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宗室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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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宮城的斷壁殘垣間,月光透過坍塌的殿頂,在青磚上投下斑駁的蛛網。李承宏穿著褪色的親王蟒袍,正對著一幅殘缺的《大明宮圖》喃喃自語。他腳邊的青銅鼎裏插著三炷香,煙霧繚繞中,隱約能看見鼎壁刻著的 \"豳王\" 字樣 —— 那是他父親李守禮的封號,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倚仗的宗室榮光。
\"殿下,安慶緒的使者到了。\" 內侍的聲音帶著顫抖,打斷了他的沉思。從長安潛逃到洛陽的三個月裏,這位豳王之子早已沒了往日的驕矜,眼下的顴骨高高凸起,唯有那雙眼睛,還燃著對皇權的熾熱渴望。
使者掀開破敗的門簾走進來,黑袍上沾著關東的塵土。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在地上鋪開:\"夏王說了,隻要殿下能召集關中宗室 " 清君側 ",他願出兵五萬相助。事成之後,長安歸殿下,河北歸夏王,永為兄弟之國。\" 羊皮上蓋著安慶緒的 \"大燕皇帝\" 印璽,鮮紅的印泥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
李承宏的指尖劃過 \"清君側\" 三個字,突然笑了:\"易林那豎子弄權,李璵昏聵無能,宗室早就怨聲載道。\" 他想起上個月在洛陽偷偷召集的二十餘名宗室子弟,那些被均田令剝奪了莊園的遠房親王,提起易林時無不咬牙切齒,\"隻需本王登高一呼,長安城外自會有響應者。\"
使者從靴筒裏抽出一把匕首,遞到他麵前:\"夏王贈殿下此刀,願殿下割除奸佞,重振宗室。\" 匕首柄上鑲嵌的寶石在暗處閃爍,像極了長安宮城的琉璃瓦。
兩人的對話,被藏在梁上的夜影衛一字不落地記在蠟板上。這名衛卒屏住呼吸,看著李承宏接過匕首時,袍角掃過地上的青銅爵 —— 那是安祿山攻破洛陽時,從太廟搶來的周天子禮器,如今成了叛黨與宗室密謀的見證。
三日後,一份厚厚的卷宗擺在了易林的案頭。卷宗裏除了蠟板拓片,還有夜影衛繪製的地形圖,標注著李承宏與宗室密會的地點:洛陽上陽宮的廢墟、邙山的荒寺、甚至還有江南逃難宗室的船塢。最末一頁貼著張素描,畫著李承宏與使者擊掌為誓的場景,旁邊注著 \"三更,定盟\"。
\"這些宗室真是利令智昏。\" 琉璃用銀簪挑起卷宗,簪尖劃破了李承宏的畫像,\"以為借叛軍之力就能奪回特權,殊不知安慶緒不過是想利用他們當炮灰。\" 她前夜潛入洛陽最大的宗室府邸,聽見幾個郡王在賭錢時說:\"等李承宏成了氣候,咱們的莊園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多收幾成租子,把這兩年的損失補回來。\"
易林摩挲著卷宗上的 \"清君側\" 字樣,忽然想起李璵登基前的日子。那時這位廣平王也常被宗室排擠,如今坐穩了皇位,卻仍要麵對至親的背叛。\"陛下該知道這件事了。\" 他將卷宗放進紫檀木匣,\"但不能就這麽呈上去 —— 得讓所有宗室都看看,背叛朝廷的下場。\"
興慶宮的牡丹開得正盛,姚黃魏紫簇擁著臨水的沉香亭。李璵按照易林的計策,以 \"共商賑災事宜\" 為名,召集了關中所有在世的宗室親王。亭下的宴席擺滿了胡餅、酪漿和炙羊肉,表麵一派君臣和睦,暗地裏卻布滿了夜影衛的眼線。
李承宏坐在末席,頻頻舉杯向豳王李守禮使眼色。他父親今日穿著嶄新的紫袍,顯然對 \"賑災議事\" 信以為真,還在席間抱怨均田令讓王府的收入少了三成。當李璵問及洛陽宗室近況時,李承宏立刻起身:\"陛下,洛陽宗室皆盼王師早日收複故土,隻是... 隻是易大人推行的新政,讓不少遠親流離失所,恐生怨言啊。\"
\"哦?\" 李璵放下酒杯,目光似笑非笑,\"依殿下之見,該如何安撫?\"
\"當恢複宗室舊產,\" 李承宏以為皇帝動心,趁熱打鐵道,\"並遣宗室掌地方軍政,方能彰顯皇家威儀。否則,恐有人借新政之名,行削藩之實,動搖國本啊!\" 他這話一出,席間立刻有幾位被收回莊園的郡王附和,紛紛指責均田令 \"刻薄宗室\"。
易林忽然拍手,亭外的內侍推著一架銅製器物走進來。那器物形似琵琶,卻裝著卷成筒狀的羊皮,正是夜影衛用西域秘術製作的 \"傳聲筒\"。\"殿下剛才說的 " 怨言 ",臣這裏倒有一段記錄,或許能讓陛下和諸位親王聽聽。\"
隨著他轉動筒上的搖柄,羊皮卷緩緩展開,裏麵傳出李承宏與安慶緒使者的對話 ——
\"隻要夏王出兵,本王定能召集宗室響應...\"
\"清君側之後,長安歸我,河北歸你...\"
\"易林那豎子,本王定要親手斬了他...\"
聲音不大,卻像驚雷般炸響在沉香亭。李承宏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手中的酒杯 \"哐當\" 落地,酒水濺濕了明黃的靴麵。他想要起身,卻被身後的夜影衛按住肩膀,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逆子!你... 你竟敢勾結叛賊!\" 豳王李守禮癱倒在胡床上,手指著兒子,嘴唇哆嗦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他猛地撲到李璵麵前,免冠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咚咚作響:\"陛下饒命!老臣不知逆子所為,求陛下開恩啊!\"
席間的宗室炸開了鍋。那些剛才附和李承宏的郡王慌忙縮到角落,有人甚至當場揭發:\"陛下,臣早就覺得李承宏不對勁,他上個月還派人去洛陽聯絡叛黨!\" 更有人將責任推給死人:\"都是安祿山那賊子蠱惑,宗室絕無二心!\"
李璵盯著傳聲筒裏傳出的最後一句 \"定要斬了易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有看跪地求饒的李守禮,而是對易林道:\"易愛卿,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宗室血脈尊貴,當念及親情。\" 易林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國法無情,李承宏勾結叛賊,圖謀不軌,當廢為庶人,終身圈禁。豳王管教不嚴,罰俸十年,閉門思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席間的宗室,\"至於其他牽涉此事的宗室子弟,念在初犯,收回所有封地,貶為散官,永不得幹預政務。\"
這個處置既嚴懲了首惡,又給了其他宗室台階,李璵當即準奏。當禁軍將麵如死灰的李承宏拖出沉香亭時,牡丹花瓣紛紛飄落,像一場遲到的祭奠。
此事過後,李璵對易林的倚重又深了幾分。三日後的早朝,皇帝突然宣布:\"朕欲修訂《宗室法》,規範親王言行,此事由易林協理,宗正寺配合。\"
消息傳出,宗正寺卿當即反對:\"宗室事務乃皇家私事,豈能由外臣插手?\" 這位與張皇後沾親的宗室老臣,在朝堂上據理力爭,引來不少守舊派官員附和。
易林卻早有準備。他將連夜擬定的法條副本分發給朝臣,上麵赫然寫著:\"親王不得私蓄甲兵不得幹預地方行政 不得與藩鎮往來每年朝覲不得逾期 \"等條款,每一條都直指宗室的特權。最狠的一條是:\" 親王莊園超過千畝者,多餘部分由朝廷收回,按均田令分配。\"
\"眼下國庫空虛,邊患未平,\" 易林在朝堂上陳述,\"宗室若仍固守特權,隻會讓百姓寒心,讓叛賊有機可乘。《宗室法》不是刻薄宗室,是讓宗室與國同休,共渡難關。\" 他舉起李承宏的卷宗,\"若早有此法,豳王殿下何至於落到今日地步?\"
反對聲浪頓時弱了下去。但仍有老臣嘟囔:\"法家之術,非仁君所為。\"
易林沒有爭辯,隻是奏請李璵:\"陛下,太行軍近日演練新式火器,臣已用暗箱術錄下影像,可否請諸位大人一同觀看?\"
暗箱術是西域傳來的奇技,能將實景投射到白布上。當內侍在紫宸殿支起白布,點燃燈燭,太行軍操練的影像赫然顯現 —— 數十門佛郎機炮齊射,靶船在濃煙中粉碎;火槍隊三段射擊,鉛彈如暴雨般覆蓋目標;騎兵攜帶炸藥包衝向堡壘,轟然巨響後城牆崩塌... 這些畫麵在沒有電影的時代,足以讓觀者心驚肉跳。
\"這些火器,既能抵禦叛賊,亦能... 平定內亂。\" 易林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裏回蕩,\"朝廷不想用它們對付任何人,但也絕不允許有人挑戰國法。\"
那些原本反對《宗室法》的宗室和老臣,看著白布上炸裂的火光,臉色一個個變得煞白。他們終於明白,易林不僅有智謀,更有足以碾壓任何反抗的武力。再爭下去,恐怕不是失去特權那麽簡單了。
《宗室法》最終順利頒布,宗正寺也改由朝廷委派的官員管理,不再由宗室把持。戶部核算後發現,僅收回的宗室多餘莊園,就為朝廷增加了十萬畝良田,足夠供養三萬禁軍。
秋風起時,易林在皇城根下遇見了閉門思過的豳王李守禮。這位白發蒼蒼的親王提著食盒,正往李承宏的圈禁處走去,盒裏飄出胡餅的香氣。\"易大人,\" 李守禮的聲音沙啞,\"老夫有一事不明,你費這麽大勁削弱宗室,究竟是為了陛下,還是為了你自己?\"
易林望著遠處的終南山,那裏的楓葉正紅得像火:\"我為的是不讓更多人像李承宏一樣,被權力迷了心竅。\" 他想起卷宗裏那把安祿山贈的匕首,\"宗室安穩,天下才能安穩。\"
李守禮歎了口氣,轉身走向幽深的宮牆。食盒裏的胡餅還熱著,卻再也暖不了圈禁院裏的寒冷。易林知道,這場宗室與朝廷的博弈,看似以《宗室法》的頒布告終,但那些潛藏在血脈裏的權力欲,恐怕永遠不會真正熄滅。
暮色四合時,琉璃帶著新的卷宗走來,封麵寫著 \"嶺南動向\"。她的綠裙在秋風裏翻飛,像一片不肯凋零的葉子:\"宋家在雷州半島私造戰船,好像要往海外運什麽東西。\"
易林接過卷宗,指尖在 \"海外\" 二字上停頓。他知道,平定了宗室異動,下一個要麵對的,就是盤踞嶺南的宋家了。而這場仗,或許要打到大海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