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又何止隻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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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供一時果腹的天降大餅,是會將人噎死的。
    不過鄢嘯南所創造的報應,是在衍光善的身上體現,那些日月風霜裏,不斷掙紮的,除了鄢嘯南悔恨的心,還有衍光善永遠不會治好病。
    衍卜寸想到此處,低頭看著筆記上唯一被它所記住的名字鄢嘯南,他是個有名有姓的,被它親自承認的存在。
    而它所對他的誇讚,也是不加掩飾的。
    鄢嘯南開創了欲望的先河,對於它來講是盟友,也是互利的共贏,所以,鄢嘯南才允許被它當作榮耀記錄下來。
    但在鄢嘯南之前,因為它吞吃力量而死去的,是萬千生靈,而在鄢嘯南之後,後人麵對的則是同胞的屍橫遍野。
    這能怪鄢嘯南救人心切嗎?不,衍卜寸覺得,如果自己麵對的是張祈靈生了病,快要離開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將張祈靈往上推,勾住那能夠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衍卜寸?衍卜寸……你究竟能不能聽到我說話啊,我解完題了,咱們也知道它的出身了,就往前走吧?你傻站在這裏,想什麽呢?”黑瞎子的手在衍卜寸的麵前晃了晃。
    驟然回神的衍卜寸,發現自己思考的太過於深入了,想那麽多沒什麽用,反正他不會讓自己的神和衍光善一樣,陷入危險。
    所以衍卜寸很快就找回了思緒,把筆記塞進背包裏,才搖頭道,“沒想什麽,繼續走吧,不過我猜測,往下走應該就是那群屍蟞或者別的生物的大本營了。”
    “何以見得?”解雨臣問了一嘴。
    衍卜寸手中的掛燭搖曳,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找到湧出屍蟞和血屍的門不是嗎?但它們肯定會從某個通道出來,因為沒有任何生物會擁有憑空蹦出來的能力。”
    “你就這麽確定底下的情況,和你說的一樣嗎?”黑瞎子這麽問完,誰知道衍卜寸直接一個轉身將小寸扔他懷裏了。
    手忙腳亂抱住小孩的黑瞎子,剛想問這是做什麽的時候,就被衍卜寸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了,“我眼睛好使,能看到你更看不到的東西,把小寸抱好了,底下有水,我怕他淹了。”
    成為小豆芽的小寸,剛開始乖巧地窩在黑瞎子的懷裏,但下一秒就因為衍卜寸的話而炸毛,可衍卜寸隻是略微偏了偏頭,那冷意的眼神立刻就讓小寸止住了聲。
    而處於隊伍中間的張祈靈,看著前麵衍卜寸全方麵壓製的樣子,和提及的情況,卻讓自己心裏發毛的厲害,直到,他貼著牆麵的指腹時,牆麵似乎快速翻轉了一輪。
    他伸手,沒阻止成機關,等到牆麵翻轉完成,張祈靈才觸碰到和前麵他們翻譯出來的差不多的文字。
    隨即他警惕地拉住吳峫的手,將自己的燈火往前湊了湊,讓吳峫做個見證,看個清楚。
    “有字。”張祈靈這麽說著,也是在提醒黑瞎子和衍卜寸快點來解密。
    黑瞎子聽到,抱著孩子轉了半個身子,哎呦喂了一聲,似沒想到活又來了。
    火光映照下的字眼,看起來不甚明朗,衍卜寸前麵壓根沒有看到那些文字,完全是因為機關未啟動,而此時,他聽到張祈靈的話,便想要錯身過來看一眼,但剛挪步,就知道麻煩來了,因為底下平靜的水花突然翻湧了起來。
    隨後,什麽東西騰躍了出來,帶起的水花差點熄滅了站在外圍的胖子的燭火,這讓胖子猛的往後縮,寬闊的後背被小哥一下扶穩住。
    黑瞎子則立刻改變了身體的角度,一個鞭腿將那東西踹了下去,可誰知道,那東西趁機張開嘴,瞬間就叼住了他的鞋後跟,這讓他皮靴的底膠被一下子薅了下來,發出了格外清晰的撕裂聲。
    “靠!就他媽盯著我的腳!是沒地方能讓你咬了嗎?!”黑瞎子猛的將脫了膠的鞋磕向台階,而忽然的距離拉近,也讓衍卜寸瞬間掏槍,精準無誤地將它的頭打爆了。
    脫離黑瞎子的它,開始往下墜,大家這才徹底看清,它原來是一個被何羅魚寄生的血屍頭顱。
    而此時,因為它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死亡,甚至連張大嘴都來不及閉上,它從喉管裏延伸出來的黏膩的觸手,在這時候拚命地想要抓住什麽,但卻隻是讓自己那滿口綻放的難看“花瓣”,顯得更加得可怖。
    張牙舞爪間,它再沒有任何的支撐力,這讓它墜下去時,發出了格外大的撲通落水聲,而水底裏的生物,也趁此機會,開始拚命蠶食著那失敗者的屍體,它們不停的在裏頭翻湧,撕咬與遊動的聲響糾纏地越發激烈。
    張祈靈將牆麵上那點字的樣子,記了一遍後,才攥緊了吳峫的手,轉過頭來,看著底下深不見底的漆黑水域,開口道,“還有。”
    “還有啥?不會還蹦出來寄生種吧,異形裏的那種?我靠啊,剛才差點把我火給熄了,差點兩眼一抹黑!”胖子問著一旁的張祈靈說的是什麽意思,而他整個人如今全然扒在了小哥的身上,像隻抽象的八爪魚。
    被他抱著的小哥眯了眯眼,補全了張祈靈未說盡的半語,“大家夥。”
    “有多大?”黑瞎子這麽問著,他現在踩著自己沒了底膠的鞋,覺得自己本就雪上加霜的腳,更沒什麽安全感了。
    小哥偏頭,用耳朵去仔細地聽,樓梯下的靜潭正不斷的動蕩,激起的水花拍打在石壁,像是蟒蛇在裏頭糾纏,他聽力測驗了一下,“體寬十米。”
    “長呢?”吳峫問完,便恨不得拉著張祈靈把背貼到牆上,就怕小哥嘴裏的那位大家夥,會把自己給拉下去。
    張祈靈閉上眼,偏頭也去聽,但水麵衝出東西來的那一刻,速度還是快到驚人,他幾乎是用身體的本能反應去抽刀,一刃劈下去,那東西接觸刀刃,卻在昏黃燭光的光暈下,拚出了一陣璀璨的火星。
    “是蛟!”解雨臣這麽說完,便和霍道夫一起開槍,給張祈靈加了把力。
    蛟睜開渾濁的眼,這裏的環境已經讓它退化了視力,衍卜寸立刻扣住了解雨臣和霍道夫的槍,屏著氣,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發出聲音。
    沒有指引的蛟,如今抻直了脖子,不斷的用鼻子嗅聞,而張祈靈後退著,將手抹上自己的血,重新按在那串文字上,吳峫又氣又心疼,卻沒法說話,隻能將他的另一隻手攥緊。
    這一次他們麵對的不是屍蟞破牆,而是門快速的翻轉過去,張祈靈扯吳峫,吳峫扯胖子,胖子扯小哥……
    一連串的互相拉拽,讓他們快速到了另外的一個空間裏。
    而外頭蛟在發現自己的獵物徹底失蹤以後,便惱羞成怒的撞了一下樓梯,又縮回腦袋去吃自己的水底垃圾了。
    它的體格巨大,這一撞,著實讓眾人差點以為這裏的空間會塌下去,但幸好隻是頭頂上落下來一地碎石,震顫便停止了。
    張祈靈站穩腳跟,被吳峫提著燈從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後,吳峫便單手拽上他的領口,眸光顫動,他帶著心疼,又焦急地吼出來,“你剛才又用血去抹什麽?!本來身體裏的血就不夠用!這次是觸發了機關,那下次怎麽辦?我知道你不是賭,你有把握!
    但是傷害自己,摸著傷口取血的時候,你能不能想想我們會為你心疼啊!”
    “我錯了。”張祈靈垂著眼,答應的很順從,他的意識會銘記吳峫給的每一個規訓,但他永遠是身體本能快過意誌,不提痛,不肯悔,執拗的一塌糊塗。
    所以吳峫,才會那麽心疼他,別的小孩都是擊敗了黑暗勢力,爬起來哭唧唧地朝自己信任之人露出傷口,隻有他,隻有他永遠都在反複蹂躪痛楚的同時,不管不顧的繼續拋撒自己的鮮血!
    小哥是自己費盡多年時間才教好的,可吳峫,就是對這個唯自己主義至上的張祈靈沒轍,他忠誠又獨立,聽話又偏執,自己該怎麽教,自己究竟該怎麽做?!
    他愛自己這件事,怎麽就這麽簡單?他愛他自己這件事,怎麽就這麽難?
    好在,張祈靈的下意識直覺還是對的,這裏的空間在封鎖後,還是有一道暗門可以走的,雖然不知道通向何方,但是起碼躲避掉了與蛟的苦戰。
    “徒兒,祈知道分寸,而且這次他做的對,最起碼是讓咱們省略了與那大家夥正麵交鋒的時間,他性子耿直,這種事得慢慢教。”黑瞎子說著大道理,然後便放下了小寸,低下頭開始試圖將自己的鞋底粘回去,但顯然沒毛用。
    路也沒走成,還白抱著小寸,損失了鞋底子,黑瞎子的心情可謂是十分的不美麗,但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和吳峫所想的一樣。
    他們都會用自己和兄弟們的餘生,去教會張祈靈如何愛自己,隻是現在情況危急,張祈靈出手也快,教導與說服便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裏,一切的細枝末節,都將會成為生命被扼殺的節點。
    等上去以後,慢慢教,別著急,也不要逼他。
    吳峫想通後,便將手慢慢放下來,順便捋平了張祈靈衣服被自己拽出的褶皺,祈靈想要救兄弟們沒有錯,錯的,隻不過是創造張祈靈,前麵又不肯負責的自己罷了。
    不過,物質化真的是一個很折磨人的事,以張祈靈的角度來說,他是被自己創造的,所以天生擁有著愛自己,為自己奉獻生命的意誌。
    可在吳峫的眼裏,自己就是用所謂的對小哥的依賴與信服於小哥的強大,將張祈靈給束縛在了自己的身邊,當初他創造張祈靈時,那麽想要無條件,不瘋魔不成仁的保護,現在就有多想要張祈靈懂得真正的,平等的,無需奉獻的愛是什麽樣子。
    所以,他欠他的,又何止隻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