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房簷與門上伏擊的汪家人，竟也為這樣的場麵而瞠目結舌。
    或許是過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超自然現象，讓彼此在對視之間，隻有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可能夠代替領頭羊的汪倬還是一鼓作氣跳了下去，並將自己的槍眼對準了差點仰殼的胖子頭上，但下一秒，就感覺自己的槍被擊飛，連同腕骨也瞬間被砸斷。
    汪倬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外殼龍紋的棍子。
    “謝家，解雨臣！”汪倬立刻認出了來人。
    而衝出來的解雨臣還有吳峫，馬上將胖子和渡荊護在了身後，可前麵是汪家人的圍堵，後頭是衍卜寸失控狀態下的瘋狂，進退兩難之間，讓吳峫咬緊牙關，用疼痛保持清醒後，趕緊說道，“先把他們解決，再帶人出去。”
    “現在放下，被搬走了怎麽辦？！”胖子佝僂著腰背著汪小媛，俯身抱著汪燦的模樣可謂是相當滑稽了。
    吳峫開了槍，將汪倬一擊斃命，過去所隱藏的暴戾，與對汪家人的仇恨，在此刻迸發出來，“那就趁他們近身前，全部殺掉。”
    “聽你的。”胖子將人撂在地上，隨後在吳峫和解雨臣的掩護下，用繩子將汪燦和汪小媛綁在了一起，並推在了沙袋後。
    緊接著，胖子才繼續抬起下巴，打算問其他人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就見解雨臣閃身將龍紋棍撿了起來，並一棒棒的捶下了汪家人的槍。
    情況緊急下，胖子隻能抿緊唇，抓起地上落著的槍就開始掃射，密集的子彈對撞，一時間分不清在激蕩黃沙迷眼下究竟誰是誰。
    而在運算部的張祈靈，隻感覺自己的手套被那些腐化物一般的東西泡透了，衍卜寸的攻擊不是對自己的，但是那些線從自己的皮上劃過時，總是能夠感受到顫動。
    無法用於自身的力量，產生出排異反應，並激烈的開始攻擊外部。
    黑瞎子想要拔出張祈靈，卻被紅線抽了一鞭，瞬間，臉頰流過電經過一樣的疼，滲出血絲後往下淌到唇角，讓他下意識舔了舔。
    許久沒感受到這樣的危機感，著實讓黑瞎子在擔憂中也生出了一種興奮。
    於是，黑瞎子與小哥對視後，確認小哥能夠將張祈靈的手挪動幾分後，便在張祈靈還未回神的目光中，扛起槍便往裏打了一梭子彈。
    既然衍卜寸想要的是這些卵，那便讓這些卵毫無用處就好了，可誰知道，隨著黑瞎子將卵擊破的越來越多，衍卜寸的動靜消停下去，可那些液體也開始蔓延出來。
    原本聞不到的氣息，如今就像鯡魚罐頭混合著臭豆腐般，散發著一股像是嘔了整個夏天的屍體糜爛味，任張祈靈在徹底拔出手的時候，也差點吐出來。
    可張祈靈還是撐著精神，將自己的手套快速拆開，將衍卜寸拿了出來，而衍卜寸在吸收到足夠的能量後，已然開始變得像水煮蛋一樣的熱，燙手的讓張祈靈差點沒握住。
    但很快，衍卜寸又開始變亮，連同外殼都變得透明，正當張祈靈從中看到了那小小的人形，以為是衍卜寸即將破殼之際時，卻看到一片藏匿其中的銳利碎片已經超過了衍卜寸的體型。
    巨大的力量在這個如同羅魚一樣的卵裏對撞，並在澄澈刺眼的猩紅中，那抹渺小的小章魚身體抽動了一下，隨後歸為沉寂。
    張祈靈的眸子顫動，知道這是隕銅在吞噬能量後，覺得自己能夠代替衍卜寸這個宿主的表現，可他卻不能將珠子劈開，畢竟誰也料不出之後的結果。
    而張祈靈這往地上一坐，捧著衍卜寸的模樣，便讓黑瞎子立刻將人扯了起來，“此地不宜久留，得先和徒兒他們會合。”
    “衍，衍卜寸……”張祈靈跟隨著黑瞎子和小哥往外衝的過程中，將衍卜寸的名字說的磕磕巴巴的。
    他忍著珠子灼熱的溫度將其攥緊。
    小哥扭頭，看到張祈靈惶恐的模樣，便知道他在怕什麽了，可張祈靈將衍卜寸護的很緊，令人看不清具體的情況，“怎麽？”
    “壞，壞掉了！”張祈靈努力措辭，可自己的手腕在黑瞎子手裏，步伐也在翻過一個又一個屍體後而停不下來。
    等到所有人重新聚攏後，張祈靈才在滿是汪家屍體的中間處落腳。
    他專注的盯著手裏已經暗下去的紅玉珠，卻看不到那小章魚歡快的身影和任何抽條的紅線。
    與此同時，張祈靈入眼的，是全世界都被鮮血覆蓋，連空氣裏混合的也隻有眾人的汗液氣息。
    風毫不留情的刮起黃沙，彈動著張祈靈這次絲毫未茹毛飲血的軟刃。
    “他…回不了家了嗎？”
    張祈靈在問出口的時候，隻感覺這聲音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裏滾出來的，因為那是一種過去從沒有的艱難與哽咽，帶著心口不明抽痛的疼。
    半晌，他才從自己磕磕絆絆的結巴裏抬頭，並與眾人心疼到泛淚目光對視，卻從中看到了過去自己從未理解到的惋惜。
    張祈靈不理解，甚至還帶著些許錯愕的再次下移視線，卻從自己攤開的掌心中，察覺到那顆珠子的身影已然不見。
    那留下的，隻有一小塊形同眼睛的紅色碎片。
    這是衍卜寸與隕銅徹底融合的跡象，衍卜寸已經和那個不明的力量交織在一起了，連自己本身的麵目都沒了。
    張祈靈不想信，於是死死地看著那塊不會動的壞石頭，而濕潤的液體，則從眼眶裏異樣的流了出來。
    他想要拿袖口去擦，卻被吳峫按住其汙濘的手臂。
    可那還攥在手裏的軟刃，卻亮利地照應出自己泛紅的眼睛，裏頭蕩漾的仍是對這個世界的不理解和對衍卜寸離開的不知所措。
    雖然張祈靈是不懂衍卜寸的愛，可不代表他不記得衍卜寸的好。
    畢竟，衍卜寸是個對他無條件縱容的人，是在過去相處裏，從一開始讓自己顧慮，到最後，令這樣隻分的清好家夥和壞家夥的自己，也將其稱作好家夥的人。
    衍卜寸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會寫一些晦澀難懂的文字，會用那明明看不清一切皮囊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靈魂本質的自己。
    他的手是溫暖的，連鏡片的反光都是柔和的，他還是個很會捧場的人，不像自己這麽嘴笨，他會把胖子做的事物都吃的幹幹淨淨，然後笑眯眯的主動去收拾碗筷。
    他不愛說話，但是會不吝嗇的誇自己喝奶茶也無師自通的厲害，哪怕自己多無趣，隻喜歡在院子裏曬一下午的太陽，他也覺得自己這樣的懶家夥，是全天下第一好的阿祈。
    但因為複仇，而導致的判斷失誤，令眾人失去了這個名為衍卜寸的家人，他本不該結束在這裏，可汪家包藏著的，最後一塊隕銅藏在那些紅玉珠裏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有事物都是跟隨著屬於他的命運去走，未知就是遮眼蹚路，張祈靈無法用衍卜寸丟失性命的理由，來讓提出來此地的吳峫包攬責任。
    因為不聽從命令，擅自行動的自己，也是對衍卜寸如今狀況的有力推手。
    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都是挑不出對錯的，甚至，如果讓衍卜寸本人站在這裏，他也隻會覺得張祈靈的所有行為都是在成全。
    成全自己，結束這如此冗長生命所帶來的孤寂，並為此感到萬分榮幸。
    “先回去，讓渡荊用儀器看一下。”吳峫見張祈靈情緒不對，便將他的手壓下去，隨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幹澀的安慰著，“卜寸會沒事的，會一起回家的。”
    張祈靈聽到吳峫的話，卻一直癟嘴盯著掌心中的碎片，眼淚啪嗒的落，心裏不舒服的厲害。
    衍卜寸……
    你又一言不發變小了，而且還丟下我們，變成自己一個人離開的壞家夥了，
    我討厭你，
    討厭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