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秦嶺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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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子硬又如何?”溫和的聲音,自黑暗中響起。隨後,一人緩緩走到窗前。他年紀不大,一襲青衫儒袍,皮膚白淨,笑臉盈盈,看上去,仿佛外出郊遊的士子。望著這貌似無害的年輕人,絡腮胡眼中卻閃過一絲恐懼,低頭討好道:“那是,三哥你智計無雙,對付這些人,必然是手到擒來。”年輕人瞥了他一眼,搖頭歎道:“我也不想受累,但沒辦法啊,眼看著冬日將至,寨子裏的夥計要分紅櫃避冬。”“山上什麽情況,你也知道,若是不湊足了銀兩,恐怕來年,寨子就要垮。”說罷,看向窗外,“牛背梁山上,饞這家夥的可不止一家,但能不能成事,又是另一說。”“先想辦法摸清底細吧。”“是,三哥!”“嗯?”“是,公子…”………………陰雨連綿,秋日漸短。等到沙裏飛從客棧返回時,天色已顯陰暗,破敗正堂大房內,火光隱隱,空氣中已飄散出香味。沙裏飛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立刻加快速度,還沒進門便高聲道:“好啊,開飯了也不等我!”“急什麽?”李衍坐在磚石上,擦拭著手中關山刀子,“雖說秋日山雞肥,但終究有些發柴,多燉一會兒更爛糊。”上路後要說最不愁的,便是肉食。尋常人趕路,都是行色匆匆,即便偶爾碰到路旁的野物,也不一定能逮住。但這些,對李衍卻不是問題。他嗅覺驚人,有什麽玩意兒靠近,根本瞞不過,又在鹹陽城弄了些飛刀,往往走著走著,忽然一刀甩出,便有收獲。聞著大鍋裏飄散的香味,眾人皆是口水橫流,但卻沒人敢去掀開鍋蓋。這位李少俠,對吃食很是挑剔,火候不夠,提前掀開鍋蓋,便會發火罵人。沙裏飛自然也得忍著,將酒壇子和小菜放下後,湊到李衍身邊,將打聽到的消息講述了一番。李衍眉頭一皺,“土匪們要避冬?”沙裏飛點頭道:“多半是!”一名杠房的年輕人有些好奇,“為啥要避冬?”車把式老孟頭已經忍不住,跑到酒壇旁給自己倒了一碗,美美喝了兩口後,眯著眼睛道:“混江湖的,這你都不知道?”“山上的冬天,可沒那麽好過。尤其是這秦嶺,到時大雪封山,缺衣少食,路也斷了,土匪們什麽也搶不到,繼續窩在山上,不腦袋有病麽?”“所以啊,每年這時候,他們都會大搶一把,分了銀子四散下山。有的回去看望老娘,有的躲到窯姐老相好那裏,有的則村裏設賭當…”“總之,各忙各的。”“到了來年春天,土匪頭子便會碼人,按時不到者,三刀六洞,若是跟人衝突死了,便合夥跑來報仇。”“忙完這些,再繼續攔路剪徑。”那年輕人愕然,“回看老娘?”沙裏飛在旁嗤笑道:“土匪又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自然有老娘,有的還養著一大家子呢。”“有時候,伱發現村裏哪家不正經子弟,忽然說去外麵做生意,隻在過年回來,還能帶筆錢,多半有問題!”“這樣啊…”年輕杠夫恍然大悟。隨後,眾人目光都看向李衍。杠夫們本以為,隊伍裏拍板的,會是江湖經驗豐富的沙裏飛,亦或是老成穩重的王道玄。但這些日子下來,李衍將所有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已讓他們徹底信服。李衍沉思了一下,“到終南山再說罷,牛背梁匪禍的事,肯定已經傳開,看他們如何應付…”就在這時,忽然眉頭一皺,望向門外,“有人來了,還不少,大家夥當心點。”沙裏飛連忙拎刀起身,在門口看了一眼,搖頭道:“是這幫官老爺,還真來了!”說著,將客棧所見講述了一番。李衍沒有說話,看向王道玄。王道玄則搖頭道:“都是趕路人,與人方便也沒什麽,咱們騰出一間便是。”這便是三人小組的分工。李衍負責撂狠話,王道玄做和事佬,沙裏飛左右逢源,該硬就硬,該軟就軟,碰到什麽事都有回旋餘地。果然,他們話剛說完,那名叫奉平的中年人,便在門口拱手道:“諸位,風大雨大,可否行個方便,讓出一間屋子?”“行,咱們好說話。”已做好決定,沙裏飛自然要充一回好人,和杠夫們去將那邊屋子的東西搬回,臨了還問了一句,“這邊有熱乎飯,你們要不要來點?”“多謝,不了。”中年人奉平麵色冷肅抱拳。沙裏飛本就是客套一下,真開口要還不想給,聳了聳肩,便轉身回到屋中。看著他們離開,奉平才開始指揮其他人燒火,自己則掀開轎簾,小心扶下一名老者。老者身形高大,卻有些肥胖,白眉長須,眼神平和,莫名有一股子威嚴氣勢。“夫人,小姐,我們到地方了。”奉平又掀開第二座轎子,從裏麵出來個容貌端莊的白衣女子,攙扶著一位老婦人。幾人進入偏堂,看著沾滿厚厚塵灰的屋子,老者歎了口氣,“行路難,總有諸多不便。奉平,給夫人和小姐把椅子端來。”“還有,拿一些糕點送給隔壁,以全禮數。”“是,老爺。”中年男子先是從轎子上搬下兩張小椅子,又從裏麵提了個漆盒,來到李衍他們屋內,拱手道:“多謝諸位,我家老爺讓我送些點心給大家嚐嚐。”“四芳齋的糕點?”沙裏飛眼睛一亮,直接接了過來,“這多不好意思,替我們向那位老爺道聲謝。”“不必客氣。”中年人奉平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嘖嘖,看人家這禮數,定是大戶人家!”沙裏飛一邊稱讚,一邊將漆盒打開。黑底紅紋漆盒,原本就是自漢流傳下的手藝,古樸典雅,打開之後,裏麵五顏六色的點心整齊碼放,更是讓人賞心悅目。“四芳齋的糕點啊…”沙裏飛懷念道:“這玩意兒可不便宜,要十兩銀子一盒,上次吃,還是給個長安豪商幫忙白事,混了一口。”李衍前世吃的好玩意兒不計其數,這玩意兒雖說漂亮,但也看不上,讓眾人分了,又上前掀開鍋蓋。霎時間,熱氣升騰,香味撲鼻而來。就是普通的大鍋菜,雞肉剁了,和帶著的醃菜一起炒,添水熬煮,又隨便放了點鹽巴。然而,他如今嗅覺驚人,普通食材也能處理的恰到好處,火候掌控精妙,激發出食材本味,因此也算是美味。眾人早已迫不及待,各自上前盛了一大碗,將幹糧饃饃掰碎了泡熱湯裏,一口酒,一口飯,蹲在地上唏哩呼嚕吃得滿頭是汗。吃過飯後,眾人便早早睡下。雖因雨天暫留此地,但眾人皆是老手,知道隨後的路程艱辛,要抓緊一切時間休息。唯有王道玄和李衍坐在篝火旁。二人商議上下半夜,輪流打坐存神,閑著的則護法兼守夜。李衍值守下半夜,因此等眾人睡著後,便盤膝而坐,先是觀想五髒六腑、隨後將冥冥中那一點點靈光,全部匯聚於眉心,入定存神。很快,眉心白光擴大,出現道人影。經過數月修煉,存神輪廓越來越清晰,已能隱約分辨出形象,外表類似大羅法身,一襲道袍,端坐於蓮台之上。而眉眼五官,則與他一模一樣。這便是李衍觀想出的神明。剛存神,便有大羅法身守護,半點靈光都不會浪費,再加上沒有與人鬥法,神識沒有損傷,所以李衍修煉進度驚人。待到前往太白山時,他的道行已足夠支撐建樓。此事在他人看來,簡直是奇跡。要知道,普通人沒有建樓觀之前,即便每晚勤修不斷,那一點靈光也總會流散,如同泳池,一邊進水一邊漏水。僅這一點,便浪費許多時間。李衍沒此顧慮,更絕的是,一旦神識受傷,也能通過大羅法身換傷,不會因某次鬥法便道行跌落,沒有諸多顧忌。然而,他此刻卻毫無歡喜之意。丹田之中,大羅法身左手掌心之上,“勾牒”印記越發明顯,似乎已變成天然紋理。這可是來自陰司的玩意兒!那個神秘地方,就連太玄正教也有些忌諱。成為活陰差後,他的秘密會不會被發現…越靠近秦嶺,李衍心中越忐忑。不知不覺,每日存神觀想結束。李衍醒來後,已過子時,屋內幾人睡得鼾聲連天,篝火熊熊,卻仍驅不散深秋雨夜淒寒。看著王道玄入定,李衍又添了一些木材,坐在篝火前守夜。當然,他也沒閑著,而從背囊中取出兩本書。一本《劈掛拳拳譜》、一本《秦漢鼓韻》。這兩樣,都是春風班周班主贈送。雲雷神鼓畢竟是法器,他隨身攜帶,就掛在馬背上,這些日子每日固定時刻拍打,鍛煉暗勁,功力明顯有所增長。但要想將其作為法器使用,胡亂拍擊肯定不行,存神配合《秦漢鼓韻》,威力才會更大。還有,便是這劈掛拳譜。這段時間幾場惡鬥,已讓他發現自己問題。功力上的差距暫且不說,拳法上的弱點,卻已顯現。紅拳身法靈活,擅長貼身刁打,因為父親的熏陶,加上他前世見聞,在刁打上著實下了功夫。所謂刁打,連刁帶打,勾掛纏粘。事實也證明如此,在與周白的戰鬥中,隻要近身,他就毫不畏懼,甚至往往能以弱勝強。擊技之道,十分講究距離。按照他父親的規劃,遠距離有關山快刀,近距離有紅拳刁打,使得他戰力迅速建立,並且闖出一番名堂。然而,現在卻有點不夠用。並非紅拳不好,而是每個人性格體型不同,有了母拳,在吸收各種拳法,發揮自己潛力,將來才能走得更遠。比如在與那鐵線拳漢子戰鬥中,他就毫無辦法,隻能憑借小聰明,和對方的心裏破綻下手。而且這幾個月,李衍發現自己又長高了一截。拳法,自然也要相應變化。周蟠手臂奇長,選擇通背猴拳。而他的選擇,則是這劈掛拳。劈掛多用掌,故又稱劈掛掌,擅長中遠距離克敵。講究放長擊遠,遠則長擊,近則抽打,可收可放,可長可短,最擅對空間距離進行控製,足以彌補他缺點。配合紅拳中的炮拳,威力更甚。選擇這條路,還有個原因。他之前鍛煉暗勁所煉,乃是紅拳穿絲勁,但如今修煉的是神鼓雲雷音,霸道威猛,雷罡震懾四方,拳法也必須與之配合,將來才能凝聚拳意。夜雨篝火旁,李衍翻看拳譜,時而陷入沉思。當然,這隻是初步了解。所謂改拳如登天,他雖不是完全改拳,但形成自己特點,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少不了向名家請教。長安高手匯聚,秦嶺之行結束後,正好前往,找位精通劈掛的老師傅學拳………………不知不覺,一夜過去。正如王道玄所料,清晨秋雨還未停歇,稀稀拉拉下個不停。運送棺槨回鄉,中間有個忌諱,就是棺槨不能碰地,這種天氣趕路,即便用油氈包裹,棺材也難免淋濕。萬一打滑翻車,那可就倒了黴。眾人又是劈柴燒水熬粥,一碗熱騰騰的米粥,配合昨日剩菜下肚,即便身處荒宅,也感覺渾身熱意上湧。快到晌午時,秋雨終於停歇。李衍和王道玄出門查看天色,剛好隔壁的人也出了院子。隻見那老者撫須看向遠方,見青山環繞,白霧翻湧,心情不由得大好,開口笑道:“奉平,你可知咱們走的是什麽路?”“秦楚古道。”“有何來曆?”“這…屬下不知。”老者望著遠方歎道:“這秦嶺劃分南北,乃是三大龍脈中龍,先秦修建,自鹹陽起,終於秦嶺南山,所以才有了終南山之稱。後人繼續修建,終使其貫通秦楚兩地。”“原來如此。”那中年侍衛恍然大悟。老者又搖頭道:“從古至今,先民篳路藍縷,終橫跨天塹,溝通四方。”“有子午道,自長安通往漢中、安康及巴蜀…”“有駱穀道,南下經周至西駱穀,前往漢中…”“亦有褒斜道,傳聞乃禹皇開鑿,還有陳倉、藍武、義穀、錫穀道…”“這個屬下聽過,暗度陳倉。”“沒錯,古之先民尚能如此,老夫我隻是一時失意,又有何懼,待回到豐陽,臥薪嚐膽,培養後輩族人,靜待時機,三十年後,又何嚐不是另一番光景?”聽這老者談吐不俗,王道玄忍不住心生好感,“這位老居士好見識,我等也要前往豐陽,不知尊姓大名?”老者沉思了一下,“既是同路,送亡人歸鄉,也無需隱瞞,老夫盧康。”李衍和沙裏飛一聽,麵色都變得有些古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