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天下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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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燕王妃將繈褓拋向乳母的動作快得像是沙場擲旗。
    金絲綴玉的蔽膝掃過漢白玉丹陛,她鬢間的九樹花釵撞出碎玉聲,左手已經扯開翟衣右衽,露出心口處半寸長的薩滿血符。
    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
    三十年前鄱陽湖血戰,馬皇後替他擋箭時,碎裂的護心鏡上就烙著同樣的朱砂紋路。
    老皇爺手中盤了二十年的硨磲念珠突然繃斷,二十七顆珠子滾過黃河故道形狀的血跡,在徐妙雲腳邊排成北鬥七星的殺局。
    "母妃!"永安郡主突然伸出藕節似的小手。
    乳母慌忙去捂孩子的嘴,卻發現小郡主掌心攥著片帶血的東珠殘片——正是方才睚眥獸首咬碎的那枚。
    徐妙雲的金簪已經抵住掌心橫紋。
    簪頭銜著的南海珠突然迸裂,露出裏麵蜷縮的赤紅蠱蟲。
    她跪地時翟衣廣袖掃過星官滲血的眼窩,二十八道黑血突然懸空凝成薩滿鼓的輪廓。
    "以愛新覺羅氏第七代薩滿之名!"燕王妃的祝禱詞混著應天府的驚雷砸在金磚上。
    朱棣的佩劍突然脫手飛向藻井,劍脊上的"靖"字血紋竟剝落下來,在眾人頭頂遊走成太祖親筆的《大誥》全文。
    奉先殿方向傳來孝陵衛的銅角聲。
    劉伯溫終於抓住自己發髻間的斷劍,卻發現劍柄上纏繞的北鬥七星絛不知何時變成了染血的臍帶。
    他抬頭望見紫微垣星圖正在徐妙雲頭頂投下血色光柱,脫口喊道:"王妃不可!
    血祝要祭..."
    話音未落,徐妙雲的金簪已經劃破掌心。
    血珠墜向地麵的刹那,奉天殿七十二根金絲楠木柱同時迸出裂紋,太祖親植的洪武柏在暴雨中攔腰折斷,樹心裏竟嵌著半塊褪色的薩滿麵具。
    染血的簪尖即將觸地時,朱元璋腰間那柄二十年未出鞘的洪武劍突然自鳴三聲。
    老皇爺腳邊散落的硨磲念珠無風自動,最末那顆刻著"重八"二字的珠子滾到徐妙雲染血的翟衣下擺,珠麵上漸漸浮現出馬皇後臨終前咬破指尖畫的半道符咒。
    硨磲念珠滾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朱元璋的龍紋箭袖卷著檀香掃過禦案,徐妙雲掌中金簪突然被震得脫手飛出。
    那抹寒光釘入藻井時,二十八宿星官滲出的黑血突然凝成冰棱,將《大誥》血紋死死釘在紫微星位。
    老皇爺腕間的赤金纏絲鐲撞在冰鑒邊緣,發出孝陵地宮銅釘入槨般的悶響。
    "老朱家的血,還輪不到薩滿來祭!"
    徐妙雲染血的指尖懸在北鬥七星陣眼上方三寸。
    血珠墜落的軌跡裏忽然浮起細密金芒,竟是當年馬皇後繡在常服上的鳳穿牡丹紋。
    朱元璋探出的手掌僵在半空,玄色袞服上的十二章紋無風自動,龍袞下擺掃過丹陛時帶起的罡風,將滿地冰晶碾作齏粉。
    奉先殿的銅角聲突然拔高七度。
    朱棣膝下的金磚裂開蛛網紋,靖難劍在他腰間發出龍吟般的震顫。
    燕王肩背的顫抖牽動背後蟠龍補子,五爪金龍的睛珠竟滲出殷紅——那是三年前北伐時韃靼大巫釘在他肩胛的狼頭釘在作祟。
    "皇爺爺!"朱允炆突然撲向禦案的動作快得不像文弱太孫。
    他素白中衣上的"削藩"血字撞在冰鑒棱角,潑濺出的朱砂在輿圖上凝成燕山輪廓。
    少年太孫抓起滾燙的桃木斷劍時,掌心皮肉灼焦的焦糊味混著檀香,竟與三十年前太子朱標焚燒藍玉案卷宗時的氣味重疊。
    藻井深處傳來瓦當碎裂的脆響。
    徐妙雲翟衣上的九翟銜珠紋突然活過來似的,金線繡製的雀鳥竟啄食起她心口滲出的血珠。
    永安郡主的啼哭穿透雨幕,乳母懷中的東珠殘片突然迸射青光,映出小郡主瞳孔裏遊走的二十八宿星圖。
    朱元璋的拇指按在徐妙雲染血的指尖。
    老皇爺虎口處的陳年箭傷突然開裂,滲出的血珠與燕王妃的血交融時,奉天殿三十六方金磚同時浮出洪武七年的鑄印。
    當值的起居注官驚恐發現,那些本該鐫刻"永鎮九州"的印文,此刻竟扭曲成北元薩滿祭祀用的蝌蚪文。
    "重八哥......"
    徐妙雲的低喃讓朱元璋瞳孔驟縮。
    這個稱呼混著鄱陽湖的硝煙味,從記憶深處的樓船火海中破浪而出——甲板上替他擋箭的馬秀英咽氣前,碎裂的護心鏡上就凝著這樣兩滴交融的鮮血。
    奉先殿脊獸的哀鳴突然轉為嘶吼。
    劉伯溫手中的斷劍劇烈震顫,劍柄染血的臍帶竟自動拆解成七根星繩,在他掌心勒出紫微垣的星圖。
    老道抬頭望見徐妙雲頭頂的血色光柱正在吞噬角宿星芒,厲聲喝道:"北鬥倒懸,星官泣血!
    這是要改......"
    "閉嘴!"朱元璋的嗬斥震得冰鑒中的白蟒潰散成霧。
    他腰間洪武劍的龍吞口滲出黑血,劍鞘上鏨刻的淮西二十四將突然在雨幕中顯形。
    常遇春的虛影挽弓搭箭,箭簇所指正是徐妙雲心口的薩滿血符。
    朱棣突然重重叩首。
    他額角撞碎的金磚粉末混著血水,在丹陛下匯成蜿蜒的燕山山脈。
    靖難劍脫鞘三寸,劍脊上的"靖"字血紋突然剝離,化作赤蟒纏住徐妙雲的腰身。
    燕王背後的蟠龍補子滲出更多血珠,五爪金龍竟在眾目睽睽下蛻變成漠北蒼狼的圖騰。
    "父皇!"朱棣的嘶吼裹挾著居庸關外的風沙,"妙雲她......"
    暴雨中傳來洪武柏轟然倒地的巨響。
    老皇爺突然抬手扯斷袞服玉帶,十二旒冕冠上的天河帶掃過禦案,將染血的《皇明祖訓》卷到朱允炆麵前。
    少年太孫的指尖已經觸及桃木斷劍的七星劍穗,素白中衣下的黥紋突然發出烙鐵般的紅光——
    奉天殿殘存的琉璃瓦當突然同時炸裂。
    朱允炆跪坐的蒲團下滲出黃河故道的流沙,他抓著祖訓的手指關節發白,中衣領口不知何時鬆開了寸許。
    一道形似太祖筆跡的血色紋路,正從鎖骨位置緩緩爬上脖頸......朱允炆的指尖突然扣住中衣盤扣,素白綢緞撕裂聲刺破凝固的空氣。
    少年太孫胸膛裸露的瞬間,藻井深處炸響的驚雷恰好劈中奉先殿琉璃寶頂,萬千紫電順著金絲楠木柱遊走,將黥紋照得纖毫畢現。
    "天下為公"四個赤金篆字正在皮肉下蠕動。
    朱標親書的墨跡混著洪武七年的丹砂,此刻竟像活物般在經絡間遊走。
    每當電光掠過,字跡邊緣便浮起細密的龍鱗紋,與朱元璋袞服上的十二章紋遙相呼應。
    "孫兒的骨頭......"朱允炆抓起滾燙的桃木斷劍抵住心口,劍鋒割開的皮肉裏竟露出金玉交擊的光澤,"是父親用《春秋》筆法刻出來的!"
    劉伯溫發髻間的斷劍突然發出龍吟。
    老道踉蹌後退時撞翻了冰鑒,潑灑的寒霧裏浮現出東宮舊影——燭火搖曳的春和殿,病榻上的朱標握著幼子手腕,筆鋒蘸的不是朱砂而是心頭血,每一劃都刻進太孫尚未長成的肋骨。
    朱元璋的袞龍袍突然無風自動。
    老皇爺盯著孫兒胸口的字紋,恍惚看見三十年前大雪夜,朱標捧著新修的《禮製全書》跪在階前。
    那時太子中衣領口露出的,正是被禦筆朱砂浸透的"民為邦本"四字。
    "允炆!"徐妙雲突然厲喝。
    她心口薩滿血符騰起的赤霧正被"天下為公"的金芒吞噬,翟衣上的九翟銜珠紋突然寸寸斷裂,金線化作帶血的蠱蟲撲向朱允炆。
    朱棣的靖難劍終於完全出鞘。
    劍鋒斬斷的蠱蟲屍體尚未落地,已然化作《皇明祖訓》殘頁。
    燕王背後的蒼狼圖騰仰天長嘯,聲波震得藻井深處二十八宿星圖明滅不定,角宿星官眼眶裏懸著的冰棱突然滴下黑血。
    "允炆的赤誠,倒是比北元的狼頭箭更利。"朱元璋突然冷笑,五指扣住禦案邊沿。
    楠木開裂聲裏,藍玉案的血腥氣混著檀香鑽入眾人鼻腔。
    老皇爺腕間纏著的孝陵衛銅哨無風自鳴,驚起殿外洪武柏上棲息的夜梟。
    朱允炆跪行三步,心口黥紋在冰磚上拖出血色軌跡。
    少年太孫拾起被蠟油浸透的塞北輿圖,染血的指尖點住居庸關位置:"孫兒願效法四叔鎮守邊關,這"天下為公"......"他突然攥緊輿圖,羊皮卷上的烽燧圖竟烙進掌心紋路,"本就是該刻在長城磚石上的!"
    奉先殿脊獸的嘶吼突然轉為嗚咽。
    李景隆想要上前攙扶,卻被劉伯溫的斷劍攔住去路。
    老道掌心的紫微垣星圖正在滲血,七根星繩纏繞的方位赫然對應著朱允炆鎖骨下新生的血色紋路。
    藻井深處墜落的冰晶忽然懸停半空。
    徐妙雲染血的廣袖拂過丹陛,薩滿鼓輪廓的黑血驟然收縮成狼頭形狀。
    她耳垂上的東珠瓔珞突然炸裂,碎玉間滾出七枚刻滿女真咒文的青銅卦錢,落地即成北鬥倒懸之局。
    "好個天下為公!"燕王妃的笑聲裹著居庸關外的雪粒,"當年太子殿下握著小王爺的手習字......"她突然扯斷腰間玉帶,翟衣下擺翻湧如血色浪潮,"用的可是漠北十三部百姓的顱骨硯台?"
    朱元璋的洪武劍突然出鞘三寸。
    劍刃映出的寒光裏,馬皇後破碎的護心鏡殘片與朱標臨終前的瞳孔重疊——建昌候進獻的狼毫筆跌落在地,彌留的太子手指卻仍在虛空中勾勒永字八法。
    驚雷劈中殿前銅鶴香爐的刹那,朱允炆鎖骨下的血色紋路已蔓延至喉結。
    少年太孫突然以頭搶地,額角鮮血浸透的《皇明祖訓》殘頁上,"藩王戍邊"四字正在化作活物般的赤金小篆。
    "孫兒的筆鋒......"朱允炆抬頭時,瞳孔裏流轉的竟是洪武七年的鑄印紋路,"是蘸著父親棺槨前的長明燈油磨出來的!"
    奉天殿三十六根金柱同時震顫。
    乳母懷中的永安郡主突然止住啼哭,小丫頭攥著的東珠殘片上映出詭異畫麵——春和殿軒窗下,朱標蒼白的指尖懸在幼子掌心上方三寸,虛畫的筆順走勢竟與北鬥七星的方位暗合。
    冰鑒裏潰散的白霧重新凝聚時,化作三十年前東宮簷角垂落的冰淩。
    朱元璋抬手欲拂去袞服上的寒霜,卻抓到了一縷帶著墨香的殘雪——那雪粒在掌心融成的紋路,分明是朱標教允炆習字時寫的第一個"永"字。
    銅鶴香爐的焦煙尚未散盡,朱標染血的指尖已懸在虛空半寸處。
    他渙散的瞳孔裏倒映著春和殿的雕花藻井,枯瘦的食指卻在血泊中勾勒出永字八法的起勢。
    "允炆..."太子的喉結顫動如折翼的蟬,血沫順著永字最後捺筆的方向暈開,"握筆要穩,落墨要輕。"
    簷角驚雷炸響的刹那,朱棣腰間的螭紋佩劍轟然墜地。
    他分明看見兄長垂死的指尖懸停處,正是當年朱標握著允炆小手教射箭的姿勢——"弓弦貼麵三寸,恰如落筆藏鋒。"記憶裏的溫潤嗓音混著雨聲刺入骨髓,燕王踉蹌著扶住蟠龍柱,金絲蟒袍下擺浸透了腥甜的血水。
    朱元璋突然暴喝如受傷的蒼狼,玄色袞服卷著寒霜撲向病榻。
    他鐵鉗般的手掌托住朱標後頸時,太子胸前的團龍補子正化作片片金蝶,"庸醫!
    都是庸醫!"老皇帝的五指深深掐進織金緞麵,"給咱把太醫院燒成白地!"
    奉天殿三十六方金磚應聲炸裂,暴雨裹挾著瓦當碎屑傾瀉而入。
    九重簷角的嘲風獸首突然淌下血淚,那雙石雕的眼珠竟轉向呆坐在丹墀下的朱允炆——少年太孫鎖骨處的赤金紋路已爬上喉結,蜿蜒如太祖欽定的藩王金冊。
    "父親在寫北鬥..."朱允炆怔怔望著自己染血的掌心。
    他腕間不知何時浮現七點朱砂,正與朱標臨終勾勒的筆勢暗合。
    暴雨衝刷著《皇明祖訓》殘頁上扭動的"藩王戍邊"四字,墨跡滲入地縫時竟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冰鑒迸裂的脆響驚醒了癲狂的朱元璋。
    老皇帝猛然低頭,發現懷中的太子身軀正在析出細碎冰晶——那些棱角分明的冰粒落地即化,在猩紅血泊裏拚湊成洪武七年禦賜東宮的北鬥七星硯紋。
    "標兒別怕..."朱元璋突然放輕動作,像三十年前給高燒的幼子擦拭冷汗般,用龍袍袖口輕拭朱標眉心的霜花。
    當他觸到太子僵硬的右手時,暴突的青筋瞬間爬滿頸側——朱標至死緊攥的掌心裏,竟嵌著半枚染血的五軍都督府虎符。
    殿外傳來玉罄碎裂的清響,十二扇朱漆槅門同時被狂風吹開。
    朱棣突然瞥見暴雨中浮現的詭譎畫麵:馬皇後那麵破碎的護心鏡殘片,此刻正倒映著朱允炆呆坐在血泊裏的身影。
    少年太孫的瞳孔深處,隱約有北鬥第七星的光芒在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