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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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江浙商會緊閉的大門便被急促地拍響。
    應門的夥計很快跑來,說是盧孝武又來了。
    李衍等人疑惑,但還是來到前廳相見。
    盧孝武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興奮與憂慮的表情,見到李衍等人後拱手,故意高聲道:
    “李兄,王道爺,諸位,有緊要消息!”
    他的聲音足夠洪亮,明顯是故意讓院內其他人也能聽見。
    這家夥得了甜頭,想強化自己是聯係十二元辰關鍵人物的假象,以便將來攫取更多利益。
    李衍將盧孝武的小心思看在眼裏,卻沒有點破,平靜道:“盧二公子,這般早前來,所為何事?”
    盧孝武深吸一口氣:“剛得到的消息,大事不好!衍聖公府出大亂子了!”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孔家那位最有可能接任衍聖公之位的嫡長子孔貞元,昨晚……”
    “死在了濟南自家的府邸裏!”
    眾人聞言皆是吃了一驚。
    不等眾人消化這個消息,盧孝武便拋出更駭人的細節:
    “而且,死狀……極其淒慘。”
    李衍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王道玄也皺緊了眉頭。
    如此凶殘的殺人手法,顯然不是普通的仇殺或政鬥。
    盧孝武的消息還沒完:“禍不單行!幾乎在同時,身在曲阜祖宅的衍聖公嫡孫孔尚安——也就是孔貞元的兒子,昨夜也遭了毒手,被人割掉腦袋!”
    孔尚昭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與孔尚安父子不睦,自然不在乎他們死活。
    關鍵是,孔貞元父子死了,他父親處境就變得微妙。
    看著眾人的反應,盧孝武又補充道:“還有個更重要的消息!出了這樣的事,明德書院也被驚動,陸鴻淵陸夫子,已經親自趕來濟南府坐鎮!”
    “陸鴻淵要來?”
    這名字一出,李衍神情也凝重了幾分。
    陸鴻淵是神州十大宗師之一,用儒學將形意、八卦、太極三拳合一,形成文武之道。
    功夫高還在其次,關鍵是其地位。
    儒教之中,也是教主級的存在,朝中勢力不小。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股沉重壓力籠罩了整個前廳。
    王道玄若有所思,撫須道:“孔貞元怎麽個死法?”
    盧孝武低聲道:“我聽到消息,行凶者挖開他百會穴,往裏灌了水銀,整張皮被人剝走了。”
    “水銀灌頂.”王道玄臉色微變,“這酷刑,怕是有問題。”
    看著眾人目光,他沉聲道:“這刑罰,本朝開國皇帝曾用過,將貪官灌水銀剝皮充草,以儆效尤,後來被廢棄,還有密宗一些邪術,剝皮製鼓。”
    “還有一種。”
    蒯大有環抱雙臂搖頭道:“古代方士用此法,囚生魂殉葬鎮墓。”
    李衍聞言沉聲道:“無論哪一種,都說明有深仇大恨,看來此事因果,要落在孔貞元父子身上,或許跟昨晚抓到的那個人有關,可曾問出口供。”
    “沒有。”
    盧孝武回道:“昨晚孔家兩派在衙門鬧得不可開交,他們走後,那人趁獄卒不備,一頭撞在鐵釘上自殺。”
    李衍眼睛微眯,“那人是戳腳暗勁高手,能舍身自殺,估計是在保誰。”
    盧孝武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王爺讓在下來提醒諸位,此事太大,最好盡快將孔掌櫃救醒,得到口供,否則等陸宗師來了濟南,說不定又會橫生變故。”
    “替我多謝王爺提醒。”李衍正色抱拳感謝。
    待其走後,眾人齊齊看向王道玄。
    “問題不大。”
    王道玄撫須道:“估計到中午就醒了。”
    …………
    府衙簽押房,氣壓低得駭人。
    夫子趙桐臉色鐵青,眼眸更是燃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指骨捏得格格作響,一掌拍在硬木桌案上。
    “砰!”
    厚重的紫檀木案幾應聲裂開,震得茶杯跳起,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公文。
    “堂堂衍聖公暴斃孔祠!主謀眼線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自戕滅口!孔貞元父子血染臥榻!你們濟南府衙……”他環視著堂下大氣不敢出的濟南知府、按察使、都尉司千戶等人,聲音低沉卻字字如刀。
    “辦得好差事!”
    濟南知府額角冷汗涔涔:“趙夫子息怒……此事太過詭譎,凶徒手段陰狠老辣,絕非等閑……”
    事關孔家,他原本不想招惹此案,隻打個下手,沒想到局麵變成這樣。
    “借口!”
    趙桐怒喝打斷,浩然罡炁勃發,堂內燭火齊暗。
    “孔貞元父子之死,與祠堂血案必有勾連!爾等就這樣糊弄?”
    眼見趙桐怒火幾欲焚頂,濟南知府慌忙開口:“夫子莫急!本官已找來齊魯三大捕頭之一的‘鬼見愁’白老九,此刻已到了濟南府。”
    ……
    濟南府衙仵作房。
    氣氛比停屍的冰窖更冷。
    被急召而來的神捕白老九,須發如霜,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勁裝,幹瘦卻精悍如鐵。
    他微躬著背,布滿老年斑和刀刻般皺紋的臉上毫無表情,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油燈下反射著攝人的冷光,指尖撚著幾片深褐色的木片。
    這是剛從曲阜祠堂找來的線索證物。
    齊魯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以及臉色鐵青的趙桐,悉數在場。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著這位威名赫赫的老神捕身上。
    術業有專攻,單論查案,此人堪稱宗師。
    桌上攤著厚厚卷宗,除了李七案發前後的細枝末節,更添了孔貞元父子慘死兩案。
    “此案並不難。”白老九的聲音幹澀沙啞。
    他拈起一片較大的碎片,在燈下細細翻轉,目光銳利如鷹,“李七籍貫,平度州登記不假。但根子,在嶗山李家坳,這是陰沉木殘片,老夫盡數複原,是個酒壇。”
    “酒壇內殘符刻痕,乃《雲笈七簽》所載‘隱跡符’!”
    “此符非江湖術士所能,乃道家高深秘傳,可‘屏息匿蹤,藏生炁如頑石朽木’!能在嶗山動此手筆刻符入甕,又與李家坳有舊……”
    聲陡然轉寒:“非玄門頂尖高手不可為!”
    他行至孔府祠堂圖前,繼續道:“對方應該是以祭酒為引,甕藏殺機。”
    “案發前,正好有祭祀儀式,有人藏於此甕,混入孔祠庫房重地,案發夜暴雨驚雷,守衛聞庫房異響,隻當風雨,而凶手則藏身甕中,施展縮骨術一類秘術,早已埋伏多時!”
    “衍聖公心口之傷,創口細狹如指,心脈盡碎而滲血極少!此乃極致罡炁貫注指尖、凝而不散、瞬絕生機所致,其勢迅疾如電,方能令死者無聲斃命。”
    “此等狠辣利落,絕非尋常仇殺,分明是道門高人蓄謀已久的複仇雷霆手段!”
    話音落,仵作房死寂。
    “玄門頂尖高手”、“《雲笈七簽》秘符”、“道家縮骨秘術”、“罡炁一指”……每詞如重錘砸落。
    事關玄門高手,情況越發不簡單。
    以孔家的地位,有哪方勢力敢如此猖狂?
    “查清了麽?”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眾人心中一驚,連忙扭頭。
    但見牢房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一道月白儒衫罩青灰鶴氅的身影。
    其身材清瘦高挺,姿態清矍,須發白中帶黑,雙目澄澈深邃。
    氣質沉靜如深淵,威嚴凜然卻不失出塵之意。
    “師尊!”
    趙桐連忙彎腰拱手。
    來者,正是神州十大宗師之一的陸鴻淵。
    “見過陸夫子。”
    其他官員也不敢怠慢,紛紛彎腰拱手。
    陸鴻淵不僅是宗師,就連文章學問,在儒林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聽完趙桐匯報,他麵色不變,開口道:“孔掌櫃神魂被奪,當晚又在祠堂,應該知曉一些內幕,算算時間差不多了。”
    趙桐連忙拱手,“弟子這就叫他們來。”
    陸鴻淵平靜道:“是‘請’,莫要失禮。”
    趙桐一聽,臉頓時漲得通紅。
    …………
    “諸位,這邊請!”
    趙桐在前方抬手帶路,話雖然客氣,但臉色卻很難看。
    他實在想不通,師尊為何對這些個江湖後輩如此客氣。
    李衍等人,也懶得跟他計較,目光全被堂上那道身影吸引。
    “見過陸前輩。”
    眾人不敢怠慢,齊齊拱手見禮。
    “諸位無需多禮。”
    出乎意料,趙桐鼻孔朝天,這陸宗師的態度卻很和藹。
    在看堂上,陸宗師不僅叫來了他們一行人,連同孔貞林和幾位孔家有分量的宿老,也被叫來,顯然是要徹底弄清此案。
    孔掌櫃在王道玄的湯藥與術法調理下,雖仍顯憔悴,但神誌已清。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孔掌櫃講述起了那個夢魘般的夜晚。
    “那晚…衍聖公召我前去祠堂,我本以為是為小兒尚安和尚昭那點舊怨…心裏還忐忑得很。可一見麵,衍聖公他老人家卻格外客氣,先是歎息了家族近來的紛爭,接著就提到了此事就算作罷,讓我不必再憂心忡忡,好好經營店鋪便是…”
    眾人聽到後,也不意外。
    其中原因他們早已查清,孔尚昭在京城尋了靠山。
    羅明子親自寫信,孔家也不想因這種小事,平白得罪人。
    “行凶者究竟是誰!”孔貞林迫不及待詢問。
    孔貞元已死,隻要查明與他無關,那麽衍聖公的位子,就勢在必得。
    “你急什麽?”
    李衍瞥了一眼,絲毫不給麵子。
    孔貞林本要發怒,但見陸鴻淵麵無表情,也不敢再廢話。
    孔掌櫃則咽了口唾沫,眼神驚懼道:“我當時正叩謝衍聖公的恩典…但突然,祠堂門窗無風自動,一個穿著灰布舊道袍、臉上有刀疤、眼神像冰錐子一樣的怪人,就像…就像從陰影裏‘滲’出來一樣,出現在了衍聖公身後!”
    “那怪人隻說,可記得采薇麽?隨後便伸手一戳。”
    “衍聖公連哼都沒能哼出一聲,就那麽軟了下去!”
    “在下當時嚇傻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那怪人像是才注意到我,轉過頭…那雙眼睛…冷得能把人的魂都凍住。”
    “嗯?”
    趙桐察覺到不對,“此人凶殘,為何沒殺你?”
    孔掌櫃歎道:“他說了原因,在下二十年前經過嶗山時,有一村子遭倭寇屠戮,不少百姓曝屍荒野,在下心中不忍,便出了銀子請人安葬。”
    “雖沒殺我,但他卻用一個烏沉沉、像骨又像陶的東西,往我腦袋一罩。”
    “再醒來,便是現在…”
    聽的孔掌櫃訴說,眾人皆是麵色凝重。
    孔掌櫃的證詞,正好與神捕白老九推斷相同。
    唯一的疑問,那人究竟是誰?
    眾人皺眉疑惑,唯有孔貞林聽到“采薇”時,臉色有些不自然。
    “貞林,你可知道什麽?”
    陸鴻淵敏銳注意到,直接詢問。
    孔貞林張了張嘴,臉色有些不好,“此事…陸師可否讓其他人退下?”
    陸鴻淵平靜道:“過也,人皆見之。”
    這話出自《論語·子張》,子貢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說到這兒的意思是,醜事已人盡皆知,藏了也沒用。
    孔貞林苦澀,隻能硬著頭皮道:“此事我知道一些。”
    “二十年前,貞元兄遊曆膠東時,結識一女子,名叫采薇,二人兩情相悅。然而,父親認為娶江湖女子有辱門風,便三番五次施壓逼迫。最終,那女子不堪壓力,投海自盡。貞元兄也不敢忤逆父親,回來娶妻生子。”
    又是二十年前!
    眾人忍不住看向孔掌櫃。
    都是二十年前,難不成李家坳遭劫,另有隱情?
    孔貞林見狀,臉一白,連忙辯解道:“不可能,父親隻是不讓貞元娶妻,連人都沒見過,哪會因為此事屠戮滿村……”
    他心中著急,若真有這事,對孔家名聲簡直是重大打擊。
    陸鴻淵也沉默了一下,“那是雷法武道,我待會兒修書一封,送往嶗山,查明李家坳籍,最近破關而出的修士。”
    “凶手由律法製裁,孔家若有過錯,也要承擔。”
    “陸夫子聖明。”
    在場眾多官員紛紛拱手。
    無論事情真相如何,陸鴻淵這處理,沒人能說出半個不是。
    事情有了結果,官員們紛紛告辭,孔家眾人也臉色難看離開。
    他們忽然想到個後果。
    衍聖公之位,可不一定由他們北孔繼承。
    “十二元辰諸位且稍等。”
    而李衍等人正要告辭離開,卻被陸鴻淵叫住。
    李衍心中提起警惕,拱手道:“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陸鴻淵平靜看著他,忽然開口。
    “我想請李少俠,幫我殺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