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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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我一世花開!
    手術床上的姥爺身上插滿了管子,手上夾著測心脈的檢測儀,他虛弱的拉起何蔓蔓的手,輕聲安慰道,
    “不哭,不哭哭了的蔓蔓都不漂亮了。”
    說著話的老人猛地咳嗽了兩聲,艱難的想要為何蔓蔓拭去眼淚,一隻手卻隻能無力的垂下,力不從心的哭笑兩下,眼中盡是對何蔓蔓的不舍得。
    他還沒有看蔓蔓大學畢業
    他還沒有看見她的蔓蔓嫁人
    他還沒有看見自己的蔓蔓收獲幸福
    看著姥爺的樣子,何蔓蔓第一次感覺笑容,也會讓自己的心像是鈍刀子一般的割開,疼的一下一下的抽搐。
    “姥爺不喜歡蔓蔓哭,蔓蔓就不哭”何蔓蔓握住姥爺的手,胡亂的摸摸眼淚,勉強的擠出一絲絲的微笑,她看著老人,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
    人世間,最傷感的莫過於生離和死別,而今天,一個什麽也不是的日子裏,似乎這兩樣,都要經曆一遍了。
    陸離倚在門口,一直沒有出聲。
    感受著何蔓蔓手心溫涼的溫度,姥爺的眉間有些傷感,
    “姥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何蔓蔓咬緊下唇,拚命的搖著頭,一直不停的紮眼,既然姥爺不喜歡自己哭,她就努力的不哭出來。
    “沒有,沒有,是蔓蔓沒有好好的照顧姥爺,是我對不起您,是我是我”
    還沒等何蔓蔓說完,老人猛地一陣咳嗽,嘴角隱隱冒出來星星血跡,何蔓蔓看見了,顫抖著手,輕柔的擦擦,衝姥爺笑得開心,露出一排排白亮亮的牙齒。
    老人眼睛不由自主的微微閉上,卻是強逼著自己睜開,他眼神虛浮的注意到了何蔓蔓身後的陸離,嘴角不由得噙上一抹笑意,言語中都是滿意。
    “小夥子長得真是一表人才”
    姥爺虛弱的看著陸離滿意的說道,一陣陣眩暈湧上腦子,老人說胡都開始費勁兒,耳朵也開始聽不清楚了。
    越是這樣,對蔓蔓越是舍不得。
    但是最起碼現在,有人可以代自己照顧蔓蔓了。
    “這樣我我也就放心了,有人照顧照顧我們家蔓蔓了”
    何蔓蔓強忍著淚水,拚命的搖頭,這時候陸離卻上前一步,不等何蔓蔓說什麽,在老人的病床前,輕輕的把何蔓蔓攬在懷裏,他表情嚴肅,聲音沉穩的說道,就像是做著承諾一樣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蔓蔓的”
    老人笑著看著陸離,他已經開始失聰了,隻能淚眼朦朧的模模糊糊的看著陸離的嘴一張一合,隱約一滴眼淚從老人滿是皺紋的眼角,滑到到了枕頭上,印出了一小片淚痕。
    一室的寂寥,更是一室的悲慟。
    直到最後,老人閉著眼睛,斷斷續續的向一旁跪在那裏的蔓蔓喚著聽不清楚的“蔓蔓”,而嘴裏往外湧著血液,止都止不住,他仍舊強撐著,慈愛的看著何蔓蔓,看著陸離,輕輕的點著頭。
    陸離知道,現在姥爺應該已經幾近失明了,但是在姥爺他的眼神之中,卻都是何蔓蔓一個人,老人到最後,最放不下的還是自己的外孫女。
    而何蔓蔓卻是抽泣著,手足無措的擦拭著姥爺嘴角的血,似乎這樣就能挽回些什麽。
    老人在眾人的注視下,猛地呼出一口氣,悄悄的閉上了疲憊的雙眼,他在陸離的保證下,嘴角帶著笑,安穩的睡了過去
    而後,緊接著
    “滴”檢測儀響起了警報。
    何蔓蔓眼前發黑,已經聽不見身邊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叫喊聲,隻是呆愣著任由別人拉開,她的的心髒發沉,身體卻是罕見的有一種失重感。
    她呆滯的看向那些儀器,以前那些曲曲折折心電圖線段像是姥爺經曆過的一個又一個挫折,像是老人翻越的一個又一個坎
    而現在,上麵變成了一條永遠不會在起起伏伏的直線。
    陸離,撇過頭不動聲色的抹去自己眼角的一滴淚。
    姥姥傷心的直接暈了過去,劉霞劉宏都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而手術室的門外,聽著急診室那明顯變大的哭泣聲,何爸爸眼圈紅紅的,看向了外麵的鵝毛大雪。王熠皓隻感覺自己鼻子酸酸的,靠在牆上默不作聲。
    何蔓蔓窩在陸離的懷裏,哭的撕心裂肺,卻隻是安靜的流眼淚,隻言未說。
    隱隱約約之間,聽見護士毫無感情的冷冰冰的說了一句
    “三日淩晨四點三十七分十五秒,宣布病人死亡。”
    而半跪著的陸離的懷中,是渾身哆嗦的何蔓蔓,也是因為姥爺的離去而被抽去心神女孩子。
    她手上的血液,已經分辨不出來,是姥爺臨終嘔出來的,還是她的傷口被再一次撕扯開的,陸離看著那雙小手,隻感覺何蔓蔓的手上,托著的是自己滿是傷口的心
    那天的雪,下得特別大,大到好像要把這一切掩蓋似的,鋪天蓋地的雪洋洋灑灑,像是老天爺的凝結成雪的眼淚,像是整片天都在哀嚎,一場雪,染白了十裏街道,染白了有關於這個城市的一切的一切。
    明晃晃的雪,映照白了整片天空,卻在何蔓蔓的心裏,是一世界的血紅,更是一天地的黯淡。
    大風呼嘯,那是悲鳴,更是姥爺離去的喪鍾。
    早晨,雪已經停了。
    醫院又恢複了以往的熱鬧,但是他們這些人的心裏卻是半點波瀾都無法湧起了。何爸爸和幾位長輩留在醫院裏麵處理後事,陸離開車送姥姥和何蔓蔓回家。
    因為陸離早就給何蔓蔓提前請好了假,何蔓蔓在陸離不放心的目光下攙著已經蘇醒,卻泣不成聲的姥姥這就樣回了家。
    一路上,寶馬車裏無言,何蔓蔓擁著姥姥坐在後排,陸離從後視鏡裏看何蔓蔓眼神有些呆滯,卻不哭,估計是因為姥爺不喜歡她哭吧。
    車裏的抽紙巾讓姥姥用了一大半,三個人也到了目的地。何蔓蔓疲勞的向陸離一點頭,也算是道了謝。
    一進家門,何蔓蔓的眼淚有差一點湧出來,家裏都是姥爺的痕跡,姥爺的大茶缸,姥爺養的花花草草,甚至是掛在衣架上還未幹的衣服。
    病來如山倒,何蔓蔓也沒想到上一次的匆匆見麵,竟是最後一次。
    她照顧姥姥先睡下,自己拍拍自己的臉頰,強打起精神,姥姥家裏有關一切關於姥爺的東西,都在何蔓蔓的細心的收拾下,收拾了個幹淨,卻唯獨留下了兩位老人的一張婚紗照。
    電視櫃上的照片效果很粗糙,一看就不是專業影樓裏麵照的,這是在姥姥姥爺六十歲的時候,一家小攝影棚免費的回饋老年人的社區活動,姥姥硬拉著姥爺去的。
    照片中,兩位老人雖然容貌不再年輕,但是笑得卻是很開心,姥姥曾經說過,這是她除了和姥爺的結婚證上的合照以外,第一次這樣合照
    姥姥一身潔白的保守婚紗,姥爺則是一身熨燙平平整整的軍裝,他攬著姥姥的手看起來有些僵硬,確實難掩他臉上的欣喜。
    何蔓蔓看著照片,眼神溫柔,輕輕的勾起了嘴角
    她緩緩的撫摸著照片,拿出陸離給她的手機,把那張照片拍了下來。
    姥姥這幾天晚上睡得很不安穩,劉霞和劉宏又借口處理姥爺後事,偌大的老房子裏,隻有姥姥一個人,何蔓蔓不放心,就打算回宿舍好歹收拾兩件衣服,陪姥姥住幾天,至少在老人心情平複了以後,自己再回學校,或者要是學校已經考完試,就直接回家,反正陸離已經幫自己申請了延考。
    無意中想想陸離,何蔓蔓心裏就滿是感激。
    這次如果沒有陸離,自己別說是在這裏強打著精神安慰姥姥,恐怕自己都會熬不下來,想想他跟自己說的,為自己做的,不知道為什麽,何蔓蔓突然很想給他打一個電話,說聲自己一直沒有來得及說的謝謝。
    何蔓蔓坐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車上人不多,倒也還不怎麽吵,何蔓蔓坐在後排靠窗戶的位置,掐著陸離下課休息的時間,鼓起勇氣,給陸離打了個電話。
    “喂。”一如既往的清冷的聲音。
    聽見這個聲音,何蔓蔓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像是掩飾一樣,看著窗外飛馳過的景色,但是也會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百分百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電話的另一頭。
    “喂,陸老師,我是何蔓蔓。”
    何蔓蔓那軟糯糯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頭傳來,陸離拿著筆的手,輕微微的頓了一下,睫毛輕閃,看著圍在自己周圍問問題的學生,他捂住電話的喇叭,跟學生們說了句抱歉。
    看著學生漸漸走光,屋裏隻剩他自己一個,安靜的環境下,陸離呼了一口氣問道,
    “有事嗎?”
    “也沒什麽事情,就是想和老師說一聲謝謝。”何蔓蔓的手指在車窗玻璃上輕輕地畫著圈圈。
    陸離換了個耳朵聽電話,
    “不用,你緩過來就好了,多陪陪家人吧。”陸離聽著何蔓蔓那邊有些亂,問道,
    “你在車上?”
    何蔓蔓看了看車外還沒化的積雪,肯定的嗯了一聲,繼續回答道,
    “去學校拿些衣服。”
    陸離抬眼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
    “吃飯了麽?”
    何蔓蔓一愣,沒想到陸老師問自己這麽一個問題,她也沒想到陸離能不能看見,搖了搖頭,說道
    “還沒,剛才在家喂姥姥吃了點東西,看她睡下了,我才出來。”說到這裏,何蔓蔓的肚子相當配合的叫了一聲,何蔓蔓也不知道陸離聽見沒聽見,臉瞬時紅了一大片。
    電話那邊的陸離沉吟一會兒,輕輕地說道
    “一會兒收拾好了出來,我帶你去吃飯,就在校門口等你。”
    “啊?!”
    何蔓蔓一驚,沒想到陸離會這麽說,她一驚就失聲喊了出來,車上的人都好奇的看向她,不過也幸虧車上的人不多,她在電話這頭,拚命的搖頭,
    “不用不用,我回去吃剩下的就行。”
    那邊的陸離沒多吭聲,隻是靜靜的說,
    “聽我的。”就把電話掛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