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王妃獻策邦交興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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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煙凝成的龜船紋章在徐妙雲鬢邊遊弋,她食指抵著泛黃書冊向前推了半寸,象牙板與金絲楠木案相觸的輕響竟蓋過了殿外呼嘯的北風。"
延邊樸氏用百濟古法抄錄的《內訓》,倒是比貴國新製的諺文更懂君臣綱常。"
金宗瑞喉結滾動著要開口,卻被徐妙雲甩袖截斷話頭"建文二年冬月,貴國使團在鴨綠江遇暴雪,可記得是誰家商隊讓出三十車皮貨?"
她指尖劃過書頁間朱砂批注,"這些蠅頭小楷裏藏著的,可不隻是女誡。"
朱棣忽然拍案大笑,震得案上青瓷酒盞跳起三寸"本王就說上月獵場怎會混進高麗參商!"
他仰頭飲盡杯中殘酒,鎏金護腕磕在蟠龍椅扶手上錚錚作響,"王妃在北平練兵時,連蒙古探子都要扮作賣花婦人才能近身三丈。"
朝鮮副使手中的銀箸當啷墜地。
朱元璋突然將魚腸匕首重重按進鞘中,蒼老指腹摩挲著刀柄纏枝蓮紋——那紋路與徐妙雲翟衣上銀線繡的纏枝牡丹竟有七分相似。
老皇帝渾濁的瞳孔裏,恍惚映出馬皇後臨終前攥著的那方繡帕。
"陛下。"徐妙雲轉向丹陛時,腰間玉環與青玉圭相擊如磬,"臣婦請設''邦交女子學堂''。"她特意咬重"番邦"二字,廣袖拂過金宗瑞麵前時,帶起的風竟將《訓民正音》殘頁卷到了朱元璋靴邊。
香爐青煙突然化作展翅玄鳥,銜著那頁紙落在老皇帝膝頭。
朱柏瞥見殘頁邊角"徐"字水印,握著九龍鈕的手指驟然收緊,玉扳指在鳳紋血沁上壓出淺痕。
銀箸墜地的脆響在紫宸殿梁柱間回蕩,朝鮮副使慌忙俯身去拾,卻見徐妙雲翟衣下擺的銀線牡丹正垂落在他手背三寸處。
那朵用九百九十九道回針繡成的牡丹在燭火下泛起冷光,刺得他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洪武寶訓》第三卷有言,化外之民當以禮導之。"朱允炆突然出聲,攥著黃綢封皮的手指關節發白。
少年親王錦袍上的四爪蟒紋隨著急促呼吸起伏,仿佛要掙脫雲錦躍上穹頂,"皇嬸批注朝鮮典籍時曾說"
他猛然頓住,喉間像是被遼東的雪粒子哽住。
案幾陰影裏,徐妙雲上月賜他的鬆煙墨錠正在袖袋裏發燙——那墨錠上分明鐫著朝鮮使團專用的海東青紋樣。
朱元璋突然咳嗽起來,蒼老的咳嗽聲裹挾著魚腸匕首歸鞘的金屬顫音。
老皇帝渾濁的目光掃過丹墀下跪著的朝鮮使臣,最終落在徐妙雲腰間青玉圭上。
二十年前馬皇後親手係上的五色絲絛,此刻正與香爐青煙糾纏成敕令符的模樣。
"準。"朱柏的嗓音如冰裂春河,九龍鈕玉璽在禦案投下蜿蜒陰影。
十二旒玉藻隨著頷首動作輕晃,將帝王麵容割裂成光影交錯的謎題,"著禮部會同鴻臚寺,於會同館別院設邦交女子學堂。"
玄色袞服上的金線日月紋驟然映亮半麵殿宇,朱棣鎏金護腕反射的冷光恰與龍椅上的輝光相撞。
燕王垂眸掩住眼底笑意,指腹摩挲著酒盞邊沿未幹的水漬——那是徐妙雲昨夜用胭脂畫下的朝鮮輿圖輪廓。
金宗瑞突然伏地行大禮,額頭觸地的悶響驚醒了香爐中假寐的玄鳥。
那青煙凝成的神鳥振翅掠過《訓民正音》殘頁,將"徐"字水印投映在朝鮮正使的脊背上,恍若烙下一枚朱紅官印。
燭影在鎏金鶴形燈盞上晃出漣漪,金宗瑞匍匐的脊背微微發顫。
青磚沁出的寒意透過朝服滲入膝蓋,他卻清晰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那本用百濟古法謄抄的《內訓》,本是要呈給景福宮的密禮。
"殿下仁慈。"徐妙雲廣袖掃過禦案,袖口暗繡的銀雀銜著半片高麗紙箋。
她屈膝時腰間禁步紋絲未動,唯有垂落的翟衣下擺掃過朱棣戰靴上未化的霜雪,"臣婦定當教習諸邦貴女,何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朱允炆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袖中墨錠滾落在青磚上,濺起的鬆煙粉末竟在磚縫間勾出朝鮮輿圖的輪廓。
少年親王慌忙抬腳去碾,蟒紋皂靴卻將鴨綠江的走勢拓得更深三分。
丹墀下朝鮮副使的銀箸再次墜地,這次連象牙箸尖都迸出裂痕。
"二十年前,咱和馬大腳在應天設女官學堂"朱元璋沙啞的嗓音裹著痰音,魚腸匕首的刀鞘突然"哢嗒"彈開半寸。
老皇帝布滿老年斑的手指撫過鞘身纏枝紋,那些銀線牡丹的紋路竟與徐妙雲衣擺的繡樣嚴絲合縫,"如今倒要教番邦女子學《女誡》?"
香爐青煙驟然扭曲成敕令符,玄鳥振翅掠過禦案時,朱柏麵前的九龍鈕玉璽突然泛出胭脂色。
年輕帝王抬手撫過玉璽邊沿,指尖沾著未幹的朱砂——那抹殷紅恰與徐妙雲昨夜畫圖的胭脂同色。
"父皇說的是。"朱棣突然起身,鎏金護腕撞碎滿殿凝滯的空氣。
燕王戰袍下擺的玄色織金蟒紋掠過青磚,在朝鮮使臣眼前投下利刃般的陰影,"當年母後親自教導的《內訓》,高麗使節可是跪著接的賞。"
金宗瑞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磚麵。
他看見自己倒影在青磚上的眼睛,那瞳孔裏分明映著香爐青煙化成的枷鎖——玄鳥爪間垂落的,正是他藏在驛館暗格裏的《訓民正音》原稿。
"臣代朝鮮八道貴女謝恩。"正使突然五體投地,朝冠上的翟鳥金飾撞在磚上錚錚作響。
他袖中滑落的檀木念珠滾向丹墀,每顆珠子上都刻著細若蚊足的女真文字,卻在觸及朱棣戰靴時詭異地碎成齏粉。
徐妙雲指尖拂過案上《內訓》,書頁間突然飄落半片胭脂箋。
朱允炆俯身去拾,卻發現箋上繪著的竟是朝鮮王京十二城門布局圖。
少年親王錦袍下的脊背瞬間繃直,那日皇嬸在燕王府暖閣煮茶時,用的正是這種摻著金箔的胭脂。
"陛下聖明。"李善長突然出列,朝笏上的象牙紋路竟與徐妙雲玉圭的裂紋走向一致。
老臣嗓音裏裹著遼東風雪般的寒意,"老臣以為,當令諸邦遣宗室女入學,習《女誡》之餘,也該學學大明的織錦之術。"
香爐突然爆出三兩點火星,青煙凝成的玄鳥發出清越鳴啼。
朱元璋渾濁的眼珠陡然清明,他看見二十年前馬皇後臨終前攥著的繡繃上,銀線牡丹正化作展翅玄鳥——而那繡樣,此刻正在徐妙雲翟衣上流光溢彩。
朱柏指腹摩挲著玉璽邊沿的胭脂痕,突然瞥見金宗瑞朝服後領處若隱若現的墨跡。
那抹青黑在他眼中化作蜿蜒的鴨綠江,江心島礁上分明立著燕字旌旗。
年輕帝王喉結滾動,終於明白上月獵場驚馬時,燕王妃為何獨獨救下了朝鮮進貢的白鹿。
殿外北風忽作箭嘯,卷著碎雪撲滅半殿燭火。
黑暗降臨的刹那,徐妙雲鬢邊金鳳銜著的東珠突然綻出幽光,映亮金宗瑞袖中半截象牙笏板——那本該呈給大明皇帝的國禮,此刻卻刻著女真部落的鷹隼圖騰。
當值太監匆忙點燃新燭時,朝鮮正使的朝服下擺還殘留著青磚壓出的牡丹紋。
金宗瑞保持著伏拜的姿勢,右手卻悄悄攥緊了笏板邊緣。
他後頸滲出的冷汗正沿著脊梁滑落,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水痕,那形狀竟與燕王酒盞中的胭脂輪廓不差分毫。
香爐青煙突然凝成三股,玄鳥、枷鎖與敕令符在穹頂糾纏不休。
朱元璋的咳嗽聲裏混著刀鞘開合的節奏,老皇帝布滿繭子的指腹,正按在徐妙雲昨夜獻上的纏枝牡丹香囊上——那裏麵藏著半頁染血的《訓民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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