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真，何謂假？

    夢中所見是否為真？

    此刻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

    “我”

    大夢神君一陣恍惚。

    一個個疑問在他腦海中翻湧，令他愈發迷惘，仿佛陷入了一場醒不來的幻夢，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得見真實。

    他到底忘了什麽？

    “師父，弟子還是想不明白。”他想了許久，最終一無所獲，隻得求助楚良。

    “以後會明白的。”

    楚良笑了笑，並未解釋太多。

    他指著前方，說道：“走吧，路在腳下，走的越遠，看得越多，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大夢神君點點頭：“是。”

    現在的他，就跟當初茫然的楚良一樣，有了蘇醒的契機，但時機未至。

    楚良並未刻意去提醒他，隻是讓他自己慢慢體會。

    時光匆匆，又是三年過去。

    大夢神君變得更蒼老了。

    前後六年的風霜，令他臉上滿是滄桑，仿佛一個山野的老農。

    這一年，楚良開始教導他法術。

    大夢神君學得很快，沒多久掌握了十多個小法術，在凡人眼中，足以稱得上神仙在世了。

    但，楚良的一個問題，令他始終困惑。

    “為師知道你一直想學會法術。”楚良對他說，“你可曾想過，學得法術是為了什麽？錢財？權力？當年未了的心願？”

    “師父，我我是為了”

    大夢神君再度沉默。

    楚良說的這些，他似乎都有渴望。

    隻要學會法術，他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招搖撞騙，輕鬆就能得到以往難以想象的錢財與權力。

    這些年的歲月風霜，終究沒有抹去他的凡俗之心。

    不知不覺，又是三年。

    楚良收他為徒，已有九年歲月。

    這一年冬日，楚良讓他離去。

    “你眷戀凡塵，放不下的太多，終究得去紅塵中走上一遭。”

    “師父，弟子隻想追隨您左右。”大夢神君跪下，誠懇說道。

    “心口不一，騙人騙己。”楚良笑著搖頭，隨手一揮，一縷清風拂過，大夢神君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隻覺得眼前一暗，仿佛墜入深淵，不知不覺便沉睡了過去。

    當他醒來，睜開眼時，已經身處一間破道觀之中。

    他環顧四周，頓時驚訝。

    這破道觀，正是他當初拜師楚良的地方！

    “當年我落魄時暫居此地，而今學得法術，又回到此地。”他長長一歎，推開道觀的破木門，熟悉的街與景出現在眼前。

    終究是回來了！

    在這座府城裏，他曾備受冷眼與嘲笑，仿佛過街老鼠，落魄得連街邊乞丐都不如。

    雖然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他始終存有心結，哪怕經過九年的磨礪，依舊無法忘卻。

    在那之前，他也遭受過不少苦難，否則不會走上坑蒙拐騙那條路。

    這一世，他吃了太多苦，未曾享受過幾日。

    “師父說得對，我眷戀凡塵，心口不一，騙人騙己啊！”他深深歎息，轉身麵向那扇木窗，緩緩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響頭。

    再之後，他起身走向道觀的破木門。

    一步跨出，喧鬧之聲在耳畔響起，煙火氣息在四周彌漫，他已然身處萬丈紅塵。

    這一日之後，城南的小巷子裏，又出現了“雲鶴道人”的算卦攤位。

    許多人還記得當年之事。

    “這老東西又回來騙人了！”

    “當年楚大師不是將他收服了嗎？”

    人們議論紛紛，看向他的目光大多帶著鄙夷與懷疑。

    然而，沒多久，消息傳出。

    這次他竟然算得準確了！

    城中之人無不驚訝。

    很快，這條小巷子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找他算命得越來越多。

    “雲鶴大師，求您幫我算一卦。”

    “大師，您看看我啊，我先來的！”

    無數聲音在他身畔響起。

    聽到那一聲聲誠懇又恭敬的“大師”，他心中感慨，那些心結不知不覺慢慢消散了。

    半個月之後，他就成為了城主府的座上賓，地位遠超當年之時。

    又過了幾個月，他被老城主引薦給京城的一位貴人，至此進入整個人間王朝的核心圈子。

    此後的歲月，他步步高升，短短十年就成為了當朝大國師。

    五年後，老皇帝病逝，皇宮內亂，九子奪嫡，一夜血腥，殺得人頭滾滾。

    最關鍵時刻，他展現仙威，以仙術滅殺所有敵對兵馬，將最弱勢的十三皇子推上了皇位。

    登基當日，十三皇子當著無數朝臣之麵向他跪下，當眾拜他為義父。

    至此，他已登臨人間之巔！

    他站在皇城之上，俯視偌大的人世間，芸芸眾生盡在腳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的位置，可他卻在這一刻迷惘了。

    “這便是我想要的嗎？”

    回首望去，半世浮生，半夢半醒。

    功名利祿，紅粉骷髏，仿佛都在雲霧之中。

    他走出皇城，目視四方，看著那些人恭敬與諂媚的笑臉，隻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虛假。

    “我這一生所求，難道隻是一場幻夢？”

    他低聲自語，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垂柳依依的湖畔。

    低頭望去，水麵映出他的倒影，倒影與他對視，眼裏充滿了迷惑與茫然。

    微風吹過，波瀾驟起，倒影忽然破碎，隨著水波起起伏伏，難以擺脫，身不由己。

    “莫非我也在這水中，無法掙脫，隻能一世世浮沉？”

    他喟然一歎，揉了揉眉心。

    腦海深處，似有無數回憶在翻湧，可始終隔著一層朦朧雲霧，令他看不真切。

    他隻是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那個人影令他覺得很熟悉。

    “師父，是你嗎？”

    他悵然若失，在湖畔久久矗立。

    此後歲月，他愈發迷惘，也越來越蒼老，生命漸漸走到盡頭了。

    這一年冬日。

    京城大雪，滿城白頭。

    他躺在屋中，氣息虛弱，生命之火好似風中殘燭。

    “義父，您不能丟下我啊！”

    “國師，這天下還需要您”

    皇帝和諸多朝臣皆在，他們神色悲戚，一個比一個悲傷。

    但他知曉，這些人並不悲傷，即便是嚎啕大哭的皇帝，也早已盼著他死去，畢竟他的權力與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都是真實之人，可又那樣虛假，仿佛都帶著一副虛假的麵具。

    這一刻，他終於知道了當年楚良那個問題的答案。

    世事不過一場大夢，真與假又有何區別？

    “師父，我明白了。”

    彌留之際，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耳畔眾多嚎哭隻剩也被風雪吹散了。

    恍惚間，一道熟悉的人影從遠方走來。

    這道人影，與他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重疊，正是楚良！

    歲月流逝，可楚良依舊那般年輕。

    他神色和煦，微笑說道：“徒兒，還不醒來？”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