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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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隻兔頭形狀的香囊,與慣常見過的圓形樣式不一樣,倒是顯得獨特來。

    淺藍色的兔子頭,圖案上沒有兔眼睛,卻有淺粉色的九重葛點綴。那對耳朵俏皮又可愛,耳根處用淺黃色的繩子打了個吉祥結,繩子尾端綴著一對淺粉色的流蘇。

    尚聽禮微笑道:“表姐說的可不算。”

    餘蘭兮彎了下嘴角,沒說話,擺著一副不屑的嘴臉。

    她是說的不算,但她也不相信就這工藝能比她的還好。嘴硬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原來這才是少夫人問那個問題的原因。”

    婦人喃喃道。

    早在看見尚聽禮手上那隻香囊時,她便愣住了。隻因這麽多年來,她真是沒有再見過家鄉樣式的香囊。千篇一律的好看香囊,無一合她眼緣。

    而眼前那隻香囊,論做工來說,比不得前頭見過的許多人,可卻比前頭的所有人都合她心意。

    在京城做小本生意的這些年,其實她時常懷念故鄉,隻是有難言之隱處,不得歸鄉時。

    乍一見到家鄉的東西,她難免心有所念。

    婦人衝尚聽禮笑道:“少夫人很聰穎。”

    尚聽禮眉眼含笑:“多謝誇獎。”

    行人無限秋風思,隔水青山似故鄉。沒有人乍見過去常見的東西,會不想起往事的。

    這便是她的捷徑。

    果然聽到婦人宣布結果的聲音道:“恭喜這位少夫人拿下彩頭。”

    她話音落下,便有另一人將裝著彩頭的匣子抱了過來,將匣子遞給了她後,又移步離去。

    婦人將匣子打開,隨後又將匣子遞到尚聽禮麵前,裏麵躺著一對壘絲鑲紅藍寶石蝴蝶金步搖,“少夫人,這便是彩頭了。”

    她並不覺得肉疼,她隻是給旁人做工的夥計,那對壘絲鑲紅藍寶石蝴蝶金步搖也不是她的。何況,她們東家並不吃虧。二十五文錢的登台費,能帶走的茱萸香囊是棉麻,兩相對消,那也是有利潤可賺的。彩頭隻有一份,可這登台的可不止一人。

    是以,婦人給得利落。

    尚聽禮接過並道謝。

    婦人猶豫了一下,道:“不知少夫人可否將這隻香囊贈與我?”

    一隻普通的棉麻做的香囊罷了,便是加上那二十五文錢,也是自己賺到了,尚聽禮很樂意地點了點頭:“可以的。”

    她將手中的香囊遞了過去。

    婦人接過後連連道謝。

    見狀,餘蘭兮氣得渾身難受,忍不住嚷嚷道:“你們這台子莫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之處吧?”

    她指著轉手到了婦人手中的那隻兔頭香囊,怒氣掩蓋不住直往外冒,“你這人是如何做到閉著眼睛說瞎話的?你瞧瞧她這隻香囊哪裏做得好了?這也能拿到彩頭?你們怕是串通好的吧?”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台下的觀眾看著她突然暴起,於是皆存了看熱鬧的心思,隱隱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

    婦人聽得皺眉:“這位少夫人,話是不能瞎說的,是您沒聽清楚規則吧?我再同您重複一遍如何?”

    她將規則裏至關重要的一項挑出來說:“最合我心意者勝出,想必這句話對於少夫人來說不難理解吧?”

    餘蘭兮冷笑:“還說你們沒有串通一氣呢,一眾做工好的,你選了個並不出彩的,完事來一句你最中意者勝出?溜著人玩嗎?”

    “你……你不可理喻!”婦人險些被她這邏輯嗆得心梗。

    餘蘭兮看也不看她,直視尚聽禮道:“你敢對峙嗎?”

    尚聽禮歪了歪腦袋,不解地看著她:“我為什麽要對峙?”

    餘蘭兮道:“嗬,當然是因為你這彩頭拿得名不副實啊!”

    尚聽禮笑了:“你有證據嗎?”

    “還需要什麽證據?這不明眼擺在這兒了?”餘蘭兮氣得發笑。

    尚聽禮道:“你怎麽證明呢?”

    餘蘭兮噎住,憤恨地望著她。

    “表姐這副模樣未免有些難看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表姐輸不起呢。”尚聽禮示意她看看四周。

    餘蘭兮皺眉看向四周,周圍一齊比賽之人不知何時,皆默不作聲地下了台。隻剩她與尚聽禮麵對而立,旁邊是被她懟得啞口無言的婦人。

    “我輸不起?笑話!”

    餘蘭兮堅決不承認。

    尚聽禮意味深長道:“那就是表姐眼熱了?”她將匣子故意在餘蘭兮麵前晃了一晃。

    “不過一對壘絲鑲紅藍寶石蝴蝶金步搖罷了,我何以放在眼裏?”餘蘭兮根本不屑。

    尚聽禮將匣子蓋上,斜了她一眼:“那就請表姐慢慢找出我與台子串通的證據來吧,我就不奉陪了。”

    她轉身下了台子。

    餘蘭兮隻得忿忿不平地走下台子,握緊了拳頭,隻覺得氣得發抖。

    賤人!

    婦人也在這一瞬間,敲響了鼓聲,將人群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來,“各位父老鄉親們,咱們暫且休息一輪,待午後重新開台!”

    “嗚——”

    人群中有人捧哏,接著一一散去。

    已是午時,該去用膳了。尚聽禮將匣子遞去給甘棠抱著,便聽得四個人異口同聲的恭喜聲:“恭喜世子妃。”

    她美美地笑著頷首。

    柯信頗為煞風景地開口:“有手就行。”

    尚聽禮:“?”

    【什麽叫有手就行?是因為需要用手製作嗎?還是說你上你也行的意思?】

    尚聽禮在心裏麵給了他一記白眼。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柯信勾了勾唇角:“到美食軒用飯還是?”

    尚聽禮這會兒有點不樂意搭理他,賭氣似的沒說話,扭過頭去,隻當沒聽見。

    柯信彎腰湊到她眼前:“我來請客。”

    尚聽禮抬起頭來,堅定不移道:“走!”

    【有免費的午飯,不吃白不吃!最好能坑這人一大筆!吃垮他最好!】

    柯信走在她身旁,聽著她激昂的心聲,無所謂地抱著胸,淡淡一笑而過。

    他知道,她午後還要去春池濱放紙鳶,也就意味著,他得陪著去。既然此時回府裏用膳,午後還得再出來一趟,他便不願意多費那無用的功夫,還不如就到美食軒吃一頓。

    他不缺錢。

    坑他一把也許可以,但吃垮他沒那麽容易。

    ……

    餘蘭兮幾乎是眼睜睜看著尚聽禮和柯信離開的,汲章在她身側不敢言一個字。

    半晌後。

    餘蘭兮說道:“回府去用膳吧。”

    汲章有些意外,問道:“兮兒這是不打算繼續遊玩了嗎?”

    回府用膳,未免有些費時,還不如在外頭吃。

    他這位妻子生來是貴小姐,一向驕縱,慣是不樂意折騰。竟會在這個時候選擇打道回府,那說明多半是不樂意在外頭待了。也就意味著,回去用過午膳之後,便不會再出門了。

    餘蘭兮心裏煩悶:“不玩了,沒勁兒又無趣。”

    僅是兩個時辰內,便遇到討厭的人兩回,還偏偏輸了兩回,她這是氣都要氣飽了,哪裏還有什麽心思在外頭逛啊。

    她也怕,再逛下去,又要見到那人,豈不是晦氣死了?

    汲章大概懂她的心情,倒是沒說什麽。

    ……

    柯信常去美食軒用飯,這裏的掌櫃和夥計都認得他,一見他便熱情相迎。

    掌櫃的出來親迎,臉上堆著笑:“歡迎世子。”一抬眼見到柯信身邊的尚聽禮,十分有眼色道:“想必這位便是世子妃吧?”

    見柯信點頭,掌櫃的忙道:“您們裏邊請。”

    尚聽禮隨著柯信走了進去。

    一落座,她便將自己愛吃的那幾樣點上。柯信看過她點的菜後,隻添了一樣東西,便沒有再加。

    尚聽禮本是想點個滿滿一大桌的,但考慮到吃不完,便沒有那麽做。

    “吃過飯後,你想去哪裏?”柯信問道。

    他雖知道她要去春池濱,但也不能肯定她就是吃過飯後直接去。

    今日怎麽樣都是“夫妻雙人活動”,尚聽禮也不瞞著他,直言道:“先去看看紙鳶,等挑到合心意的,就直接去春池濱放紙鳶了。”

    她看了他一眼。

    【這樣子的話,這人會不會覺得很無趣啊?】

    尚聽禮這麽想著,也便這

    麽問了出來:“你會覺得無聊嗎?”她又接著往下說道:“你若是覺得不好玩的話,可以先行回府。”

    柯信還沒回話,她又替他想好說辭:“母妃那邊,我會替你說話的,這不關你的事,是我的意思。”

    柯信盯著她的眼睛:“那你覺得去哪玩比較有趣?”

    “額……”

    尚聽禮無言了一瞬,她選擇閉口不言。

    一頓飯吃飽,已接近未時。

    十月份的天,秋風涼爽。便是這個時候,太陽已不刺眼。

    出了美食軒,往南邊走一裏路,便有紙鳶賣。

    尚聽禮拿起一隻蝴蝶紙鳶打量,攤主便道:“少夫人好眼力嘞,這蝴蝶紙鳶最是受歡迎,您可要買一隻?”

    “我先看一看。”尚聽禮說道。

    攤主:“好嘞。”

    尚聽禮遂放下蝴蝶樣式的紙鳶,轉而拿起燕子樣式的來端詳。

    【好像都還不錯,這也太糾結了吧。】

    正猶豫間,眼前多出來一隻金魚樣式的紙鳶。

    尚聽禮偏頭看向身畔的年輕人,疑惑地問道:“你是想要金魚樣式的?”

    柯信道:“你先看看。”

    尚聽禮眨了下眼睛,低頭拿起他遞來的那隻“金魚”,看了片刻後,她抬頭看向攤主,問道:“不知可否讓我等在此手作一隻紙鳶?”

    她並不是第一個這麽問的人,攤主也早有準備,他指著旁邊的桌子,笑道:“若是單買現成的紙鳶,蝴蝶樣式的要三十五文錢,燕子樣式的要四十文錢,金魚樣式的要五十文錢。而像您這般要求自己手作的,您需得給一百文錢。”

    雖說今日乃是補作重陽節,但其實來此手作紙鳶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要麽路過此地臨時起意,要麽便是在家中已做好了紙鳶。

    “甘棠。”

    “杜衡。”

    兩人默契出聲,皆是一愣,而後麵麵相看。趁她還在愣神的功夫,柯信這回率先道:“一百文錢是隻能一個人動手製作,還是說這是手作一隻紙鳶的價格?”

    攤主回答道:“這自然是手作一隻紙鳶的價格,小攤童叟無欺。”

    柯信看了眼杜衡。

    杜衡搶先在甘棠之前,將那一百文錢交給了攤主。

    尚聽禮也不矯情,見杜衡已給了錢,便走到旁邊那張桌子處,挑了張椅子坐下。

    【不管怎麽說,丈夫為妻子花錢,總是天經地義之事。我才不會傻傻地跟你計較這些,隻要你肯花錢,我就敢放心大膽地享用。】

    柯信啞然失笑。

    有沒有感情是一回事,但他們終究是三書六禮、十裏紅妝之下,拜堂成親的夫妻。他給她花錢,確實天經地義。

    柯信到尚聽禮身邊坐下,“你最喜歡哪個樣式的?”

    尚聽禮毫不猶豫道:“金魚樣式的。”

    剛才對比三家之後,她最是中意金魚樣式的。

    “成。”柯信拿過金魚樣式的紙鳶擺到桌麵上,“花樣你自己來畫?”

    尚聽禮點點頭:“沒有問題。”

    兩個丫鬟在一旁看得心動,甘棠道:“芳芷,咱們要不要也整一個?”

    芳芷十分清醒:“可以整一個,但不如買一個。”

    畢竟這裏隻有那麽一張能用的桌子,若是她們也想手作紙鳶,那隻能等她們世子妃作好。她們是世子妃的貼身丫鬟,哪有主子到春池濱去了,她們還在市肆的道理。也沒有主子等丫鬟的道理。

    甘棠也沒有覺得失落,“那咱倆合錢買一隻蝴蝶樣式的紙鳶吧?”

    這個最便宜,最劃算。

    “好。”芳芷沒有異議。

    兩個丫鬟商量好後,便同攤主買了一隻蝴蝶樣式的紙鳶。

    常棣在一旁看得手癢癢的,撞了撞杜衡的胳膊,“要不然咱倆也買一隻?”

    杜衡道:“你沒事吧?”

    常棣瞪眼:“你這人忒沒意思了。”

    杜衡:“……”

    常棣不管他,自個兒去買了一隻燕子樣式的紙鳶,回來在杜衡眼前晃了晃,“待會兒別求著我借你玩一下。”

    杜衡一本正經:“不會。”

    未時三刻。

    尚聽禮站起身來,將紙鳶的最後一道工序交給了柯信,並對他說道:“夫君,便由你來給紙鳶穿線啦。”

    【我要休息一會兒,不能隻累著我一個人。萬一你等會兒看得有興致了,非要過手玩一會兒呢?我才不會讓你白白玩呢。】

    她全然忘了,錢是柯信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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