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提到出門覓食的汪燦，便恰巧和出門抽煙的黑瞎子遇上了，原因無他，黑瞎子堵的就是他。
    “見到我很意外？”黑瞎子倚在出民宿便一眼可見的店鋪前，抿著一根煙，吞雲吐霧的。
    汪燦擺手，把這嗆鼻的氣息揮走，疑惑道，“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嗎？”
    黑瞎子略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現想理由，還是在等自己再次開口，反正，對方吐出的白煙，掩蓋住了他全部的神色裏，汪燦什麽也沒有看到。
    “聊劉喪，怎麽樣？”黑瞎子將話題拐到了汪燦在意的人身上。
    顯而易見，汪燦對此很感興趣。
    幾乎是在半秒內，他就快步來到了黑瞎子的身側，並表明自己的關注點，“你想說什麽？如果隻是一些家庭背景，王胖子已經和我說過了。”
    半倚靠在牆上的黑瞎子撐起了身子，將煙掐滅，似乎不甚在意自己被焯燙到的指尖，“教你怎麽靠近他，如何？”
    “你會在意這個？”汪燦完全沒想到，像黑瞎子這樣的人，竟然有閑工夫管自己的事情。
    黑瞎子笑著沒有再開口，隻是在汪燦焦灼的等了會兒後才繼續道，“也不單單是為了你們兩個，拿你們做個小實驗，介意嗎。”
    他雖然是這麽問的，但其實語氣平靜的根本不像是在尋求汪燦的想法，反而是下達了一個汪燦既沒法完全接受，也沒辦法直接拒絕的命令。
    見汪燦一直沒有說話，黑瞎子自顧自的說著，“其實我知道你會出來，所以，我就沒和他們吃飯。至於等你，完全是因為我想要改善你和劉喪的相處模式，然後用在另外一對朋友的身上。”
    “是張祈靈和衍卜寸？”汪燦是個聰明人，他一下便猜出了黑瞎子的言外之意。
    可是汪燦仍然不懂兩者之間的聯係，“他們說好點兒是朋友，說壞點兒是敵人，汪家和衍家合力對付張家的事，我是知情人。而我並不認為，我和劉喪的關係處理，可以用在他們身上。”
    “畢竟……”汪燦的視線看向黑瞎子已經被燙出一圈煙痕的手。
    黑瞎子不甚在意的搓著，將汪燦的話接下去，“畢竟他們不是兄弟，而且關係還是你想不到的……”
    “複雜？”吳峫收拾完餐具後，認真和張祈靈科普著每一樣電器。
    但張祈靈最後隻鄭重的點頭，表示自己的理解還需要時間。
    吳峫不覺得這樣是累，也很支持張祈靈現在明顯樂於學習的樣子，於是揉了一把張祈靈的頭，先勸他去休息了。
    於是打掃完衛生的胖子和解雨臣出去溜達，張祈靈回房，便隻剩下吳峫和一直在跑神的衍卜寸麵麵相覷。
    很多時候，他們似乎都沒有這麽單獨的相處過，大多都是生死存亡之際，衍卜寸隻留給吳峫這邊，給張祈靈一副肝腦塗地的樣子。
    而意識到吳峫轉移視線過來時，衍卜寸的眸光沉著，但唇角的弧度仍然恰到好處，“怎麽了嗎？”
    吳峫覺得有些詭異，發覺衍卜寸在竭力壓製著什麽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沒事，就是想問下你缺什麽。啊，我忘記了，生活用品你去買過了。”吳峫覺得氣氛已經尷尬到自己在胡言亂語了。
    偏偏衍卜寸永遠是笑眯眯的，根本沒有因為吳峫的無措而有任何波瀾，“嗯，我房間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在隻是在這裏待一會兒。”
    吳峫點了下頭，沒有下達逐客令，但幹巴著說話也挺難受，於是去包裏翻了點兒張祈靈愛吃的零食，塞進了衍卜寸的手中，“你吃會兒，看電視也行。”
    衍卜寸接著，神色莫名的低頭看。
    “是不喜歡吃嗎？給你來點兒不甜的也可以。”吳峫又要翻包，卻被衍卜寸緊急叫停住了。
    衍卜寸搖頭，“是阿祈喜歡的，不用換。”
    “那你自己呢，你愛吃什麽。”吳峫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竟在看到衍卜寸這個模樣時，控製不住的坐下，想要聽對方說點兒除了張祈靈以外的事。
    衍卜寸抬頭，看了吳峫一眼，又像個因為場麵身處黑暗，而被陽光所刺痛的孩子般，再度垂下了頭。
    “我味覺恢複了，在出那個門之後。”衍卜寸說完，繼續回答道，“所以今天吃到胖子做的飯的時候，我覺得很好，比想象中還要好吃。”
    “好吃就可以，不過，如果喜歡一道菜，或是很多道菜，就不要說這是‘祈靈喜歡的，我也喜歡’，畢竟胖子接下來的菜譜你還沒領略完全呢。”吳峫試圖去看著衍卜寸的眼睛，可對方一直沒有對視的勇氣。
    衍卜寸隻是認真的拆了巧克力包裝，掰了一塊放進嘴裏，“吳峫，其實道理我都懂，隻是你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不清楚我究竟在糾結什麽。”
    也許是從未被說開的話，在此時捅破這層體麵的窗戶紙時，顯得過於直白，甚至將這句話聽進去的吳峫，搞的臉都已經燒了起來。
    但吳峫第一時間，並沒有為這樣的控訴而感到生氣。
    因為此時此刻，吳峫的腦袋裏，過去畫麵正像抽幀一樣轉動起來。
    直到，他看到張祈靈一次次的討好，一次次的迎合，這樣的行為，就和衍卜寸跟隨張祈靈熱愛那般。
    一樣的卑微至極……
    隻是吳峫在盡力更改張祈靈的想法，卻從未看過張祈靈與自己的身後，那未被看見的影子延伸處，還有一個人渴望的踏著他們毫不在意的腳印，去反複丈量那早已被遺忘的無意義痕跡，還將其視若珍寶。
    “你會怪我嗎？”吳峫這麽問著，又將那原本對衍卜寸不理解的視線挪開，放在了地板上的毯子處。
    這回終於輪到了衍卜寸抬眼，看向轉換角度而發覺虧欠的吳峫身上。
    衍卜寸否定著，“我不會怪你，因為你是創造了阿祈的人，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因阿祈有活下去的勇氣，所以我很感激你。”
    可下一秒，衍卜寸又緊接著補充，“但這並不影響我嫉妒你，討厭你，又喜歡你。
    我得不到的，你能輕而易舉看到阿祈的雙手奉上，
    我想要的，在十年間被你棄之如敝屐，
    我喜歡的他，比我千百倍的更加喜歡你。”
    衍卜寸深吸了口氣，在情緒崩潰前，仍保持著最後一絲毫無價值的體麵，可聲音還是顫抖的。
    聽得吳峫的心上像係了個繩子，在對方每一個字吐出來的時候，都在緩慢的收緊，再鬆開，緊接著再次繃直。
    “吳峫，我這些天，都在控製著自己，我不想對你動手。因為我知道，一旦事情演變到那樣的程度，我甚至連成為阿祈朋友的身份都做不到。
    是我太貪心了嗎？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吧。”
    吳峫見衍卜寸一直在否定自己，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是祈靈還不懂這些，就算是日後的相處，到最後發生到什麽程度都是未知的。
    我能理解你這些天以來的壓抑，你真的辛苦了，所以不要因為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就全盤否定這是自己的錯。”
    “如果做不了愛人，那就做家人，你想說的，想勸我的，就是這樣的對吧，隻是你不好意思說。”衍卜寸一直在盯著吳峫的眼睛。
    那是被周圍人所嗬護的眸子，在哪怕懷揣多出十年人生的靈魂之際，也仍然透亮、晶瑩帶著永不泯滅的幸福。
    衍卜寸越看，越覺得自己就是一隻變不了天鵝的醜小鴨。
    不。
    他將張祈靈喜歡的零食安穩的放在沙發上，才雙手交疊，扣緊了自己的虎口。
    直至在吳峫的驚詫中，變得鮮血淋漓。
    皮膚之下的鱗片，因為情緒的全麵崩潰，逐漸刺穿了他手部的皮膚，而分泌粘液所帶來的快速修複，壓根攔不住它破出的速度。
    吳峫趕緊去翻醫藥箱，在回來時，便看見衍卜寸的虹膜從淺淡的棕，變成極致妖冶的猩紅，可他顧不上那麽多，甚至連姿勢都來不及處理，直接跪著給衍卜寸上藥。
    而衍卜寸盯著吳峫努力鎮定，開始替自己處理傷口的一片狼藉時。
    才從那鋒利穿梭的鱗片中，
    徹底明白自己哪裏是醜小鴨。
    明明從始至終，
    他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