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的日光燈管在頭頂發出輕微的嗡鳴，陳北安握著馬克筆的指節泛白，黑板上淩亂的線索在他眼前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洛雄、劉鳳英、洛凡塵，這三個名字被紅線圈成一個三角，又被錯綜複雜的箭頭割裂重組。
    "洛雄，原民政局局長，與現在的妻子是青梅竹馬。"顧登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沙啞，他翻開泛黃的檔案袋，裏麵的老照片隨著動作沙沙作響，"1978年知青下鄉登記表顯示，兩人在青禾公社共事三年，回城後又在民政局前後腳入職。1982年那場轟動全城的集體婚禮裏，就有他們的身影。"
    包月突然湊近，她指尖輕點電腦屏幕，戶籍係統裏洛雄現任妻子的照片被放大："重點是這個女人，張氏家族的千金，她父親是當時分管民政的副市長。洛雄能在五年內從普通科員升任局長，這層關係功不可沒。"她頓了頓，調出另一份塵封的信訪記錄，"但1995年開始，陸續有人匿名舉報洛雄生活作風問題，舉報人字跡被刻意塗抹，卻每次都精準點出他在城郊的一處房產。"
    陳北安的馬克筆重重落下，在"劉鳳英"的名字下劃出一道粗線。根據顧登從福利院檔案室翻出的舊病曆，劉鳳英1993年到1998年期間，每月都會前往洛雄名下的私人診所進行產檢。"這時間線對得上。"他指著黑板上的時間軸，"1996年洛雄升任局長，同年劉鳳英突然消失，診所注銷，所有痕跡都被抹去。"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像是某種古老的密碼。
    陳北安轉身時，瞥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棱角分明的輪廓被雨水扭曲成陌生的模樣。"洛凡塵說自己七歲被領養時，根本不知道洛雄是自己生父？"他突然冷笑，抓起桌上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福利院監控錄像的音頻在房間裏回蕩，八歲的洛凡塵仰頭望著洛雄，童聲清澈得可怕："叔叔，你長得好像我夢裏的爸爸。"這句看似天真的話，在重放第三遍時，陳北安終於捕捉到錄音背景裏若有若無的提示音——那是老式翻蓋手機的短信提示音。
    "李守眀的手機型號。"包月立刻會意，飛速敲擊鍵盤調出通話記錄。
    果然，在洛凡塵被領養當天，李守眀與劉鳳英有過長達十七分鍾的通話。"更有意思的是，"她將屏幕轉向眾人，"李守眀在洛凡塵被領養後，每月都會收到一筆來曆不明的匯款，直到他退休前一天。"
    陳北安走到窗邊，雨幕中霓虹燈的光暈暈染成模糊的色塊。
    他想起審訊室裏洛凡塵的眼神，那抹藏在無辜表象下的陰鷙，像極了劉鳳英病曆本上的簽名——看似柔弱的筆跡，轉折處卻帶著近乎偏執的力道。"洛雄或許真的不知道私生子的事，"他緩緩開口，"但有人讓他親手收養了自己的兒子，還把他培養成刺向自己的刀。"
    顧登突然倒抽一口冷氣，他將洛雄的晉升履曆與福利院擴建項目文件重疊："你們看，每次福利院拿到政府撥款，洛雄的仕途就會更進一步。而最近曝光的違規招標案，洛凡塵作為項目負責人，恰好掌握著能讓洛雄身敗名裂的所有證據。"
    雨聲驟然變大，陳北安望著黑板上的關係網，那些紅箭頭突然幻化成血色的河流。他終於明白洛凡塵為何會在辦公室掛那幅《父子圖》，那畫中並肩而立的兩人，眉眼間的相似被畫師刻意誇大。這哪裏是藝術創作，分明是精心策劃二十年的複仇宣言。
    "通知技術科，"陳北安轉身時，馬克筆在掌心留下深色的印記，"重點排查劉鳳英消失後的所有通訊記錄，還有李守眀退休後常去的茶館。"他望向窗外的雨夜，仿佛看見兩個被時代洪流碾碎的靈魂，在暗處操縱著這場華麗的複仇大戲，"我們要找的，不隻是真相，更是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被權力碾碎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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