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宮中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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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修身殿。

    李滄坐在位置上,筆走龍蛇般地寫個不停。

    桌子前跪俯著一個人,他的額頭抵在了地麵上,看不清臉麵。

    一切都很安靜,整個修身殿隻有李滄寫字的“沙沙”之聲,似乎連呼吸聲沒有,安靜得有些詭異。

    “左祭酒宋衡,治學有功,為人師表,賞雕金龍香硯一方。”

    “右祭酒高明陽,賞全州極品大龍袍兩斤。”

    “戶部尚書,信陽旱災,調度有方,賞……”

    李滄坐在龍椅上嘴裏念著……良久,他抬起頭,眼神冷漠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以他的個性,按理說不會如此體罰手下臣子的。

    但眼前的這個人,卻是個例外。

    良久,李滄放下手中的毛筆,緩緩說道:“朕一夜之間賞了這麽多人,你說該如何賞你?”

    “微臣該死,就算皇上把微臣淩遲,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那人猛然抬起頭,決然說道。

    此人正是掌管天牢的劉平。

    “朕若殺你,豈不讓人說朕濫殺老臣?”

    “皇上聖明,微臣甘願領死。”劉平臉上滿是決然。

    “你連家人性命都不顧了?”李滄問道。

    “罪臣既然決定這麽做,就肯定有想過後果的。”劉平苦笑道。

    “你……”李滄突然有些不知道能說什麽了。

    難道在劉平的心中,蕭青雲比劉平和他親人的性命更重要嗎?

    “皇上還有件事不知道,微臣第一次上戰場之時,因為緊張,尤其看到鮮血飛濺的那場景,當即嚇得雙腿抖,雙手拿不動兵器,按戰場軍紀,微臣此舉是可以當場斬的,但塗將軍饒過了我。”

    “塗將軍是塗將軍,但蕭青雲是蕭青雲。”

    “微臣當然不會與蕭青雲有什麽勾結的。”

    “你這話可是與你的行為南轅北轍的。”

    “那是因為蕭青雲答應了微臣一件事。”

    “哦?”李滄有些好奇。

    劉平的秉性他是清楚的,一直兢兢業業,不貪財,不好色,不戀權……幾乎是無欲無求。

    究竟蕭青雲答應了他什麽條件,使得他如此的死心塌地。

    “或許蕭青雲答應你的事,朕也可以做到。”李滄說道。

    “皇上確實可以做得到。”劉平點頭回道。

    李滄一怔,他已經隱隱察覺了一些,但還是問道:“蕭青雲答應了你什麽事?”

    “為塗衡將軍平反!”劉平一字一頓說道。

    果然如此,李滄握住毛筆的手指頭因為捏得太緊的緣故,而顯得有些白,甚至可以看見裏頭青色的細微血管。

    以劉平對塗衡的感情,他是巴不得李滄能早點給塗衡平反;但李滄是能做的到卻偏偏不肯為之,現在蕭青雲答應了劉平,劉平自然是連家人的性命都不顧了。

    “蕭青雲的話,你也能信?”李滄反問道。

    “微臣相信他的話。”劉平苦笑著,他不得不信,因為隻有這條路可走。

    李滄多次冷處理甚至擱置對塗衡的平反問題,劉平深感失望之餘,所以隻能寄希望於蕭青雲。

    “但你有沒有想過,雖然蕭青雲答應了你,但是最終決定權,還是在朕的身上?”李滄問道。

    “微臣有想過,但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劉平回道。

    “你就這麽容易相信他的話?”李滄又問。

    “蕭青雲還告訴了罪臣一件事情,但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講。”李滄瞪了劉平一眼,說道,“都已經是將死之人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講的?”

    “塗衡老將軍,應該還有一子活在世上!”劉平說道。

    “什麽?”李滄一下子站了起來,直盯劉平的雙眼,似乎想看穿後者的內心所想。

    “這應該就是蕭青雲說服你放他離開的另一張籌碼吧?”李滄似乎明白了什麽。

    “皇上聖明。”劉平等於認同了李滄的話。

    “據朕所知,塗衡從未娶妻,又哪裏來的兒子?”

    “皇上,依蕭青雲對塗老將軍的感情,他絕對不會因為讓自己逃生,而拿塗將軍的私人事情做文章!”劉平回道。

    “人心是會變的。蕭青雲被關在天牢裏這麽久,你怎知他對塗將軍的感情會不變?”李滄問道。

    “很簡單,蕭青雲若是變心,大可直接投誠皇上,不必曲曲折折繞這麽大一個圈子的。”

    “你倒是很了解蕭青雲。”

    “蕭青雲答應罪臣一個月之內為塗將軍平反。”

    “三個月,嗬嗬……”

    “皇上……”劉平剛開口,直接被李滄打斷了,“你下去吧,之前蕭青雲關在哪裏你就去哪裏。”

    劉平愣了一下,回道:“罪臣領旨。”然後給李滄磕了幾個響頭,離開。

    李滄沉思了一會兒,對外說道:“傳柳通遠。”

    柳通遠早已在外等候,聞得皇上召喚,立即趕了進來。

    他剛想行禮,李滄揮揮手,說道:“免了。”

    在私底下,李滄還是挺隨意的。剛才也是惱怒至極,才讓劉平跪在地上說話的。

    “蕭青雲可有消息?”李滄問道。

    “暫時還沒有。”

    “一點線索都沒有?”李滄又問。柳通遠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即使隻是蛛絲馬跡的線索,他也能追根究底找出答案的。

    “微臣隻能推斷,當晚蕭青雲是用紙鳶逃離天牢的。”

    “那該多大的紙鳶,才可以載得起一個人。”李滄有些不信。

    “紙鳶是在城南一處廢舊的老宅找到的,當時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隻找出了一些未燒盡的東西。”

    “可否能從紙鳶上找線索?”

    “紙鳶的手藝是傳自徽州一派,造紙的工藝是宿州傳統,竹片是海南的琉璃竹,但把三者聯係起來,根本就找不出對應的人物。”

    “從一些燒剩下的東西中,還能找出這麽多線索來,已經是實屬不易了。”李滄感覺無奈,毫無頭緒的事情,他也無法奢求能得到太多有用的東西,頓了頓,他問道,“你說蕭青雲是駕著紙鳶逃跑的,這個有可能嗎?”

    “有。臣請京城製作紙鳶最出名的魯工坊做了三個大紙鳶,確實可以載著人飛。沒有風紙鳶飛不起來,但又忌風太大,而三天前夜晚的天氣,恰好適合紙鳶飛行。”

    “不可思議。”李滄歎道。

    “逃出天牢這等大事,必定有經過謀劃的,刑部竟然沒有察覺,這是微臣的過失,請皇上責罰。”

    “現在說責罰一點意義都沒有,朕隻問,刑部多久能把蕭青雲給抓回來。”

    柳通遠執掌刑部這些年,還是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事情,麵對李滄的問題,他無法回答,也不敢敷衍,回道:“皇上,蕭青雲已經消失三天了。雖然京城已經戒嚴,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但以蕭青雲的本事,說不定脫獄當天他就已經逃離京城了。”

    “蕭青雲武功蓋世,他可以逃脫,可外麵總有接應他的人吧,也一點都沒消息?”李滄又問。

    “蕭青雲謀劃已久,加上有人配合,恐怕已經把一切意外的因素都給考慮進去了。”柳通遠說道。

    “知道了。”李滄說道。

    能讓柳通遠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想來這些天他是已經盡力了。再看看他通紅的雙眼,恐怕這些天幾乎就沒有踏足過家裏的。

    “這些天你辛苦了。”

    “微臣無能,不能替皇上分憂。”

    “蕭青雲一事,明麵上暫且先放一放,但是私下裏不要放鬆。”李滄吩咐道。

    “遵旨。”

    “還有,劉平私放蕭青雲的事,就不要泄露出去了。”李滄說道。

    “怎麽處理劉平?”柳通遠小心問道。

    “一個不甘心的老兵罷了。若是殺了他,估計要寒了其他老兵的心。”

    “請皇上明示。”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讓他在天牢裏好好呆著,思過!”

    思過?就這樣而已?這懲罰似乎有點輕啊。

    但柳通遠沒有多問,緩緩退了出去。

    “駱師。”李滄突然對著空蕩蕩的宮殿叫了一聲。

    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影頓時出現在他麵前,駱無雪,因為臉色微黃,加上話兒不多,江湖人稱金麵佛。

    金麵佛駱無雪,江湖排名第五,是那夜寒山之上唯一沒有出現的江湖排名前十之中的高手。

    洪四爺,聶小華,王攬山和公輸無忌號稱江湖上的四大宗師,但其實以駱無雪的武功修為,一點不比王攬山或者公輸無忌差,與前四名高手合稱五大宗師也一點都不為過的。

    隻可惜的是,駱無雪很早便投身大內,江湖人諷刺他為朝廷鷹爪,還把他列為高手榜第五已經很不錯了。

    李滄小時候曾跟著駱無雪習武過一段日子,雖然隻是紮馬練氣這些淺顯的武功,但以李滄的個性,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所以見麵之時他都會尊稱後者一聲“駱師”。

    駱無雪雖然麵對的當今聖上,卻是依然一聲不吭,不愧他金麵佛之名。

    “駱師,不知你和蕭青雲相比,勝算如何?”李滄問道。

    “他七我三。”駱無雪麵無表情回道。

    “咦。”李滄不解問道,“駱師江湖排名第五,卻為何會認為輸給蕭青雲,是否妄自菲薄?”

    “蕭青雲數十年沙場征戰,幾度生死掙紮,以命相博練出來的武功,像我這些年呆在皇宮,很少與人交手,自然比不上人家。”駱無雪說道。

    “那麽這個江湖高手排行榜,不就沒什麽意義了?”

    “江湖排名這種東西,看看好玩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將它當真。”

    “是嗎?”駱無雪的話激起了李滄的興趣,“那麽洪四爺的天下第一之名,是不是也會有些名不副實?”

    “洪四爺的天下第一,實至名歸。”駱無雪說道,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竟露出一絲向往的神情。

    “可惜這種人,是不會為我所用的。”李滄略顯遺憾說道,他已經收到了謝仲元的消息了。

    “如果洪四爺會進京,他也就不會是天下第一的。”駱無雪似乎看透了洪四爺和自己,說道,“所以洪四爺就是獨一無二的洪四爺,而駱無雪隻能是駱無雪。”

    “駱師,很少見你說這麽多話。”李滄問道,“是不是洪四爺金盆洗手一事影響的?”

    “是的。”駱無雪誠實說道。

    李滄連忙轉移了話題,“以駱叔的本事,可以在憑借一隻紙鳶,逃離天牢重地嗎?”

    駱無雪沉思了一下,說道:“應該可以。”

    “好了,我知道了,駱師你退下吧。”

    良久,

    “塗衡那事,朕是不是做錯了。”李滄喃喃自語。

    “子牧……”他下意識說道,然後才現宮殿裏空蕩蕩的,哪還有其他人的身影。

    秦子牧因為身子不適,這幾天並沒有留在宮裏。

    他笑著搖了搖頭,很長時間,他都已經習慣與秦子牧相處,甚至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和宋皇後的時間還久。

    也幸虧宋皇後是個識大體文雅的女子,否則這誤會還不得鬧大了?

    “來人。”

    很快一位老太監走了進來,扯著鴨公般的嗓子說道:“皇上,可是要準備就寢了?”

    “秦學士的病情如何?”

    “太醫說過一兩天就可以好。”

    “好!”李滄笑著點點頭。

    這是他今晚聽到的最好消息了。

    “皇上,夜已深,不如早點休息?”

    “好,今晚就去皇後那裏。”

    “老奴馬上準備。”老太監笑著說道。

    李滄哪能不知道老太監的心思,一國不能無君,君王豈能無嗣?可是李滄年過三十卻依然無後,偏偏他又不肯納妃,這讓一大幫子的人都十分著急。

    尤其這個老太監,是自小看著李滄長大的,李滄入宮之後,他便作為李滄的貼身太監隨侍左右,仿佛是親人一般,因為皇後肚子久久不動,他恨不得李滄能每晚都呆在皇後的寢宮。

    “擺駕鳴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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