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因果循環

字數:7603   加入書籤

A+A-


    不過,能夠互相拌嘴的情況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上頭挪移著身體的胖子,凍的指尖僵硬,差點抓不住繩子。
    衍卜寸的眸子往上一掃,趕緊用紅線纏住胖子的手和腰,將他整個重量分擔了一些,才沒讓胖子直接脫手栽下來。
    後麵的解雨臣等人下來的就快了,隻不過這裏實在是寒冷,哪怕他們已經把羽絨服套到身上,也仍然覺得這裏窩風的厲害。
    更別提剛才隕石落下的時候,竄的那一脖子透心涼的雪了。
    於是,胖子狠狠抖了抖身子,將那些綿雪拍下去,才勉強讓體溫回升的速度快了一些。
    而張祈靈的視線,正看著對麵凜冽的高山,寒風吹刮,不斷地撩撥蒸騰起來的火焰,他提了個關鍵性問題,“火。”
    吳峫抹了一把融在臉上的雪,然後才抬頭,順著張祈靈的目光看去,這樣的高山冬火也是不容小覷的,林子密的很,加上天氣幹燥,哪怕下了雪,風也會將火焰吹的越來越燥。
    “從剛才我們差點滾下山開始,就證明這裏的場景是實體,所以,火也是真的,那我們不可能拿飲用水去滅,那樣太蠢了。”吳峫說完,才將視線移向一直痛經全局的衍卜寸,“等待也不是辦法,這個時期的它,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可以吸食人類的力量吧?我們既然想要接近,就得想別的法子。”
    吳峫提出的論點很重要,這裏的景是真的,火也是真的,衍卜寸不可能叫大家蹚著烈火路上山,可也更不可能等待這山火自己熄下去。
    兩難的境地,讓衍卜寸清冷的眸子眯了眯,逆著光,看了半晌後,他才從中找到了一處突破口。
    “雷管有存餘嗎?”衍卜寸偏頭,向胖子這麽問著。
    胖子聽後,當即一愣,表情是滿滿的不可置信,“你不會想說,你想用我這點東西去炸山?這不是雞蛋碰石頭嗎,給它吃灰玩呢?”
    這意思就是哪怕用了也是蚍蜉撼樹,完全不夠用。
    “山火中間,能辟出一條路來,但是需要炸出凹槽供我們走。”衍卜寸這麽說著,便朝胖子勾了勾手,示意自己要包拿裏頭的雷管。
    可張祈靈卻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沒人去。”
    他這話,意思是沒人可以將雷管安置在滿是山火的路上,以人身辟路,不就是將自己的兄弟推向死亡嗎?誰往那火裏走一圈都是不要命,更別提去當開路的人。
    況且,這裏一看也沒有什麽地下結構,哪怕有也被這顆天降隕石給毀了,明麵上能走的,也是一場生死豪賭,張祈靈不可能讓衍卜寸去。
    但衍卜寸卻是格外的堅定,他忍耐住自己被神明所關心的雀躍,然後將張祈靈的手一點點的扒開,他的力道不算大,但那神情裏,卻是不容置喙的執著,“我自己有分寸,相信我,我比任何生物都要強大。”
    衍卜寸這句話,是已經將自己歸結為怪物的行列了,他現在能夠以身束縛鑰匙鬼璽這麽久,完全就不是一個普通人,所以他清楚自己的極限,也知道自己所說的分寸和死亡臨界點在哪裏。
    可張祈靈不會眼睜睜看他這麽去折磨自己,其他人也自然不同意這個計劃。
    “無論你自我修複能力怎麽樣,這個計劃都不能實行!我這藥箱裏的鎮定劑都把紗布染透了,如果你讓我想用濕布把你裹成木乃伊抬出去,我這個醫生不會同意的!”霍道夫率先否決,而且他說的不是假話。
    就算衍卜寸真的能夠迅速恢複,擁有非人一般的能力,那也是人。
    他說自己丟失了五感,但在霍道夫眼裏,那也隻不過是一種自我防禦,麻痹精神的機製而已。
    而在五感中,霍道夫確定,絕不包括痛覺,衍卜寸隻身前往,絕對會在烈火中痛不欲生。
    “四眼仔說的對,我們不可能幹站著讓你一人涉險,然後等你自己蹚出生路來!”胖子將自己的背包帶子攥得極緊,整個人因為激動,臉頰紅的更厲害了。
    甚至怒極攻心,胖子幹脆在下一刻將包摔在地上,站在了衍卜寸的麵前,像個教育孩子的父親似的,早就忘卻了自己與衍卜寸千百年的歲月橫溝。
    “我們他媽是一個團隊的!不知道倒鬥老子牽兒子的道理嗎?相處這麽久了,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憑啥你說走就走,你以為你是革命英雄炸碉堡嗎?!”
    這話,引得黑瞎子一陣的讚同,他鼓著掌就過來了,然後拍了拍胖子,叫他消消火後才道,“衍卜寸,拿出你商人的精明來,我真不敢想,這樣愣頭青的計劃竟然是你想出來的,怎麽,見到這隕石降落,為了找陣眼激動壞了?這不是有個現成的炮台嗎?”
    說完,黑瞎子就指了指自己腦袋頂上的愛心形大包,然後再將怪怪的觸手直接拉了過來,向衍卜寸解釋著,“彈弓玩過沒有?一根橡皮筋,一顆石頭,就能打中樹上的鬆果,我知道你小時候肯定沒玩過這樣的遊戲,現在陪瞎子我玩一玩,好不好?”
    這下,被當成小孩子對待的衍卜寸,瞬間偏過了頭,而張祈靈已經格外聰明的,準備去將胖子剛扔下來的包撿起來了。
    可吳峫對張祈靈的情況緊張的緊,輕推開張祈靈,然後愣是直接一個大邁腿,跟扛大米似的,將胖子揣著大刀和食物的包給搬起來了。
    但這一下逞能,差點沒讓吳峫的腰折過去,幸虧是張祈靈和小哥立馬扶了一把,才沒讓吳峫變成脆脆鯊,而解雨臣也不同意大病初愈的病號負重,於是趕緊將包接了過來,遞到了怪怪的觸手裏。
    吸盤疑惑地吸住包,衍卜寸將裏頭的雷管翻出來後,便扔到了怪怪窩住的觸手裏,被派活的怪怪,顯然是沒想到人類能夠達成意見,並統一的這麽迅速。
    它發出卟的一聲,將雷管吸的緊緊的,生怕衍卜寸所說的計劃,會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失敗。
    “看到那條路了嗎?”衍卜寸的眼睛泛著光,指著一處位置,身旁的人也驟然消失。
    小寸是在意識到隕石帶來的能量波動後,主動融入了衍卜寸體內,而怪怪則順著衍卜寸的視線看過去,緊接著反複試探自己的觸手擺動極限,確認好後,才瞄準目標地擲了一顆過去。
    果然和黑瞎子所說的一般無二,怪怪的力量簡直就是超級加倍的彈弓火炮,首個雷管像是脫離槍體的子彈,甚至沒有在逆風中發生任何角度的偏移。
    它精準的,朝向衍卜寸所擬定的位置而去,並且在紮進烈火時,發出了它雷生曆程裏最大的威力。
    雪地被炸開了一條鴻溝,坑洞的凹陷露出了其下堅硬的冰冷泥土,並崩出了躲在下方,還能夠看到等待春天未萌生的胚芽。
    可惜,那些胚芽裹著土,在飛濺出來的那一刻,隕石的下意識汲取,便毫不留情的抽走了它的生命,所以,在衍卜寸的視線裏,他能夠看到無數個幹癟的,細小如芝麻一樣的種子在隨處亂飛。
    幸虧小寸和自己結合以後的眼睛,看的足夠遠。
    衍卜寸感歎著,便眨著他那猩紅的雙眸,又抬手,指揮著怪怪加快速度。
    等到路段被完全炸出來以後,張祈靈便在吳峫勸阻無果的情況下,於腰間套上繩,同衍卜寸一馬當先確認著路段情況。
    或許是過去記憶所帶來的信任,也可能僅是衍卜寸的這股黏人勁,讓張祈靈並不覺得厭煩,他們算不得默契地,一起領頭去試探著地形。
    “好了,可以走了!”衍卜寸將青銅母鈴重新搖晃,感受著隕石的強烈力量。
    它吸收掉了那些枯木最後的價值,叢林盡倒,無數應該迎接新生命的植物,全部都被封存在了冰冷的泥土之下。
    張祈靈的目光掃過它們的殘骸,他看到了生長百年的綿延樹根開始萎縮,見到了雪慢慢因為烈火而消失,土地開裂變得幹硬,一切的生命都在流逝。
    這還僅是它在冬天,對這個世界的極盡索取。
    張祈靈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踩著被它稱為榮耀得那些生靈的屍體,瞬間時間突然不停的加速,冬日的雪徹底的融化,遠方飄來的種子重新播撒。
    參天大樹開始抽條,動植物不斷的成長,鮮花開遍千裏山崗,張祈靈還來不及領略一觀,就見到它們再次枯萎,花瓣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變得氧化而幹癟,樹幹脆的不成樣子,任由狂風驟雨一吹就倒。
    牛羊哀嚎,狼群盡滅,猿猴哭啼……
    這個世界,因為它的存在,它的貪婪,它的不擇手段,而喪失掉了數以千計的生命。
    等張祈靈走到山頂,目視著那黝黑,如巨大深淵一樣的隕石時,隻覺得荒謬,就是這麽一個天降之物,裏頭竟藏著遠古神話中的燭龍,就因為它,而導致鍾山變成了一片荒蕪。
    吳峫察覺到張祈靈的神情不對,也壓抑著自己心底裏對著燭龍的強烈譴責,然後,他輕拽住張祈靈的袖口,以示同感與安慰。
    時間在眾人的視野裏不斷的加速,一次次的汲取,再休養生息,等待雨來匯成水,將隕石的洞填成天井,等待水來聚成湖,再由湖變成海。
    青銅塊的瓦解,匠人的鍛造,直到第一扇門出現在眾人麵前,才開辟了它將以吸收人類作為目標的開始。
    這時候的張祈靈突然意識到什麽,他驟然回頭,想要去看牽繩末端的鄢嘯南,但對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此刻,他們麵對的是馬蹄踏破黃沙,長槍劍指天涯,鮮血毫不留情的揮灑。
    嘭嘭嘭……
    這是鄢嘯南一心係在鄢然身上的心髒跳動。
    而在鄢嘯南絞殺下敵方將領的那一刻,他似乎聽到了某種聲音,將軍滿臉鮮血,手拿長槍,邊疆盡頭迎來黎明的曙光,他翻身下馬,側頭之際,距離戰場幾百裏外飄來的蠱惑之音,驟然響起。
    “因果循環!”張祈靈直接割下了自己腰間的繩子,向著鄢嘯南猛的撲了過去。
    察覺到來人的鄢嘯南以為是敵人,剛把長槍刺出去,卻被張祈靈直接踢飛,負壓在鄢嘯南身上的張祈靈,突然捂住了身下人的耳朵。
    蠱惑之聲,在發現張祈靈出現的那一刻,並非瞬間就止住了,相反,它的聲音在刹那間就改變了腔調,是比任何金屬碰撞都要銳利的尖叫,甚至險些刺破張祈靈的耳膜。
    “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這是我和他的因果!
    你不能幹涉!!!”
    真正的它趕來了,在肉眼看不到的強大威壓下,張祈靈於門內的時間長河中,找到了他所說的開始。
    這裏不是它所記錄的榮耀演練,那些文字,隻不過是為了掩藏真相的幌子,整個門內世界,都是一段段不斷在重演的因果循環,它能夠長生,是因為它看著這因鑄造的果逐漸飽滿,和衍光善所設禁地的那些果實一樣,同鄢嘯南的預測一般無二。
    它靠著這早就定好的因,等待著早就知道會結出的果,它掌握著這人世間的貪婪,並在這個門用自己的能力去加以利用。
    鄢嘯南的交易是假,它吞吃人性的欲望加以己身才是真。
    它的門是它長生的條件,它引導鄢嘯南入局,激發衍光善對自己唯命是從,它因為衍光善想要續命的願望,緊接著又創造出了屬於衍家的第一個張祈靈,並控製著衍家對張祈靈產生信仰,利用神造神,操縱衍光善養育了整個衍家。
    等獲得衍家一脈的信任後,再通過衍家滲入汪家本營,利用衍光善與鄢嘯南的老黃曆,通過給鄢嘯南的能力,來讓鄢嘯南投誠於汪家,在汪家獲得運算部強大利益的同時,也對它自己也產生興趣。
    緊接著,它利用這布大棋,來試圖探入最容易接近墓穴生意的九門,妄想繼續實現,利用人類貪欲去活命的長生大計。
    而張祈靈的直覺,能夠讓他清楚意識到,現在就是一切的開始,是它守護的生命長河裏,
    ——最重要的起始點。
    此時此刻,衍卜寸看到了張祈靈頭頂懸著那燭龍的羽毛,便立刻帶著人衝了過來。
    “他媽的,衍卜寸你沒說這種硬剛是這個情況啊!”黑瞎子能夠看到那幾乎能夠摧毀一切的巨大羽毛,於是直接開槍,將其弄出了好幾塊窟窿。
    半空中的羽毛顫動了幾下,卻依舊像塊硬磚撲了下來。
    衍卜寸的紅線織成網,抵擋在鄢嘯南和張祈靈麵前,他舔了舔幹澀的唇,回答著,“不親自來一場,誰知道真的會發生什麽?況且黑瞎子,我們都不是普通人,在與它對抗這一點上,我們也有它沒有的優勢。”
    “什麽優勢啊?這東西看不見,怎麽打?!”而胖子看不到究竟是什麽東西掉下來了,隻能用刀尖扛。
    在胖子後麵的小哥,則憑借著本能拿黑金古刀相抵。
    不過,衍卜寸給的武器與黑金古刀相比,也是實打實的堅硬,竟然這麽久都沒有碎,可是胖子真的深刻感受到了肌肉在強壓下的酸痛。
    衍卜寸用紅線絞掉它的羽毛,順便將青銅母鈴再次搖響,確認著陣眼就是這裏,然後才回答,“因為看不到,所以才無所畏懼不是嗎?”
    “這說的還真熱血。”霍道夫將藥箱扛在背上,左眼鏡片在剛才的強壓下裂出了一道紋路,“如果你早幾年請動我,估計我會毫不猶豫地跟你大幹一場。”
    “說的好像現在你沒站在這裏似的。”黑瞎子歪了歪頭,將冒煙的槍吹了吹。
    解雨臣和吳峫則立刻趕到張祈靈的身邊,看著他和他身下鄢嘯南的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我們進來的實景,是類似於它記錄事跡的那種展廳裏嗎?別告訴我,這是真的過去?!”吳峫看著鄢嘯南現在明顯更年輕的臉,立刻確認了自己內心所想。
    衍卜寸聽到吳峫的話,便走了過來,他知道這個計劃外的大差錯,實在是偏的太厲害了,“我沒想到陣眼會是這樣的,但現在看來,我們進入的不是實景空間,而是真正的時間長河裏,我們阻止鄢嘯南許願,就是扼斷它一切的開始,
    所以,阿祈阻止鄢嘯南做的沒錯,況且,未來的鄢嘯南,不是也同意這個意見了嗎?”
    但張祈靈身下的鄢嘯南聽到衍卜寸的話,卻帶著迷茫的撐起身子,他看向穿著奇形怪狀服飾的眾人,疑惑又怒極,滿臉戾氣的發問,“你們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