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四渡洪澤,直搗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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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州。
    六月二十七。
    “砰!”
    “斷了斷了,全都斷了!”
    孫不器衝進院子,說道:“最後一次得到消息,是三石燒了糧倉,之後就徹底沒動靜了!”
    “小點聲!”
    孫璃看了眼屋內:“蘭姐姐再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別讓她聽到。”
    “唉!”
    孫不器手裏抱著一卷輿圖,他直接在地上鋪開:“姐,這麽長時間過去,現在的情況,是大師兄、九師姐他們都開戰了,就連京師的兵馬也進入大荒,最多再有一個月,肯定至少有一波援兵能夠進入明州腹地,可問題是……三石他早就失去聯係了……
    “姐,你別哭啊。
    “我也不是說三石一定死了……”
    他倒好,還需要反過來安慰:“上次三石失去聯係不也有兩個月,最後不也沒事,這次肯定也沒事的……”
    真是見鬼。
    長這麽大,他上一次見到姐姐抹眼淚還是娘去世的時候。
    “吱呀——”
    屋門推開。
    穿著寬大衣裙的顧心蘭,在司琴的攙扶下走了出來:“你們在聊什麽呢?”
    孫璃慌忙擦了擦眼淚:“沒什麽蘭姐姐。”
    她一邊說,一邊使勁擰著孫不器的胳膊,連氣血之力都用上了。
    “嘶!”
    孫不器疼得麵目扭曲,慌忙把地圖收起來。
    “蘭姐姐,咱們回屋裏吧。”
    孫璃連笑都笑不出來:“我覺得我這次給師侄做的衣裳還挺好看的。”
    “行了,我都聽到了。”
    顧心蘭拿出手帕,在對方眼角輕輕擦拭:“是明州出事了吧,我上次就看出來不對勁了,沒關係的,那個混蛋就喜歡玩失蹤這一套,過陣子就回來了。”
    她說著,把孫璃摟在肩膀前拍打著安慰。
    “倒反天罡!”
    孫不器看不下去,拿上地圖起身跑路。
    ……
    明州。
    澗口縣。
    “閨女,閨女!”
    “四爺,求求你,放了我閨女吧!”
    “去伱娘的!”
    賈老四不耐煩地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雁翎刀:“老頭兒,你想死就直說!”
    在他身後,一名黃花大閨女被強行捆綁後扔上一輛馬車。
    “四爺,您大慈大悲行行好,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啊!”
    “噗呲——”
    刀光一閃。
    老頭兒當場就被劈成兩半。
    “下一家!”
    賈老四收刀入鞘:“弟兄們抓緊啊,再給你們兩個時辰,該搶的搶,想殺的殺,完事兒以後咱們去下一座城。”
    “哈哈哈!”
    “好好好!”
    “……”
    赤眉軍挨家挨戶地搜刮著。
    “四爺!”
    “當初你們打澗口縣,城門還是我們老百姓給你開的!”
    “你們以前還說過,說要給我們發糧食吃,怎麽全都變了,全都變了!!!”
    “……”
    “開門的時候你們有用,現在你們還有個屁的用,活著就是浪費糧食!”
    賈四爺看著兩邊哀嚎的百姓:“屠城吧!娘的,老子最近連著屠了兩座城,本來都累了,準備在你們這裏稍微搶一下就走,結果你們不識抬舉,老子隻好再辛苦辛苦!弟兄們,放開了吧!”
    一股股血液從民宅的門縫當中溢出,慢慢匯集到街上,形成一條殷紅的長河。
    “四爺!”
    一名赤眉軍將領從巷子裏走出來:“差不多了,咱們該去羅天關了,董安那邊派人送來消息,說是預備營殘兵極有可能逃竄到咱們的位置來,叫咱們做好防範。”
    “扯淡!你當老子不知兵?”
    賈四爺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一個個的又沒有翅膀,兩個月前不是才特娘的從這裏跑出去嗎,後來還燒了金泉府,怎麽可能這麽快跑到這裏來?”
    “四爺,我覺得咱們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將領勸告道:“您仔細想想,等到打下整個明州,乃至半壁江山以後,眼下的這點享樂算得了什麽?”
    “嗯,你說的有道理。”
    賈四爺咧著嘴說道:“那就催催兄弟們趕緊完事,然後走就是了,而且你慌什麽,羅天關不是還有三千人鎮守呢麽?就算他們真過來,一時半會兒也衝不出去……”
    “四爺,四爺,來了!”
    一名赤眉軍步卒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扯著嗓門喊道:“城外發現大概三千人以上的敵軍!”
    “還真來了,怎麽做到的?”
    賈四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正色道:“還有多遠?”
    “就在城門外!”
    “什麽?!”
    賈四爺上去就是一腳:“你們是幹什麽吃的?”
    “天黑,看不見啊四爺!”
    赤眉軍步卒跪在地上求饒:“天一亮,我們才看見密密麻麻都是人,就跟山裏冒出來的孤魂野鬼一樣,嚇人得很!”
    “廢物!”
    賈四爺倒是也沒有慌亂:“快!集合所有人守城!”
    城牆上麵還有幾百名守軍。
    就算他們已經在城牆外,也還能阻擋一陣子,這段時間,足夠他們集合了。
    預備營殘部撐死不過三千來人,而且如此快速的來到此地,說明肯定沒有輜重以及攻城器械,即便赤眉軍隻有兩千人,也足夠耗死他們。
    畢竟在他們屁股後麵,還有好幾萬的追兵才對。
    “嗡——”
    號角吹響。
    尚且處於興奮的禽獸狀態的赤眉軍腦子瞬間清醒,火急火燎地從一間間民宅當中衝出來,有的在提褲子,有的在往身上塞銀子。
    “鄉親們!跟他們拚了!”
    “開城門!”
    “我聽到了,是以前在咱們澗口縣駐紮過的陳大人!”
    “……”
    城門附近的百姓,在聽到局勢以後,一個接著一個地從藏身地點衝了出來。
    他們絕對不是不敢反抗。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別說是人!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們當然知道拚命。
    隻不過他們手無寸鐵,哪裏赤眉軍的對手,也隻有逃命的份。
    但城外有人攻城就不一樣了!
    他們隻需要把城門打開,外麵的人自然就可以殺進來。
    而且聽說是預備營的!
    那就是陳大人他們回來了!
    渡河的那個陳三石!
    而且幾個月前,預備營駐紮在澗口縣的時候就秋毫無犯,他們能殺進來,大家就都不用死。
    “衝啊!”
    一時間。
    鋤頭、筢子、鐮刀乃至菜刀,數不清的百姓喊打喊殺,朝著城門湧去。
    “你們做什麽!”
    “刁民!”
    “媽的,怪不得以前官老爺瞧不起你們!”
    “……”
    城牆上,赤眉軍不知所措,猶豫是下城牆殺百姓,還是繼續在上麵守城牆。
    城門附近,隻有十幾個赤眉軍,而且都是連境界都沒有的陣卒,境界高有地位早就到城內去燒殺搶掠去了,哪裏會幹守城這種苦差事。
    十幾個赤眉軍在殺死幾十號百姓以後就徹底被淹沒,在鋤頭鐮刀下化作一灘灘肉泥。
    “住手!”
    “賤民,賤民!!!”
    城內的赤眉軍,就算反應再迅速也需要時間。
    等他們趕過來的時候已然來不及,親眼看到城門洞開,數千名穿著製式甲胄的精銳將士們井然有序地衝進城內。
    “殺——”
    “誅叛逆,平西北!!”
    “不要給他們列陣的機會!”
    陳三石注意到。
    這夥赤眉軍身上的“氣”要遠比上次在白溝縣遇到的要強得多,如果任由他們施展出陣法,隻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四爺!怎麽辦啊?”
    “撤不撤?”
    “撤個屁,你覺得還來得及嗎,再說了,你們慌什麽!”
    賈老四說拔刀:“情報上說過,預備營隻有一個通脈,老子也是通脈,給我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
    “有通脈!”
    於鬆砍翻麵前的赤眉軍後,擔憂地說道:“這人的畫像我見過,早在出征明州之前,赤眉軍高層的畫像就下發過給我們,他就是眉山山寨以前的大當家,真名賈有田,大概是通脈入門,我境界比他高,但是受傷嚴重,單打獨鬥恐怕不是對手,陳千總,咱們兩個一起?我主攻,你想辦法偷襲。”
    “於參將,你去殺化勁,通脈……我來!”
    “砰——”
    話音落下,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陳三石轟然暴走,雙腳在原地的石板路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深坑,眨眼之間,就在數十丈之外了。
    “你……”
    於鬆硬生生愣在原地兩個呼吸。
    ‘他該不會已經能殺通脈了吧?’
    顧不上震驚,他拖著重傷的身體加入戰鬥。
    “呲——”
    賈老四一刀砍死麵前的大盛士卒,然後就看見有一個提著長槍年輕將軍朝著他這邊衝過來,速度之快,好似異變的絕影豹,在他眼裏留下道道殘影。
    年輕、長槍、勇武。
    陳三石?!
    “嗬,找死!”
    賈老四神情陰翳。
    陽春府傳遞來的情報,有專門強調過,要求他如果遇到陳三石,務必將其斬殺,竟然還真的送上門來了,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此人的涼州出征的時候,應該還不過是煉髒圓滿。
    這小子好大的狗膽!
    於鬆不來,他憑什麽敢上來找自己。
    就算他如今化勁。
    又怎麽可能是通脈境界的對手?
    正好!
    殺了他,去換一座大點的城池屠一屠!
    附近的幾個縣實在窮的可怕,還是府城裏麵,大戶人家的娘們水嫩!
    “咻咻咻——”
    在對方奔跑的同時,不知道什麽時候使起弓箭,還沒注意就是一支接著一支的箭矢接踵而至。
    “五十石弓?”
    賈老四冷笑著,輕輕鬆鬆地把箭矢抵擋下來:“玩的倒是挺厲害,就是這破玩意兒,對化勁以上的武者可沒什麽用!”
    在還剩下幾十步距離的時候。
    陳三石手中重新握緊長槍,暴血、蓄勁、玄元五髒、龍象之血、九龍活筋等等,所有的強化同時加持在肉身之上,爆發出可怕的勁力之後融入五虎斷魂槍之上,在嗡鳴聲中撕裂空氣,化作一條出海的蛟龍。
    賈老四從一個山匪混到通脈境界,有了今天的地位自然也不是單純的草包,他手中的雁翎刀悍然上挑,來了一招撥雲望日。
    兩股勁力撞擊在一起,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緊接著,雙方各自後退十幾步。
    誰也沒有占據上風!
    “搞什麽?!”
    賈老四難以置信。
    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化勁不假,可是爆發出來的勁力,竟然絲毫不必他這個通脈差。
    “嗡——”
    不等賈老四想通,長槍就再次襲來。
    他揮刀格擋。
    又一次碰撞。
    這一回合,他隱隱落入下風,對方的勁力竟然還在加強!
    “荒唐!”
    賈老四甚至以為自己得癔症,他暴喝一聲,終於不再敷衍,使出全力和對方廝殺在一起。
    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這小子的進攻,一次比一次淩厲,爆發出來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強大,如同沒有止境一般,不僅如此,自己的刀法隨著時間推移,似乎也在慢慢被破解,對方總是能夠準確無誤地預判他的下一步動作。
    “你是化勁!而且還不是化勁大成,最多也就化勁小成!怎麽可能勁力強悍到這種程度!去你娘的,不打了!
    “老子不能死,老子將來還要封侯,要當人上人!”
    賈老四的求生**湧上心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拚命砍下一刀把對方暫時擊退,可不等他趁機逃走,銀槍就會再次抵達心髒,不得不停下來繼續鏖戰。
    如此反複。
    每次短暫拉開距離後,他需要麵對的都是更加強悍的攻擊,直到再也招架不住,刀法漏洞百出,下盤更是虛浮不穩。
    “噗呲!”
    蛟龍抓住某個瞬間,直接在他的手腕上咬出一個血窟窿。
    自此,勝負已定!
    五個回合之內,賈老四身上就被捅成篩子,最後武魂斷魂槍更是直接從他的嘴裏紮進去,又從後腦勺冒出來,徹底結果其性命。
    陳三石拔出長槍,在屍體倒下之前用鎮嶽劍將其腦袋割下,一躍而起來到房簷之上,俯瞰街道巷子中的慘烈廝殺,厲聲喝道:“賈有田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四爺,四爺死了!”
    赤眉軍紛紛抬頭看來,哪裏不認識自家老大,紛紛驚呼著四散而逃。
    就算他們有“氣”加持,也終究是烏合之眾。
    休說是陳三石擁有【陷陣死誌】的部下,意誌力連預備營普通將士都比不過,隻有領頭的一死,剩下的自動化作一盤散沙。
    而且也不能放他們走,一旦逃出生天,不知道又有多少縣城的百姓要遭殃。
    潰軍往往比山匪可怕百倍萬倍!
    “殺——”
    敵方將領遭遇斬首,預備營士氣暴漲,場麵基本上變成單方麵的屠殺,從清晨殺到黃昏,這場戰鬥才結束,屍體堆滿街道。
    “累死我了……”
    謝思述扔掉兵器,直接躺在屍體中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些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
    每天不是風餐露宿,就是在拚命殺敵,片刻不得歇息。
    澗口縣的百姓們也一直在參與,隻是他們開完城門之後,就幫不上什麽忙了,此時見到戰鬥結束,紛紛出來鞭屍,然後跪倒一大片。
    “陳大人!”
    “多謝陳大人的救命之恩!”
    “我們澗口縣的老少爺們給你磕頭了!”
    “……”
    “站起來,有什麽可跪的。”
    陳三石也有些疲憊,他抬手道:“要說謝,也是我該謝你們拚命開城門,不然的話想攻下來還是要死不少人的。”
    路書華看著地上賈四爺的腦袋,用腳踢了踢:“陳千總,你、你是怎麽殺他的?”
    “可不咋地。”
    於鬆把手裏的陌刀當成拐杖,慢悠悠地走過來:“你連通脈都能殺,看來我這個參將,真該讓出來給你做。”
    “於參將,別開我玩笑了,好好休息吧。”
    陳三石也閉目養神:“天亮之後,咱們還要繼續趕路。”
    【技藝:統兵(小成)】
    【進度:1/000】
    這幾個月的廝殺下來。
    統兵技藝的熟練度,暴漲一千多,但大成估計還需要些時日。
    ……
    陽春府。
    “沙將軍!守不住了!”
    “咱們就剩下最後兩千人!”
    “城裏的百姓怎麽殺,他們也不肯上來幫忙了!”
    “怎麽辦!”
    “不然開城投降吧!”
    “外麵的人說了,隻要咱們投降,就讓我們加入西齊國,沙將軍你也還是大將軍!”
    “……”
    “你說什麽?!”
    “噗呲!”
    沙文龍一刀砍下去,勸降的士卒腦袋當成飛出去老遠,鮮血好似噴泉一樣從頸動脈爆發出來,濺射的滿地都是。
    他麵目猙獰地對著手下吼道:“誰再敢動搖軍心,就跟他一個下場!”
    “嘩啦……”
    曹樊扔掉青龍偃月刀,一屁股癱坐下來,滿臉絕望:“沙將軍,你若是想降便降,本世子是絕對不會怪你的。”
    “世子,你在胡說什麽?!”
    沙文龍急忙單膝跪下:“我沙文龍,清楚自己不是什麽正派之人,但也懂得知恩圖報,我世世代代都蒙受陛下的皇恩,連尹少爺都願意為世子赴湯蹈火,我又何嚐不是?”
    “完了……”
    曹樊苦笑,神情都有些麻木:“守不下去的,糧草徹底沒了,連馬都沒得殺,將士們沒有任何守城的意誌,還怎麽守下去?”
    “那就不守!”
    沙文龍一把扯下眼罩,露出猙獰可怖的瞎眼:“先把城裏的百姓驅逐到一起,給他們發兵器,然後我們都換上百姓的衣服,讓百姓在前麵當墊子,你我二人也不隨軍而行,就混在逃亡的百姓當中,隻要出城五十裏鑽進深山老林子裏,誰也找不到我們!而且別忘了,呂將軍開戰已久,以他的神勇,必定有機會大破劍門峽穀,到時候,就是你我二人得救的時候!”
    直白講,就是拋棄所有人!
    兩個人逃跑,活命的概率是最大的。
    “日久見人心,患難見真情!”
    曹樊感慨道:“真是想不到,我曹家在北境,還有你這樣的忠臣良將!對了,沙將軍的體質有沒有希望突破武聖?”
    “有,但不大。”
    “那就是能!”
    曹樊說道:“此次隻要我能活著回去,就會懇求父王全力培養你,忠臣良將,可比一個天才要強得多!”
    “謝世子殿下!”
    沙文龍即刻動手,去安排百姓們先衝出去。
    ……
    城外。
    叛軍大營。
    董安連甲胄都沒有穿,身上穿著便衣,頭發一夜之間變得花白,看的將士們都觸目驚心,他們根本就無法理解。
    不就是放走幾千人,有什麽大不了的?
    何至於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董安一邊看著輿圖,一邊自己下棋。
    “報!”
    “大帥!”
    將士衝進來報信:“不好了,陽春府城門洞開,差不多十萬百姓朝著四麵八方逃竄,我們估計城裏的守軍也混在其中,這可如何是好?”
    “噠~”
    董安沉默不語。
    “董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啊?”
    項田湊上來:“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盯著預備營的殘兵,賈老四還在那裏,羅天關也有兵力,他們跑不出去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城裏的沙文龍殺掉,然後活捉世子曹樊!”
    董安仍舊不說話。
    時不時還要拿起筆,在輿圖上勾勾畫畫。
    他在複刻之前的對戰,就像是複盤棋局,看看對方是怎麽做到的。
    “報——”
    斥候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大帥!董安澗口縣傳來消息!”
    “賈老四……”
    董安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嘶啞:“應該已經死了吧。”
    “將軍,您、您怎麽知道的?”
    斥候驚訝,然後說道:“負責追擊的大軍,路過澗口縣的時候,賈四爺和他的部下就已經全部死了,沒有發現預備營殘部的消息,應該是繼續南下,直奔羅天關而去了,如今羅天關兵力空虛……”
    “告訴梁紀年。”
    董安沉聲道:“在羅天關堵死他們,而且要用兵謹慎,注意他們的佯攻,前麵兩次我們都是被佯攻給騙了,不要再上當了。
    “還有這裏,這裏,都要布置重兵原地不動,防止他們故技重施,殺個回馬槍原路返回,側翼也要布置重兵,無論如何,一定要徹底圍死他們!
    “我之前……
    “太小瞧他們了!
    “陳三石有腦子,這個於鬆也不差勁,別忘了,他才是預備營殘部的主將。
    “金泉府當時的守將是通脈小成,賈老四也是通脈,連著斬殺兩名通脈,在同境界當中也絕對是翹楚,所以接下來,除了陳三石以外,於鬆的動向也要格外注意,他隻要不露麵,就大概率是佯攻,把這一點,給梁紀年講清楚。”
    “是!”
    斥候領命離去。
    他們負責把命令寫在紙上,然後再送到黑鷹的身上。
    “董大人!”
    項田著急道:“那邊安排完了,咱們這裏呢?”
    “你看著辦吧。”
    董安淡淡地說著,目光仍舊沒有從輿圖上挪開。
    “看著辦?”
    項田再也忍不住:“董將軍,何必呢?幾千人就算是跑掉又能怎麽樣,管他們做什麽,把陽春府拿下才是重中之重。”
    “你懂什麽?!”
    董安投來虎狼般的目光,語氣狠辣:“項田,你知不知道,預備營殘餘意味著什麽?裏麵光是武聖之體就有四個!更別說,還有一個遠勝於房青雲的陳三石!
    “不僅會打仗,將來武力值也會是世間頂尖!別忘了涼州的傳聞,孫象宗將來是很可能把仙法傳給他的!這種人不除掉,別說是對咱們,對大盛都未必是什麽好事情!
    “你還愣著做什麽?陽春府裏的兩千人,你還搞不定嗎?”
    “是,我知道了。”
    項田領命,慌慌張張地領命離去。
    “隻要、隻要接下來能把姓陳的按死,就說明房青雲已然不是我的對手。”
    在董安的心裏。
    才和他隔空對弈不到半年的年輕將領,早就超過房青雲,成為他視為宿命之敵的人。
    有些人活著,是為了錢,有些人是為權,也有些喜歡色的,但他生下來的追求,就是成為全天下的兵家第一人!
    就像是千年前的兵聖一樣。
    等到他死以後,大家學習兵法,讀的都是他流傳下來的兵書。
    所以贏下這個人,對於他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隻要贏下這一局,之前的輸就不再算什麽。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經驗,都被他消化,變成自己的東西,將來在其餘戰場上用出來!
    必須,贏!
    這場仗,大於他的生命!
    ……
    眉山府。
    “還在減少!”
    梁紀年焦慮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不停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一定是他們又打了敗仗,又打了敗仗!才會導致這樣的!”
    “報!”
    情報終於送過來。
    梁紀年第一時間拆開查看,還不忘記匯總之後再輿圖、沙盤之上複刻一遍:“好一個明攻陽春府,暗渡洪澤河!這種伎倆,他們二渡的時候就用過一次!
    “賈老四呢,賈老四有沒有把他們攔住?”
    “報——”
    “東岸戰報!”
    “賈四爺等人在澗口縣全軍覆沒!”
    “什麽?他死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梁紀年有些氣急敗壞:“預備營一路行軍,疲憊不堪,先是在金泉府斬殺通脈、化勁正副守將,然後又在澗口縣殺了四爺。
    “看來,我們之前都小看於鬆了,此人勇猛無敵,將來必成大器!”
    “大帥!”
    將士說道:“接下來怎麽辦,咱們在羅天關隻有兩千守軍,一名通脈,按照這個戰鬥力,他們還真有可能衝出去,要不要再從眉山府調一部分兵力過去?”
    梁紀年沒有急著做出決斷,而是看著輿圖和沙盤,分析道:“他們現在的位置,大概率是在澗口縣以南,快要到小羅縣。
    “按常理來說,咱們要想堵住他們,的確應該立馬調兵過去。
    “但是別忘了!
    “上一次,他們就是在羅天大關虛晃一槍之後調頭西渡,把我們耍的團團轉,所以這次,不要著急。
    “咱們眉山府,最多還能聚攏來多少人馬?”
    “回大帥的話,最近的名冊上,是一萬零五百六十二人。”
    “好!”
    梁紀年把玩著戒尺,眯著眼睛說道:“傳我的令,調出八千人在洪澤河邊駐紮,其中三千人過河去羅天大關支援圍剿,剩下的人隨時聽候調遣!
    “如果是真的主攻羅天大關,就全軍出擊!
    “如果是佯攻就原地不動,隨時準備回防,或者北渡包圍!
    “這次,他們必死無疑!”
    “大帥妙策!”
    一名參將感慨道:“如此安排,就既能保證不讓他們從羅天大關逃走,又能防止他們再次渡過洪澤河,繼續再明州境內跟咱們繞圈子。”
    “這位陳三石僅僅有三千人,就跟我們耗著麽長時間,已經夠厲害了,即便是比起我也不遑多讓。”
    梁紀年心情舒暢不少,放下戒尺後說道:“我聽說,他以前也是個讀書人,而且連秀才都考不上,我倒還是真有點惺惺相惜了。
    “可惜,敵人就是敵人,殺死他,也是我對他的尊重。
    “這樣吧,他死以後記得留個全屍,然後送到眉山來安葬。”
    “大帥仁義!”
    “……”
    ……
    陽春府城,叛軍大營。
    董安看著傳回來的消息,隻覺得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
    “好,好啊!梁紀年不愧是得到天書的人,不是個蠢材,如此安排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結束了!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嘶……”
    他想站起身,結果腦袋一暈,險些栽倒在地上。
    “大帥!”
    心腹侍從急忙上前扶住:“您最近七八天就喝了一碗粥,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咱們習武之人,更該多補充肉食才對!”
    “是嗎?我這麽久沒吃東西了?”
    董安笑笑:“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吧,給本帥弄些烤肉過來,烤隻羊,再弄些酒,算了,酒還是不喝了,弄些肉湯吧。”
    “好。”
    侍從立馬歡天喜地的去照做。
    大帥心情大好,說明接下來的戰局要完全走向優勢。
    ……
    小羅縣。
    “又回來了。”
    陳三石看著破敗的城門,和於鬆一起率領弟兄們殺了進去。
    小羅縣如今一個守軍都沒有,唯有的負責維持治安的衙門捕快,其實也是大盛朝的人,之前無非是迫於赤眉的壓力才不得不歸順,見到他們簡直就是夾道歡迎,甚至連飯菜都提前準備好了。
    吃上一頓熱乎飯,短暫休息半日之後,他們就繼續南下,直奔著羅天大關而去,一直到距離兩百裏外的荒山附近才停下來,等待著斥候的消息。
    “報!”
    趙康連腳上的鞋子都跑爛掉,他匯報道:“羅天大關果然兵力空虛,我們試探之後,最多也就是兩千多人!”
    “好好好!”
    嚴長卿大喜過望:“活了,咱們都活了!”
    “沒錯!”
    謝思述同樣一掃身上的疲憊:“京軍三天前就進入大荒了,咱們隻要殺出去,一個月之後就能跟京軍匯合,到時候再跟大軍一起殺回來,報仇雪恨!”
    “咱們……”
    路書華沒有急著表態:“還是先看看陳千總的意見吧?”
    “你們知道就好。”
    於鬆投來目光:“陳千總,大家都等著你下‘命令’呢,趕緊吧。”
    來來回回這麽多次。
    他們上上下下也算是徹底服氣,哪裏還敢再自作打算,胡言亂語,之前的每一次都說明,三千多人距離死亡隻差半步。
    “羅天大關,應該是出不去了……”
    陳三石先是給他們潑冷水,然後耐心地解釋道:“咱們每次過河之後都沒有足夠的戰馬騎,導致行軍速度驟減,我本來也是嚐試,現在看來果然來不及。
    “咱們來到小羅縣之後,估計不管是陽春府的董安,還是眉山府的梁紀年,也都得到消息,肯定會提前派兵馬前來支援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衝出羅天大關就需要速戰速決。
    “但羅天大關不同於澗口縣的賈有田等人,他們本來就是負責守備的,時刻都會保持警惕,再加上請君入甕,吃掉涼州兵馬的計策早就定下,羅天大關也修繕的十分完善,上次許文才他們親眼見識過,即便隻有兩千人,我們沒有攻城器械,還需要現去搜尋或者製作,算下來也最短也要二十幾天才有幾率攻下來。
    “這麽久的時間,不光是足夠援兵抵達羅天大關,就連我們身後的追兵也會鋪天蓋地的追過來。
    “故此,繼續南下強行攻打羅天大關,我們必死無疑。”
    一同話說下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一群人也還是被說的陷入死寂。
    “那……那怎麽辦?”
    半晌過後,謝思述才說道:“這次真的死路一條嗎?”
    陳三石幽幽道:“辦法有……”
    “有陳千總還不快說,你想嚇死我們嗎?”
    “對對對,都到這個份上了,我們肯定服從你的命令,你讓我們往東,我們絕對不會往西!”
    “是啊陳千總。”
    於鬆傷勢恢複大半,臉色好看不少:“你是不是有什麽顧慮,沒關係,盡管說出來。”
    “嗯。”
    陳三石頷首,開口道:“各位,你們覺得這場仗打到現在,最關鍵的節點是什麽?”
    “劍門峽穀?隻要呂將軍打進來,以他的神勇,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不對,我覺得是雁州,白虎營和朱雀營對決的是西齊國大軍,再往西就是長城,他們要是贏的話,西齊國會有巨大的壓力。”
    “看來你們說的都不對,陳千總沒有表示讚同。”
    於鬆苦中作樂地笑著說道:“那我就猜是京軍,將軍從羅天大關打進來以後,咱們大盛朝就從兵力方麵超過敵軍,自然能慢慢取得優勢。”
    陳三石還是搖搖頭:“老許,你來說。”
    許文才手中的羽扇一揮,落在眉山府的位置:“大人莫非,是想說這個梁紀年不成?”
    “沒錯。”
    陳三石繼續說道:“赤眉軍的兵力不多,但要是沒有赤眉軍,就不會有這場明州大亂,歸根結底的因素其實也不是梁紀年,而是他手裏的……天書奇兵!”
    “你們明白嗎?”
    他頓了下,“不論是西齊國還是叛將董安,他們都是奔著奇兵天書而來的,諸位隻知道兵法,不知道打仗其實爭的無非是一個‘勢’。
    “而仙人賜寶,奇兵天書的噱頭,就是最大的勢。
    “如果不出許某人所料的話,明州這麽一鬧,全天下都會蠢蠢欲動,因為人們都會崇拜仙人,他們相信仙人都支持造反,說明大盛朝氣數已盡,就會不要命的鬧起來。
    “這也是為什麽,赤眉軍一開始不過幾千人,能鬧到今天這個局麵的原因。
    “但恰恰相反!
    “如果關於仙人的傳聞打破掉,那麽敵軍的‘勢’就會不攻自破,後續戰局將會扭轉攻防之勢,敵軍再也沒有任何天時地利人和,會陷入一場無比艱難的拉鋸戰,
    “所以,我們要——”
    陳三石在眾目睽睽之下,手指如同定海神針一般,重重地敲打在洪澤河西岸,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般在他們的腦海中回蕩。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直搗黃龍的黃龍是地名,陳三石為了便於他們理解,就改為眉山。
    四渡!
    “妙計,不,神策,此乃神策!”
    許文才倒吸一口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他自持精通兵法,而且耗費多年時間,研究過上千年來的知名戰役。
    明州之亂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跟得上大人的節奏,可等到三渡之後,就有些恍惚了,但如今更是陷入迷茫,直到聽到四渡這兩個字後,才如同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
    他為其餘還處於迷惑狀態的人講解道:“如今大部分兵力都在咱們身後追擊,唯一能夠做到最快調兵支援的,隻有赤眉軍的大本營,眉山府!
    “可是仗打到現在,眉山府城也不會剩下多少兵力,最多不超過一萬五,幾千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一旦他們分兵支援,就會導致大本營空虛,咱們可以趁機向西四度洪澤河,然後直接攻打眉山府!
    “梁紀年一個儒生,連陣卒都不如,身邊又沒有什麽高境界的武者,隻要咱們打進去,他就隻剩下死路一條!
    “等到梁紀年一死,奇兵天書拿到手。
    “不光咱們能夠得救,對於明州戰局都會有巨大的幫助!
    “這就是大人所講的。
    “四渡洪澤,直搗眉山!”
    但……
    陳三石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還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需要慎重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