道，“到時肉煮好了，有人還要去給侯師傅送一下。”
    “沒問題！”孟海他們答應的很爽快。
    李龍把背包取下來，看裏麵的羊肚菌，果然如自己所料，一大半都被壓碎了。
    這也沒辦法，畢竟這蘑菇就是脆的很，根本不禁壓。
    不管那麽多了，李龍從吉普車後麵取下大盆，到水管這裏接水，然後開始卸肉。
    現在李龍發現，這水管子接的真是太好了，洗東西，日常用水都非常方便。
    灶台架起來——其實這個灶也是幾塊石頭搭起來的，反正有的是柴火，用草杆子把樹枝子引著後，再放上劈柴，灶下的火就旺了起來，再燒水就很方便。
    李龍先把鹿肉卸下來一些，脖子上的淋巴什麽的都剔掉了，卸成一塊塊的放鍋裏，然後就是肋條和腿。
    李龍的刀子鋼很好，他自己也很愛惜，盡量不去用刀刃碰那些骨頭，能從骨節處割的絕對不會硬剁。背包裏還帶著一塊從百貨大樓裏買來的油石，時不時的蹭一下，保持刀刃的鋒利。
    有個小夥子羨慕的說道：
    “李幹部，你這把刀很快啊！看這模樣是自己打的是吧？”
    “嗯，炮兵靶場撿的炮彈皮打的。”李龍一邊卸肉一邊說道，“主要是鋼好。”
    “我們也撿過不少呢，家裏都打了菜刀了，太難磨了。”有人接了話。
    炮兵靶場那裏每年都會有打靶的，炮彈皮也好撿，這時候管的不是很嚴。清水河村比四小隊距離靶場更近，更有優勢。
    李龍笑笑說：
    “還有些人賣廢鐵了吧？弄一塊，找個好鐵匠打一把隨身帶的刀子，能用好長時間。”
    閑話說著，很快鍋裏就放進去近十公斤的肉。馬鹿塊頭不小，這些肉隻占一小部分，剩下的李龍就開始切割分了起來。
    還有狼肉。
    這回來的人少，肉自然分的也多，兩頭狼加剩下的馬鹿，每個人差不多能分近十公斤的肉。
    所以孟海他們一個個笑容就沒停——原以為今天可能分不到肉了，沒想到比昨天分的還要多！
    那幹勁就更大起來。李龍卸完肉，原想著還去幫忙一起幹，結果就讓孟海他們給勸著了，說他打著獵物，功勞那麽大，就別幹了，休息一下。
    李龍笑笑，把皮子攤開晾曬著，然後就去處理那個鹿頭上的鹿茸了。
    吉普車裏有手鋸，他把鹿茸給卸下來，鹿頭打算扔掉，結果讓孟海給叫住了。
    “這鹿頭也是好東西啊，可不能扔，留下來我們帶回去。”孟海說道。
    李龍心說我也就沒說內髒讓我留在那裏了，不然你們還不跑過去把它們都撿回來？
    這可不是李龍臆測，如果他說出來，這些人是真的會跑過去把那些內髒給撿回來的。
    那可都是好肉！
    李龍便把鹿頭留給了孟海，自己則洗著那些碎掉的羊肚菌，然後燉蘑菇湯。
    反正已經碎掉了，不如就地利用一下，給大家補一補。
    他打算下午就專門撿蘑菇了。這裏羊肚菌的資源很豐富，附近找一找，肯定能撿到更多。到時不打獵，就撿蘑菇，多弄一些回去曬上也好。
    有小夥子學著昨天的吃法，去附近找了一些野蔥野蒜，拿回來洗幹淨處理好，再切成碎，李龍這邊已經把油潑辣子和醋都拿了出來，再調個料汁就能好好吃一頓了。
    鹿肉不算老，很快就煮熟，山穀裏彌漫起肉香來。
    這個時候，天空中飄來一朵黑雲，李龍急忙招呼著大家：
    “快躲起來，進車，進冬窩子，一會兒大雨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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