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火炮破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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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關西側的戰場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大食雇傭軍被回紇鐵騎截斷退路後,非但沒有潰散,反而像被激怒的困獸,在原地組成了密集的圓形陣。他們的阿拉伯彎刀斜指天空,白色頭巾在風中獵獵作響,形成一道詭異的風景線。
    絡腮胡的阿拉伯將軍哈立德勒住戰馬,他的鎖子甲上濺滿了血汙,左臂被箭射穿,卻依舊死死攥著那柄鑲金的彎刀。他身後的兩千餘名大食騎兵個個帶傷,卻沒人後退半步 —— 在他們的教義裏,戰死沙場是通往天園的捷徑,而投降則是永恒的恥辱。
    “真主至大!” 哈立德的吼聲帶著濃重的麥加口音,彎刀指向唐軍主陣地後方的佛郎機炮,“奪取那些鐵管!用它們轟開潼關的城門!”
    大食騎兵們爆發出震天的呐喊,圓形陣突然變形,像把鋒利的彎刀,朝著唐軍的炮營陣地猛衝。他們放棄了對回紇騎兵的防禦,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點 —— 那些能噴吐火舌的鐵管,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不好!他們要搶炮!” 炮營校尉的吼聲撕破戰場的喧囂。他手下的三百名炮手正忙著清理炮膛,補充彈藥,根本沒料到敗局已定的敵軍會突然反撲。最前沿的兩門佛郎機炮旁,炮手們慌忙舉起通條和鐵鏟,試圖抵擋騎兵的衝擊。
    哈立德的親衛衝在最前麵,他們的阿拉伯彎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精準地劈向炮手的頭顱。第一個炮手剛填好火藥,就被連人帶炮劈成兩半,黑色的粉末混著鮮血濺滿了炮身。第二個炮手試圖點燃引線,卻被戰馬撞倒在地,馬蹄踏碎了他的胸膛。
    “頂住!給我頂住!” 校尉拔出佩刀,砍翻了一個衝上來的騎兵,卻感覺後背一陣劇痛 —— 另一柄彎刀已經刺穿了他的鎧甲。他倒在地上的最後一刻,看見大食騎兵已經衝到第三門炮前,正試圖調轉炮口。
    主城樓上的易林目睹了這驚險的一幕,他的手指死死摳住垛口的石縫,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李晟!帶火槍營去支援炮營!” 他的吼聲震得簷角的銅鈴叮當作響,“不惜一切代價保住火炮!”
    李晟的身影從硝煙中衝出,他的火槍營經過半日休整,重新補充了彈藥。五千支火槍組成密集的方陣,朝著衝鋒的大食騎兵開火,鉛彈在敵陣中撕開一道道口子。但大食騎兵的衝鋒勢頭太猛,他們像潮水般踩著同伴的屍體前進,距離炮營越來越近。
    “霰彈!快換霰彈!” 李晟的吼聲帶著絕望。他知道,一旦火炮落入敵軍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 那些熟悉火器的大食工匠,用不了半日就能掌握佛郎機炮的用法。
    ……
    佛郎機炮的炮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炮手們在老兵王鐵山的帶領下,正爭分奪秒地裝填彈藥。王鐵山的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那是去年在揚州抗倭時被火藥灼傷的,此刻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兩團燃燒的火焰。
    “往藥池裏多撒點引藥!” 王鐵山的聲音嘶啞如破鑼,他親自扶著炮身,調整著射擊角度,“瞄準最密的地方!讓這些白帽子嚐嚐鐵雨的滋味!”
    身後的爆炸聲越來越近,大食騎兵的彎刀已經能劈到跑慢的火槍兵。王鐵山回頭瞥了一眼,看見李晟正揮舞著佩刀,與兩名騎兵纏鬥,他的胳膊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依舊死死護住身後的炮手。
    “裝好了!” 一個年輕炮手的聲音帶著顫抖,他的手被滾燙的炮管燙出了水泡。
    “放!” 王鐵山猛地拽動炮繩。
    十二門佛郎機炮同時怒吼,炮口噴出的火舌將空氣染成橘紅色。霰彈在陽光下劃出扇形的軌跡,像突然張開的巨網,瞬間籠罩了衝鋒的大食騎兵。
    衝在最前麵的騎兵像被無形的巨手掃過,人仰馬翻。阿拉伯彎刀在空中打著旋兒飛落,白色頭巾混著斷肢殘骸飛向天空,又像冰雹般砸落。一匹戰馬的頭顱被鉛彈擊中,帶著半截脖頸狂奔了十幾步,才轟然倒地,將背上的騎兵壓成了肉泥。
    哈立德的戰馬被流彈擊中,悲鳴著人立而起。他被甩在地上,卻迅速翻滾躲開後續的衝擊,重新爬上一匹無主戰馬。他的銅盔在剛才的爆炸中被彈飛,露出纏著頭巾的頭顱,眼睛因憤怒而布滿血絲。
    “真主與我們同在!” 哈立德的吼聲穿透硝煙,他揮舞著彎刀,砍翻了兩名試圖阻攔的唐軍士兵,“不要停!火炮就在前麵!”
    殘餘的大食騎兵被他的瘋狂感染,再次組成密集的衝鋒陣型,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前進。他們的阿拉伯彎刀劈砍出密集的銀光,竟然在鉛彈的縫隙中撕開了一道口子,距離最近的佛郎機炮隻剩三十步。
    “快!再裝一發!” 王鐵山的通條捅得飛快,炮膛裏的餘熱將他的眉毛燎得卷曲。他看見一個大食騎兵已經跳上了炮架,正揮舞著彎刀砍向炮繩。
    “狗日的!” 王鐵山猛地撲上去,用身體擋住彎刀。刀鋒在他背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卻死死抱住騎兵的腿,將其拽下炮架。兩人在地上翻滾廝打,王鐵山咬斷了對方的喉嚨,自己也因失血過多而昏迷。
    ……
    “他們快撐不住了!” 骨力裴羅在高坡上看得真切,他的回紇鐵騎已經重新列陣,狼牙棒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易林!開個口子!我們從側翼衝進去!”
    主城樓上的易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大食騎兵的注意力全在炮營,側翼防禦空虛,正是突襲的好時機。但要在密集的敵陣中打開通道,隻能依靠佛郎機炮的實心彈。
    “炮營!換實心彈!” 易林的吼聲震得城磚簌簌作響,“目標敵軍左翼!打穿他們的陣型!”
    傳令兵的身影像離弦的箭,衝向炮營。正在與敵軍廝殺的李晟聽到命令,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奪過一匹戰馬,揮舞著佩刀衝向最近的佛郎機炮:“快!按大人說的做!換實心彈!”
    炮手們迅速清理炮膛,將沉甸甸的實心彈塞進炮口。這種鑄鐵製成的炮彈重達三十斤,能在平地上擊穿十層鎧甲,是撕開密集陣型的利器。王鐵山從昏迷中醒來,掙紮著指揮調整炮口角度:“往左!再往左半寸!”
    哈立德終於意識到了危險,他看到唐軍的火炮正在調整角度,炮口不再指向密集的人群,而是對準了相對薄弱的左翼。“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開炮!” 他嘶吼著調轉馬頭,試圖封堵可能出現的缺口。
    但已經晚了。易林的令旗在主城樓上落下,十二門佛郎機炮同時噴出火舌。
    實心彈呼嘯著穿過空氣,帶著撕裂耳膜的尖嘯,精準地命中了大食騎兵的左翼。第一發炮彈像切黃油般劈開了三層人牆,在地上犁出一道血溝,將二十餘名騎兵連人帶馬串成了糖葫蘆。第二發炮彈擊中了一塊巨石,反彈後橫掃了半個衝鋒陣型,碎石混著鉛彈形成了二次殺傷。
    密集的騎兵陣中出現了一道寬約十丈的缺口,像被巨斧劈開的傷口,露出了後麵混亂的縱深。哈立德試圖封堵缺口,卻被潰退的人流裹挾著後退,眼睜睜看著那道口子越來越大。
    “就是現在!” 骨力裴羅的吼聲在高坡上炸響,他拔出彎刀指向缺口,“回紇的勇士們!讓這些大食人看看,誰才是草原的主人!”
    兩千回紇鐵騎同時發起衝鋒,玄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連成一片洪流,順著火炮撕開的缺口,凶猛地衝入了大食騎兵的縱深。他們的狼牙棒揮舞出密集的黑影,所過之處,人馬俱碎。
    ……
    骨力裴羅的汗血馬像道紅色的閃電,第一個衝進缺口。他的狼牙棒帶著風聲,將迎麵而來的大食騎兵連人帶馬砸飛,鎖子甲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像紙片般碎裂。
    “葉護威武!” 回紇騎兵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他們的陣型像把旋轉的陀螺,不斷擴大著突破口。狼牙棒與阿拉伯彎刀的碰撞聲、戰馬的悲鳴聲、士兵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在缺口處譜寫成一曲血腥的樂章。
    哈立德見狀,立刻放棄了奪取火炮的計劃,轉而率軍迎擊回紇鐵騎。他知道,一旦讓這些草原騎兵站穩腳跟,自己的陣型將徹底崩潰。“為了哈裏發!” 他的吼聲帶著宗教狂熱,彎刀劃出的銀光直逼骨力裴羅的麵門。
    骨力裴羅不閃不避,狼牙棒橫揮而出,精準地磕在彎刀的側麵。“當” 的一聲脆響,哈立德隻覺得虎口發麻,彎刀險些脫手。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回紇葉護 —— 這個戴著鷹羽頭盔的對手,力量竟比自己還要驚人。
    兩人的戰馬交錯而過,又迅速轉身再戰。哈立德的刀法刁鑽詭異,專攻鎧甲的縫隙;骨力裴羅的招式則大開大合,狼牙棒揮舞得風雨不透。他們在亂軍之中你來我往,每一次碰撞都帶著粉碎骨骼的力道,周圍的士兵紛紛退開,形成一個直徑十丈的空場。
    “你的刀太軟了!” 骨力裴羅的吼聲震得哈立德耳膜發疼,他的狼牙棒突然變招,砸向對方的馬腿。哈立德的戰馬受驚躍起,卻被緊隨而至的第二棒擊中腹部,悲鳴著倒地。
    哈立德翻滾落地,迅速調整姿勢,彎刀指向骨力裴羅的咽喉。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他的肩膀—— 是阿古拉的射雕手。哈立德的動作一滯,骨力裴羅的狼牙棒已經帶著風聲砸來。
    “哢嚓” 一聲脆響,哈立德的頭盔像蛋殼般碎裂,紅白色的腦漿濺滿了飄揚的白色頭巾。他直挺挺地倒下,眼睛瞪得滾圓,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首領死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食騎兵的陣型瞬間崩潰。失去指揮的士兵們像無頭蒼蠅般亂撞,有的試圖突圍,有的跪地投降,更多的則在回紇鐵騎的追殺下四散奔逃。
    “殺!一個不留!” 骨力裴羅的狼牙棒上滴著腦漿,他的紅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麵染血的旗幟。
    秦鋒帶著殘餘的唐軍士兵從正麵發起反擊,他們的火槍與回紇的弓箭形成交叉火力,將潰散的大食騎兵一一放倒。王小石頭的火槍已經沒了彈藥,他撿起地上的阿拉伯彎刀,笨拙地砍向一個試圖逃跑的騎兵,刀刃卻卡在了對方的鎖子甲裏。
    “用這兒!” 趙勇的聲音突然傳來,他的左臂還纏著繃帶,卻依舊精準地用斷槍刺穿了騎兵的咽喉,“這些雜碎的甲胄腋下是空的!”
    王小石頭恍然大悟,調轉刀柄,用盡全力捅向另一個騎兵的腋下。彎刀沒入的瞬間,他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劇烈顫抖,鮮血順著刀刃噴湧而出,濺了他一臉。
    ……
    夕陽的餘暉將戰場染成金黃色時,廝殺終於平息。大食雇傭軍的屍體在曠野上堆成了小山,白色頭巾在風中飄動,像無數朵凋零的罌粟花。幸存的三百餘名大食士兵被回紇騎兵用繩索捆在一起,個個麵如死灰,失去了往日的凶悍。
    骨力裴羅拄著帶血的狼牙棒,站在哈立德的屍體旁。阿古拉正用彎刀割下死者的首級,準備作為戰利品獻給葉護。“葉護,這些俘虜怎麽辦?” 他的聲音帶著疲憊,玄色的鎧甲上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漬。
    骨力裴羅的目光掃過那些跪地的俘虜,又望向潼關的方向:“留給易林處理吧。唐人的規矩多,或許有用。”
    他轉身走向主城,汗血馬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馬鬃上的血珠在夕陽下像紅寶石般璀璨。戰場中央,易林正指揮士兵們清理火炮,他的銀袍下擺沾滿了塵土,卻依舊挺直著脊梁。
    “安答!” 骨力裴羅的吼聲在空曠的戰場上回蕩。
    易林轉過身,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兩人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中央緊緊擁抱,鎧甲碰撞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一曲跨越民族的戰歌。
    “我的兄弟,你來得正是時候。” 易林的聲音帶著真誠的謝意,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 剛才的激戰,比他想象的還要凶險。
    骨力裴羅拍著他的背大笑:“我說過,隻要你需要,回紇的鐵騎就不會缺席。” 他指著地上散落的阿拉伯彎刀,“這些大食人,還是這麽不經打。”
    易林撿起一把彎刀,刀身的弧度優美而致命:“他們不是不經打,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 他將彎刀遞給骨力裴羅,“這個送給你,算是我謝禮的一部分。”
    骨力裴羅接過彎刀,掂量了一下,突然揮刀劈向旁邊的巨石。“哢嚓” 一聲,堅硬的花崗岩竟被劈出一道裂縫。“好刀!” 他讚不絕口,“比我們的狼牙棒鋒利多了。”
    遠處的黃河在夕陽下泛著粼粼波光,像一條金色的帶子,纏繞在潼關的腰間。易林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突然覺得一陣疲憊襲來 —— 連續數日的激戰,終於在這一刻畫上了句號。
    “安答,進城喝杯酒吧。” 易林的聲音帶著邀請,“我讓人備了最好的葡萄酒,是去年從波斯商人手裏買的。”
    骨力裴羅搖搖頭,指著正在紮營的回紇騎兵:“不了,我的弟兄們需要休息。明天一早,我們還要追擊安慶緒的殘部。” 他湊近易林,壓低聲音,“史家已經在範陽蠢蠢欲動,我們得趕在他之前拿下洛陽。”
    易林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鄭重地點頭:“我明白了。需要什麽支援,盡管開口。”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更多言語。在這片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一種超越民族和語言的默契悄然形成,像黃河的水流,無聲卻堅定。
    夕陽完全沉入西山時,骨力裴羅的回紇鐵騎已經在城外紮好了營。篝火連成一片,像條溫暖的光帶,守護著浴血奮戰的潼關。易林站在主城樓上,望著那片光帶,突然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他知道,這場勝利隻是開始,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麵。但隻要有像骨力裴羅這樣的盟友,有身邊這些浴血奮戰的士兵,再大的風浪,他們也能挺過去。
    夜風帶著硝煙的味道吹來,城樓上的旗幟獵獵作響。易林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刀鞘上的溫度,仿佛還殘留著戰場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