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換人

字數:8551   加入書籤

A+A-




    dataadcient="capub452467606"

    dataads97826212">

    第14章 換人

    太極宮,兩儀殿。

    短短數十年間,京兆府幾度易手,宮中殿宇樓閣久經失修,又數遭焚毀,已不複當初的宏偉壯麗,宮牆斑駁,廊柱之間隨處可以看到灼燒後留下的痕跡。

    李玄貞跟在小黃門身後,緩步踏上長階。

    初露的晨曦透過薄雲,傾灑在空曠的廊廡殿臺之間,朱紅鬥拱,彩繪飛簷,碧色琉璃瓦上瀲灩著閃碎的流光。

    李德在內殿和政事堂的高官密談。

    君臣議事,內侍都退到外殿走廊裏,十幾人立在窗檻前站了許久,卻是一聲咳嗽不聞。

    李玄貞等了一會兒,內殿傳出沉重的腳步聲。

    還不見人影,裴都督的大嗓門先傳了出來:“聖上冒險攻打阿倫氏,是為了以武力懾服其他九部,不是為了送公主和親!她要嫁就嫁!嫁得越遠越好!三千魏軍埋骨冰河才換來和那些蠻族談判的機會,都被她毀了!”

    幾道蒼老溫和的聲音打斷裴都督的抱怨,小聲勸他稍安勿躁。

    隨後,幾位穿紫色官袍的老者走了出來,個個麵色凝重。

    走在最前麵的是宰相鄭瑜。

    他一眼看到眼圈青黑的李玄貞,嘆了口氣,停住腳步,示意其他人先走。

    裴都督罵罵咧咧地邁出門檻,餘光掃到李玄貞,見他麵色憔悴,身上衣衫皺巴,知道他為了朱綠芸被關了一晚上才放出來,嘴巴一張。

    “大郎,你——”

    剛想罵幾句,旁人猜到他的意圖,立刻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走了。

    鄭宰相站在廊前,等裴都督一行人走遠了,看一眼李玄貞,眼神溫和深邃。

    “殿下,福康公主驕縱任性,反複無常,您貴為儲君,以後還是莫要再同她有瓜葛。”

    他語氣平淡,就好似閑話家常,卻自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沉肅威嚴。

    李玄貞沒說話。

    鄭宰相似笑非笑地搖搖頭,不緊不慢地步下臺階。

    內侍請李玄貞進殿。

    燦爛的日光從半敞的豔青排窗射入內殿,輕攏的錦帳間灑下半明半暗的廓影,鎏金狻猊獸首香爐蹲坐在龍案前,噴雲吐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綠絲鬱金香。

    李玄貞入殿,走到龍案前。

    案上文書奏章堆疊如山,朱筆、墨硯、筆山、鎮紙、水盂淩亂地擠在角落裏,書匣胡亂堆做一堆,一片狼藉。

    李德手裏捧了一卷條陳在看。

    大臣的字娟秀工整,字體很小,他不得不眯起鳳眼湊近細看,眼角皺紋密布。

    一束光線斜斜地切過他久經風吹日曬的臉孔,烏巾襆頭包裹下的兩鬢白如初雪。

    乍一看,大魏開國皇帝就像一位尋常老者,溫和慈祥,垂垂老矣。

    等他看完條陳,慢慢擡起眼簾,隻是一剎那,整個內殿浮動的光芒仿佛都彙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李玄貞,一語不發,黑得深不見底的鳳眸裏隱有光輝湧動,讓人有種不敢逼視之感。

    李玄貞望著自己的父親,不由得想起阿娘生前經常念叨的那些事。

    李德是李家庶子,生母為婢,幼時坎坷,不過他生了一張得天獨厚的麵孔,眉目如畫,風流蘊藉。

    時人有句話:魏郡李郎,舉世無雙。

    李德二十四歲那年,陪同族中長輩出門赴宴,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袍,別人穿是寒酸素淨,他穿卻是瓊林玉樹,清朗端秀。

    唐家大娘子恰好也在席間,隻看了李德一眼,就再也挪不開視線。

    幾年後,李德兵敗如山倒,求到謝家府門前,騎馬走過荊南城下的棧橋,一身半新不舊的素衫,狼狽消瘦,形容枯槁,依然能讓謝家嫡女對他一見傾心。

    李玄貞和李仲虔都繼承了李德的鳳眼,但是論起風姿,他們都比不上年輕時的李德。

    李德的堂姐曾說,兩個侄子眉眼都有些像李德,不過李玄貞拘謹陰鬱,比李德少了幾分舍我其誰的豪氣,李仲虔則喜怒無常,行事暴戾,沒有李德豪爽之下的溫潤從容。

    她還說,李家兒女中,唯有李瑤英一個人不是鳳眼,她最不像李家人,可她天姿國色,倒是最有李德年輕時那種一顧傾人的絕代風華。

    年輕的李德讓無數貴女傾慕。

    烏飛兔走,一晃近二十載過去,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風霜的痕跡,卻絲毫不損他的容色,隻是將他打磨得更加溫和柔潤。

    天生一副讓人恨不起來的好皮相,卻最是冷情冷性。

    父子二人對視了片刻。

    李德問:“想通了?”

    李玄貞不答反問:“聖上已經下旨賜婚了?”

    李德眸中閃過一絲失望,低頭展開另一堆卷軸:“朕不能失信於天下,既然朱綠芸執意要嫁,朕便讓她得償所願。”

    李玄貞雙手握拳:“假如我不答應呢?”

    李德頭也不擡:“璋奴,事關國事,你休要任性。”

    李玄貞道:“是國事,也是家事。”

    李德擡起頭,鳳眸幽深,目光隱含責備之意:“國事,家事,天下事,何為重?何為輕?區區一女子爾,值得你如此?”

    李玄貞沉默了一會兒,臉上浮起諷刺的笑。

    “區區一女子爾。”

    他重複了一遍,字字啼血。

    李德挪開了視線。

    當年,李德守約迎娶謝滿願,唐盈突然出現,大鬧婚宴。

    李德身著戎裝,看一眼一臉決絕的唐盈,又看一眼庭前那些忠心追隨於自己的部下,麵露遲疑。

    軍師出現在他身邊,小聲道:“將軍,李謝兩家盟約已成。”

    李德閉了閉眼睛,想起因為他的莽撞而戰死的幾萬魏軍,想起為護送他突圍而慘死刀下的堂弟,想起餓得麵黃肌瘦的將士和謝家盈滿倉庫的糧食。

    “區區一女子爾。”

    他喃喃地道,轉身牽起謝滿願的手。

    年輕時的李德自命不凡,以為自己能夠處理好內宅糾紛。

    昔日漢宣帝劉詢故劍情深,得罪霍光,發妻許平君慘死在霍夫人手中。雖然他後來坐穩帝位,為許平君報了仇,也永遠無法挽回相濡以沫的妻子。

    李德自信不會成為劉詢。

    唐盈更不可能成為第二個許平君。

    他能一邊借助世家壯大實力,一邊保護好妻子和兒子,逐步削弱世家,等到他登基時,皇後一定是唐盈。

    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陰麗華等了十七年,當上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唐盈卻沒等到李德登基的那一天,死在了大火之中。

    她留下絕筆信,字字鋒利,力透紙背:郎君在上,妾身三拜,今日與君決絕,願生生世世,碧落黃泉,永不相見!

    獸首香爐前青煙盤繞,香氣清芬。

    李德徐徐展開一份奏章,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當日看到絕筆信之後剜心挖骨般的痛楚,再一次泛上心頭。

    他早該想到的,唐盈性子剛烈,怎麽可能像陰麗華那樣知情識趣,陪他一起隱忍十幾年?

    發現他另娶謝氏時,她早就想離開他,之所以忍氣吞聲留在他身邊,全是為了李玄貞。

    也是為了李玄貞,她一把火燒死自己,燒死她腹中的孩子。

    母子二人,一屍兩命。

    李德出了一會兒神,“璋奴,國事在前,你是一國儲君,要謹記自己的身份。”

    李玄貞不為所動,冷笑:“聖上,你收養芸娘,縱容她,利用她,她壞了你的大計,也是你自食其果。”

    李德笑了笑,雖然白發蒼蒼,微笑時風采依舊:“朕未曾為難她,她要什麽,朕給什麽,現在她要嫁去葉魯部落,朕答應。”

    李玄貞神色平靜。

    事情確實是朱綠芸惹出來的,這件事錯在朱綠芸。

    他也有錯,他以為朱綠芸前一陣在是在吃醋,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她居然和胡人攪到了一起。

    為今之計,隻能像太子妃說的那樣,既然沒辦法阻止和親,那就必須想辦法保住朱綠芸。

    李玄貞理清思路,道:“聖上,您就沒有想過,為什麽葉魯部落非要娶芸娘?”

    李德神色微沉。

    李玄貞接著道:“聖上以金銀財寶打動葉魯酋長,他才會帶著幾個兒子進京朝賀,現在葉魯酋長卻為了娶芸娘刻意和您為難,煽動其他部落,施壓於朝廷,芸娘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葉魯部落冒這麽大的風險?”

    李德不語,眸中精光閃動。

    李玄貞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讓芸娘嫁去葉魯部落,風險太大,假如芸娘聯合葉魯部落攻打長安,長安守不守得住?又或者,葉魯部落打著朱家駙馬的旗號招兵買馬,聖上又該如何?”

    李德皺眉。

    李玄貞沉著地道:“沒弄清楚葉魯酋長的目的之前,聖上最好換一個和親人選。至於芸娘,她確實太不知輕重,我會好好管教她,絕不會讓她再出現在聖人麵前。”

    李德沉吟片刻,揮揮手讓李玄貞出去。

    李玄貞離了兩儀殿,立刻去公主府見被軟禁起來的朱綠芸。

    長史已經在宮門外等了很久,迎上前。

    還沒張嘴,李玄貞已經一揮馬鞭,絕塵而去。

    長史幽幽地長嘆一口氣。

    ……

    公主府守衛森嚴,金吾衛裏三層外三層,層層把守,連內院都到處有戍守的士兵。

    李玄貞一麵往裏走,一麵留心觀察四周,徹底打消了劫走朱綠芸,悄悄把她送走的想法。

    崗哨太密集了。

    朱綠芸披散著長發,抱腿枯坐了一夜,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

    李玄貞大踏步走進裏間,扯住朱綠芸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厲聲質問:“誰慫恿你的?”

    朱綠芸趔趄了一下,擡起臉,笑中帶淚:“沒有人慫恿我!我就是要去和親!我再也不要和你糾纏了!我嫁得遠遠的,去找我的姑母,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從此以後你就可以擺脫我了,我祝你和太子妃恩愛到白頭。”

    李玄貞無奈地鬆開手,揉了揉眉心:“芸娘,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葉魯部落交換了什麽?他們為什麽要娶你?”

    沒有人牽線搭橋,她怎麽可能認識葉魯部落的人?

    李玄貞不知道葉魯部落的目的是什麽,但他可以肯定一點:朱綠芸又被人利用了。

    她這些年一直是李德手中的一顆棋子,現在她想擺脫做棋子的命運,卻又一頭紮進另一張羅網之中。

    他必須攔住她,不然以她的性子,離了他的庇護,得吃多少苦頭?

    朱綠芸抹了下眼角:“我的事不要你管!”

    李玄貞額角青筋直跳:“你真要嫁去草原部落?你知不知道葉魯酋長已經六十多歲了!他們是蠻人,風俗野蠻,父死子繼,除了親母,其他女人都是新酋長的姬妾!他們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水草豐茂的時候能夠勉強吃飽,吃不飽了就牧馬中原,搶掠百姓,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女人住的是什麽地方?吃的是什麽?穿的是什麽?”

    他從未在朱綠芸麵前發過火,一連串逼問下來,朱綠芸無言以對,負氣地一扭身子,撲倒在床榻前,掩麵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道:“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朱綠芸從今以後和你們李家人劃清界限!是生是死,不與你相幹!”

    李玄貞看著朱綠芸,深深的疲憊湧了上來。

    他想起她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婦人,死死地拉著他,燒傷的麵孔上滿是懇求。

    “我不管你,誰管你?”

    李玄貞嘆口氣,轉身離開。

    長史吭哧吭哧追到了公主府,“殿下,聖上怎麽說?”

    李玄貞翻身上馬,沉著臉道:“聖上懷疑葉魯部落了,他會答應換人。”

    長史籲了一口長氣。

    聖上默許了,接下來的難題是葉魯部落。

    換成誰去和親才能讓葉魯酋長動心?

    

    sty1nove.k"

    dataadcient="capub452467606"

    dataads"

    dataadforat="auto"

    datafuidthresponsive="true">

    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101nov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