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孩子流了！”葉漾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這件事在他口中跟喝水一樣簡單。

    慕喻驚愕。

    徐民大怒：“你瘋了不成？”

    “我沒瘋，若是要在孩子與喻兒間選一個，我選喻兒。”葉漾不容置喙道。

    慕喻緩過神，剛升起的火氣，在聽到葉漾這句話時，猶如一個鼓鼓的氣球，被戳破一個洞，再無法聚集起來。

    徐民聽到這話，嘴角微抽。

    真是，非得往他老人家心口戳刀不成？

    “甭想了，你叫她現在墮胎，等同叫她去死。”

    “什麽意思？”葉漾擰眉，冷聲質問。

    “你看看你媳婦這大肚子，是能墮胎的樣？現在墮胎比生下來傷害更大，老頭子勸你想都不要再想這個念頭。”

    砰。

    葉漾一拳砸到床上，發出吱呀響聲。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就一定要傷害喻兒？”

    徐民道出事實：“自古以來，女子生產就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不可避免。”

    “不過，你放心，她現在身體調養的還行，等快生了，送進醫院，保準無恙。”

    “對了。”徐民從懷裏掏出兩張藥方遞給葉漾：“這張是做小月子喝的藥方，這張是之後調養用的。”

    看著徐民像是要道別的樣子，慕喻問出聲。

    “六叔，你要離開了嗎？”

    徐民：“你們不是要考大學嗎？以後估計見不著了。”

    “可，也不用這麽急吧？”

    “我確實要走了。”徐民笑笑，回答剛剛慕喻問的問題。

    現在形勢明朗，他這個老骨頭被聘回去當教授了。

    “以後約摸著是見不到了。”

    徐民感慨一句，悠悠道：“對了，葉漾，我當初來葉家村，除了避難，也是受王武所托，照看你們祖孫二人。”

    葉漾怔住，心緒複雜。

    徐民又道：“不出意外，三天後，我就會離開了。”

    “在此之前，你若有什麽想跟王武說的，記著找老頭子吱一聲，老頭子幫你把話帶到。”

    葉漾意動，卻依舊嘴硬：“沒有。”

    徐民歎息一聲：“葉漾，我知道王武對不起你，害得你年幼失去雙親。

    但這麽些年，王武心底亦不好受，他孤零零在這偏僻的小縣城呆著，用半生贖罪，得不到你的釋懷，他終是要把自己困在死角，不得解脫。

    葉漾，我不求你原諒他，我也沒這個資格。

    但老頭子懇求你，若是可以把他當做尋常鄰裏長輩，聊上兩句，叫他餘生好過一些。”

    葉漾抿唇沒吭聲。

    徐民搖搖頭，離開葉漾家。

    慕喻送徐民回來，便見葉漾寫完一封信裝起來。

    她笑笑：“我以為你不會寫。”

    葉漾默了默，道：“從小時候到現在，我怨過他，卻不曾恨過他。”

    “因為那是爸爸、媽媽的選擇，我尊重他們。”

    “但現在嘛……”葉漾頓了頓：“喻兒，不知從何時起，我好像不怨他了。”

    或許是他一直在背後默默的關注，不留名的幫助；

    又或許是眾人不信懷疑他時時，王武堅定的信任；

    更或許是在他命懸一線時，王武不管不顧拚命衝過來的身影；

    ……

    “喻兒，可能我之前一直都錯了。”

    “爸爸媽媽拿命去救他，想來也不願看到他因我而過的這般孤苦。”

    慕喻抱住葉漾：“錯了便改，現在不晚。”

    葉漾回報住慕喻，兩人依偎著，莫名溫馨。

    半晌，葉漾想起什麽，扶著慕喻坐下，把慕喻走後撿到的信封拿出來。

    慕喻不解的眼神，在看到信紙上風格各異卻熟悉字跡時，唰的眼尾染上紅痕。

    滴答滴答。

    淚水忍不住大滴大滴滑落。

    “是爹爹和哥哥們的書信。”

    葉漾輕拍著慕喻的後背，溫柔道：“打開看看。”

    慕喻顫抖著手打開，上麵的字跡也顯露出來。

    [喻喻，我是爹爹，你在那裏過的還好嗎？

    爹爹，問了大師，因緣際會，靈魂互換，不可逆轉，所以喻喻爹爹不再身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

    ……

    唯願喻喻順遂，爹爹留。]

    [小妹，我是大哥，家裏的皮小子又鬧騰了，吵著找你。

    噢，對了，你大嫂四胎過後，終於生下個可愛的女兒，取名思喻，你大嫂說，這是借你的福氣，要她永遠記著有你這麽個姑姑。

    ……

    唯願小妹安康，大哥留。]

    ……

    幾封家書看過，慕喻知曉真相的同時，在葉漾懷裏，泣不成聲。

    許久，她才平複下來，問起葉漾信是怎麽來的，葉漾如實告知。

    慕喻想到慕景峰的古怪，以及那天回到病房時，慕景峰的晚上片刻的開門，猜測道：“葉漾，你說是不是爸比咱們先打開這個盒子，所以知道了一切，所以把我當做另一個女兒疼愛。”

    “應該是。”

    不然無法解釋，慕景峰的反常。

    慕喻和葉漾又聊了許久，聊完之後，兩個人的感情又濃厚了幾分。

    三天後，徐民在村口等待良久，以為等不到葉漾的口信時，葉英跑過來，把一封信交到他手裏，然後晃悠著小辮子跑了。

    徐民笑了笑，坐上車離開。

    徐民走後，離高考的日子越發近了，葉漾家時刻籠罩著一股低的氣壓，叫不用參加考試的葉奶奶、葉漾和葉英都跟著緊張，開始抱起書本讀書。

    1977年10月高考恢複，葉漾帶著一老一小目送三人進考場。

    兩天一晃而過，因準備充分，下考場的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笑容。

    然就在這時，慕喻痛呼一聲，接著羊水流出，明顯是要生了。

    眾人手忙腳亂將慕喻送進醫院。

    兩小時後，慕喻生下一個男孩，母子平安。

    一月後，慕喻出院，高考喜報來，慕喻謝妍葉萱三人拿下省裏前三，狠狠叫葉家村出了一把風頭，更掀起高考熱潮。

    又過了一星期，慕喻幾人坐上火車回京。

    得了消息慕景峰早就在站口守著，一看見幾人從火車出來，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小喻，歡迎回家！”慕景峰張開雙臂。

    “爸。”

    “姥爺，抱抱。”

    上次跟慕景峰相處十分融洽的葉英，騰騰跑上前，無意中搶走慕喻的懷抱。

    倏地，垂落的手被牽住，慕喻偏頭對上葉漾溫柔的眼神，嘴角勾了勾，含笑的看著前方打鬧的一老一小。

    身後，謝妍抱著她心心念念的幹兒子蛐蛐著他的無良父母。

    而葉萱則是牽著葉奶奶的手，跟她一起逗弄著懷裏的乖巧的女兒。

    陽光傾灑下，一家人幸福的神態，像是一副畫卷，永遠在此刻定格。

    （全文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