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安剛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坐下，膝蓋就磕到了茶幾邊緣。
    茶幾上擺著半杯渾濁的茶水，杯沿沾著口紅印，旁邊還散落著幾張揉皺的彩票，密密麻麻的數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顧登翻開筆記本，鋼筆尖在紙麵懸停，等待記錄關鍵信息。
    “周女士，您和方博結婚後，他的生活作息有什麽變化嗎？”陳北安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周紅英翹著二郎腿，塗著酒紅色甲油的手指叩擊沙發扶手，發出規律的噠噠聲。“能有什麽變化？每天天不亮就跑去大學城賣鴨脖，晚上回來一身鹵味，熏得人睡不著覺。”她突然嗤笑一聲，“說起來，他還真把自己當慈善家了，總把鴨脖免費送給那些窮學生和老頭老太，也不看看自己兜裏有幾個子兒。”
    蜷縮在角落的方小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單薄的校服袖口下，青紫的淤痕若隱若現。
    陳北安注意到女孩攥著衣角的手指在顫抖，指甲縫裏還沾著幹涸的泥土，像是挖過什麽東西。
    “方博出事前，有沒有和什麽人發生過衝突？”顧登問道。
    周紅英伸手抓過茶幾上的香煙，點煙時打火機的火苗在她臉上明明滅滅。“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哪個占便宜沒夠的老東西下的手。”她吐出一口煙霧，眼神瞟向方小雨，“有些人啊，看著老實巴交，背地裏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
    方小雨突然渾身一抖，像是被這句話嚇到了。她下意識地往牆角縮了縮，額頭的碎發下，隱約能看到一道新鮮的傷痕。
    陳北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對繼母女的互動，繼續問道：“您和方博的夫妻關係怎麽樣？平時會一起參加社交活動嗎？”
    “社交活動？”周紅英冷笑一聲，“他就那幾個賣鹵味認識的狐朋狗友，能有什麽像樣的活動？再說了，我跟他就是搭夥過日子，各過各的。”她站起身，走到酒櫃前倒了杯紅酒，“你看看這家裏，哪樣東西是他買的？全靠我自己本事掙來的。”
    陳北安環顧四周，客廳的裝修風格確實充滿矛盾——廉價的塑料家具旁，擺著一台價值不菲的進口音響；牆麵上掛著的裝飾畫已經褪色，卻配著精致的鍍金畫框。這種不協調，就像周紅英本人，穿著性感的蕾絲睡裙，腳下卻踩著雙沾滿泥點的拖鞋。
    “方小雨平時都在哪裏上學？”陳北安突然將話題轉向角落裏的女孩。
    周紅英端著紅酒杯的手頓了頓，“她？早就輟學在家了，整天好吃懶做，什麽都不會幹。”
    方小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倔強：“我沒有......”話沒說完，就被周紅英的怒吼打斷：“閉嘴！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陳北安注意到方小雨脖頸處的衣領不自然地歪斜，露出半截繃帶。“小雨，你的脖子怎麽了？”他輕聲問道。
    周紅英搶在女孩開口前說道：“摔的！整天毛毛躁躁，能幹成什麽事！”她的語氣中充滿不耐煩，“警察同誌，你們問完了沒？我還有事要忙。”
    “最後一個問題，”顧登突然說道，“方博的保險受益人是誰？”
    周紅英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又恢複如常：“當然是我，我是他老婆，這不是很正常嗎？”她將紅酒一飲而盡，“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要休息了。”
    臨走前，陳北安提出要查看一下方博的房間。周紅英皺著眉頭，極不情願地打開了房門。房間裏彌漫著一股陳舊的鹵味，床上的被褥胡亂堆著，書桌上放著幾本關於鴨脖製作的書籍和一個記賬本。陳北安翻開記賬本，發現最近幾個月的收入明顯減少，而支出項裏，卻有幾筆大額轉賬去向不明。
    就在這時，方小雨突然衝進房間，從枕頭下抽出一張照片，塞到陳北安手裏。照片上，方博和一個年輕女人親密地靠在一起，背景是一家高檔餐廳。周紅英臉色驟變，衝過去一把搶過照片：“哪來的髒東西！”她惡狠狠地瞪著方小雨，“看我不收拾你！”
    陳北安和顧登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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