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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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潼關主城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顫抖。第五波連環爆炸從北側糧倉響起時,整座城池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攥住,又狠狠砸向地麵。糧倉的石製穹頂轟然坍塌,儲存的麥麩與火焰混合,形成一道數十丈高的火龍卷,旋轉著吞噬了附近的三條街道。
    易林站在西側山腰的指揮台上,靴底的木板被震得咯吱作響。他手中的望遠鏡早已被硝煙熏黑,鏡片裏的景象卻愈發清晰 —— 成片的房屋像積木般倒塌,斷牆殘垣間竄起的火舌舔舐著天空,將雲層染成詭異的橘紅色。偶爾有未被炸毀的鍾樓倒塌,巨大的銅鍾從高空墜落,砸在密集的人群中,發出沉悶的巨響,伴隨著成百上千的慘叫。
    “大人,東側城牆完全坍塌了!” 傳令兵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耳朵被震出了血,“秦將軍的人已經衝進去了!”
    易林沒有回頭,目光死死鎖定在西門方向。那裏的煙塵最濃,隱約能看見一麵搖搖欲墜的狼頭旗 —— 那是安慶緒親衛的旗幟。“讓秦鋒守住西門,”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就算用屍體堆,也不能讓安慶緒跑了。”
    望遠鏡裏,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閃過 —— 是王小石頭。這個昨天還在發抖的新兵,此刻正舉著斷裂的火槍,對著從廢墟裏鑽出來的敵軍士兵猛砸。他的棉布軍服已經被火焰燒得破爛不堪,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滲血,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嘶吼著撲向另一個敵人。
    易林的手指在指揮台邊緣深深掐入木縫。他知道,此刻每一秒都有士兵倒下。那些被他親手訓練的火槍兵,那些跟著秦鋒從太行來的老兵,那些剛穿上軍裝的農夫…… 他們的臉在硝煙中一一閃過,最終都化作火海中的一縷青煙。
    “大人,佛郎機炮的炮管快燒紅了!” 炮兵校尉的聲音帶著焦急,“再射下去,炮膛會炸的!”
    易林緩緩放下望遠鏡,鏡片反射的火光在他瞳孔裏跳動。“繼續射,”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炸了也得射。”
    校尉愣了一下,最終咬牙領命。十二門佛郎機炮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滾燙的炮管噴出火舌時,竟帶著暗紅色的光暈 —— 那是金屬即將熔化的征兆。
    ……
    秦鋒的太行軍像把燒紅的鐵鉗,從西側山腰的缺口狠狠紮進潼關主城。他們的火槍裏裝填的不是普通鉛彈,而是混了鐵砂的霰彈,在狹窄的街道裏開火時,每一發都能掃倒一片敵軍,鉛彈和鐵砂嵌進兩側的磚牆,密密麻麻像蜂窩。
    “跟我衝!” 秦鋒的吼聲震碎了硝煙,他的陌刀上還掛著敵軍的內髒,卻依舊舞得風雨不透。三個試圖從屋頂投擲火油瓶的河東軍士兵被他一刀削斷繩索,慘叫著從三丈高的房簷墜落,摔在石板路上變成一灘肉泥。
    他身後的三百名太行軍士兵組成楔形陣,前排的人舉著鑲鐵皮盾,後排的人輪流開火,穩步向前推進。街道兩側的房屋還在燃燒,火舌不時舔舐著他們的後背,將粗布軍服烤得焦黃,卻沒人敢回頭 —— 稍一停頓,就會被身後的人流踩成肉泥。
    “將軍!左側巷子裏有伏兵!” 親衛的吼聲剛落,十幾支長矛就從巷口刺出,精準地紮進前排士兵的胸膛。
    秦鋒的陌刀橫掃,將長矛劈斷大半,卻沒注意到房頂上突然跳下兩個敵軍。他們的彎刀帶著風聲劈向他的脖頸,親衛甲猛地撲上來擋在他身前,彎刀瞬間劈開了親衛的肩胛骨。
    “狗日的!” 秦鋒反手一刀將兩個刺客劈成兩半,看著親衛甲捂著傷口倒下,眼睛瞬間紅了。他抓起地上的火油瓶,狠狠砸進巷口,再將燃燒的火把扔過去。
    火油在狹窄的巷子裏爆燃,慘叫聲像被捏住喉嚨的野獸。秦鋒踩著燃燒的屍體衝過巷口,突然看見十幾個唐軍士兵正被三倍於己的敵軍圍在中間,他們的火槍都空著,隻能用槍托和刺刀勉強抵擋,已有半數倒在血泊中。
    “援軍來了!” 秦鋒的吼聲讓被困的士兵們精神一振。他的陌刀如入無人之境,每一次揮舞都帶著血肉橫飛,很快在敵陣中撕開一道口子。
    一個斷了胳膊的年輕士兵撲到秦鋒麵前,聲音帶著哭腔:“將軍!我們的彈藥打光了!”
    秦鋒從腰間解下三個炸藥包塞給他:“拿著!拉開引線往人堆裏扔!”
    年輕士兵咬著牙點頭,轉身就往敵軍最密集的地方衝。引線 “滋滋” 燃燒的聲音在混亂中格外清晰,他在被彎刀劈中前的最後一刻,將炸藥包扔進了敵群。
    “轟隆” 一聲巨響,巷口的半邊房屋被掀飛,秦鋒被氣浪掀翻在地,耳朵裏嗡嗡作響。他掙紮著爬起來時,看見那年輕士兵的半截身子掛在房梁上,眼睛卻還圓睜著,望著西門的方向。
    “為了大唐!”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很快變成了整個太行軍的怒吼。越來越多的士兵效仿那年輕士兵,將炸藥包捆在身上,嘶吼著衝進敵群,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炸開通道。
    秦鋒看著那些在火光中定格的身影,突然想起易林出發前的話:“有時候,勝利需要有人做照亮前路的火把。”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握緊陌刀,再次衝進了硝煙最濃的地方。
    ……
    骨力裴羅的回紇鐵騎像股黑色的狂濤,從東側城牆的缺口湧進潼關主城。他們的戰馬在燃燒的街道上依舊能保持高速,馬蹄踏過滾燙的磚石,濺起火星,像拖著火焰的流星。
    “真主該死!” 骨力裴羅的狼牙棒砸碎了一個河東軍百夫長的頭顱,紅白色的漿液濺在他猩紅的披風上,卻被他隨手抹去。這個信奉薩滿教的回紇葉護最恨大食人的教義,此刻卻用這句咒罵來發泄殺戮的快感。
    他的親衛們更是凶悍。這些披發左衽的騎手根本不按章法作戰,有的俯身用彎刀劈砍馬下的敵軍,有的站在馬背上投擲短矛,還有的幹脆將戰馬趕進燃燒的房屋,看著敵軍被活活燒死,發出刺耳的狂笑。
    “葉護!前麵就是十字街口!” 阿古拉的聲音帶著興奮,他的左肩中了一箭,卻用牙齒咬著箭杆硬生生拔了出來,隨手扔在地上,“唐軍的人被堵在那裏了!”
    骨力裴羅舉目望去,果然看見十字街口擠滿了敵軍,像團黏稠的血痂,將唐軍的陣線堵得水泄不通。他突然勒住馬,從馬鞍旁摘下牛角號,吹出一串急促的音節。
    回紇騎兵們立刻變換陣型,分成數十個小隊,像群嗜血的鯊魚,鑽進敵軍陣型的縫隙。他們的騎射精準得可怕,箭簇專射敵軍的咽喉和戰馬的眼睛,很快就在密集的人群中撕開一道道口子。
    一個戴著銅盔的河東軍千夫長試圖重整陣型,剛舉起令旗,就被骨力裴羅的狼牙棒砸中麵門。銅盔像蛋殼般碎裂,千夫長的慘叫變成了嗚咽,骨力裴羅卻嫌他死得太慢,反手一棒將其頭顱徹底砸碎。
    “回紇的勇士們!” 骨力裴羅的吼聲在街道上回蕩,“誰先殺到西門,我把安慶緒的金盔甲賞給他!”
    騎兵們的歡呼聲震落了燃燒的瓦片。他們像被激怒的公牛,對著敵軍最密集的地方猛衝,馬蹄踏過屍體的悶響、彎刀劈開骨骼的脆響、士兵的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在燃燒的城池裏譜寫成一曲野蠻的戰歌。
    骨力裴羅的汗血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在一個試圖偷襲的敵軍身上。他低頭看去,發現那敵軍的懷裏藏著個嬰兒 —— 是個被抓來的民夫,懷裏還抱著沒斷奶的孩子。
    “懦夫!” 骨力裴羅的狼牙棒停在半空,最終卻調轉方向,用棒柄將其打暈,“拖到後麵去!別讓孩子看見這個!”
    這個短暫的停頓讓他錯過了最佳衝鋒時機。十幾個河東軍士兵趁機組成槍陣,長矛直指他的戰馬。骨力裴羅的反應極快,側身躲過第一波刺殺,狼牙棒橫掃,將槍陣砸得粉碎。但就在此時,一支冷箭突然從屋頂射來,擦著他的耳根飛過,釘在後麵親衛的咽喉上。
    “放箭!把這些胡狗射下來!” 屋頂上傳來河東軍的嘶吼。
    骨力裴羅抬頭,看見十幾個弓箭手正躲在房梁上放冷箭。他冷笑一聲,摘下背上的強弓,在顛簸的馬背上張弓搭箭。三支狼牙箭同時離弦,精準地穿透了三個弓箭手的胸膛,將他們釘在燃燒的房梁上。
    “還有誰?!” 骨力裴羅的吼聲在街道上回蕩,回紇騎兵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衝鋒的勢頭更加猛烈。
    ……
    安慶緒被親衛們簇擁著,像條受傷的毒蛇,在燃燒的街道裏鑽來鑽去。他的白馬早就跑丟了,此刻騎著一匹無主的劣馬,華貴的絲綢戰袍被火燎得破爛不堪,沾滿了血汙和塵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快!再快點!” 他不斷用馬鞭抽打親衛,催促他們開路,眼睛卻死死盯著西門的方向。那裏的煙塵最淡,隱約能看見城門的輪廓 —— 隻要衝出那裏,就能回到河東軍的大營,就能重整旗鼓,就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隻能機械地催促。
    親衛們組成人牆,用盾牌抵擋著從兩側房屋裏射來的鉛彈和箭矢。他們的玄甲在密集的火力下不斷迸出火花,像群在暴雨中掙紮的飛蛾。一個親衛的腿被火槍打斷,慘叫著倒下,立刻被後麵的人踩成肉泥,連句哀嚎都沒留下。
    “夏王陛下!前麵是死胡同!” 開路的親衛長突然嘶吼著停下,指著前麵坍塌的房屋。那片廢墟堵死了通往西門的直路,隻剩下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巷,巷口還站著十幾個手持火槍的唐軍士兵。
    安慶緒的心髒猛地一沉。他翻身下馬,拔出佩刀,刀尖指著窄巷:“殺過去!誰第一個衝出去,賞黃金百兩!”
    重賞之下,五個親衛嘶吼著衝向窄巷。他們剛衝進巷口,就被密集的鉛彈打翻在地,屍體堵住了半個巷口。後麵的人想把屍體拖開,卻被從屋頂扔下的炸藥包炸得粉碎。
    “廢物!都是廢物!” 安慶緒的怒吼帶著哭腔,他看著越來越近的火光和喊殺聲,突然想起安祿山教他的話:“絕境之中,隻能靠自己。”
    他推開身邊的親衛,親自衝到巷口,揮舞著佩刀劈向唐軍士兵。刀刃與火槍的槍管碰撞,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個年輕的唐軍士兵被他劈中肩膀,慘叫著倒下,安慶緒趁機往前衝了兩步,卻被更多的火槍瞄準。
    “放下武器!” 巷口的唐軍伍長舉著火槍,槍口對準安慶緒的胸口,“安慶緒,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放肆!” 安慶緒的怒吼帶著色厲內荏的恐懼,“朕乃大燕皇帝!誰敢傷朕?!” 他揮舞著佩刀,試圖嚇退唐軍,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後退。
    就在此時,南側的街道上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安守忠的殘部終於殺到了!這些穿著殘破鎧甲的士兵像群瘋狗,不顧死活地衝向唐軍的側翼,用彎刀和長矛撕開了一道口子。
    “是安將軍的人!” 親衛們爆發出驚喜的歡呼,衝鋒的勢頭陡然增強。
    巷口的唐軍被前後夾擊,陣型瞬間混亂。伍長想重新組織防禦,卻被一個安守忠殘兵的長矛刺穿了胸膛。安慶緒趁機帶著親衛衝進窄巷,踩著唐軍的屍體往外衝。
    “抓住安慶緒!別讓他跑了!” 秦鋒的吼聲從後麵傳來,越來越近。
    安慶緒回頭望去,隻見一個手持陌刀的唐軍將領正劈開親衛的人牆,殺得血肉橫飛。那將領的鎧甲上沾滿了血汙,臉上帶著猙獰的刀疤,眼神像要吃人 —— 是秦鋒!
    “攔住他!給我攔住他!” 安慶緒瘋狂地嘶吼,卻沒人敢回頭。親衛們隻顧著往前衝,像群被趕入絕境的羊。
    窄巷的盡頭終於出現了光亮。安慶緒看到了西門的城樓,看到了城外的曠野,看到了希望。他用盡全身力氣衝出巷口,翻身上了一匹親衛牽來的戰馬,頭也不回地往西狂奔。
    ……
    秦鋒劈開最後一個親衛時,距離西門隻剩二十步。他能清楚地看見安慶緒翻身上馬的背影,能看見那襲破爛的絲綢戰袍在風中飄動,像麵恥辱的旗幟。
    “安慶緒!你的死期到了!” 秦鋒的吼聲震碎了硝煙,他舉起火槍,對準了那個狼狽的背影。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瞬間,一支冷箭突然從左側的屋頂射來,像道黑色的閃電,精準地穿透了他的左臂。劇痛讓秦鋒的手猛地一抖,鉛彈擦著安慶緒的戰馬飛過,射中了後麵的親衛。
    “誰?!” 秦鋒怒吼著回頭,看見屋頂上站著十幾個穿著河東軍軍服的士兵。他們的鎧甲上都有個相同的標記 —— 是安守忠的殘部!那個被他以為早已死在亂軍之中的百夫長正舉著弓箭,嘴角帶著獰笑。
    “秦將軍,沒想到吧?” 百夫長的聲音帶著嘶啞,“安將軍雖然戰死了,但他的兵還在!我們要為將軍報仇!”
    十幾支冷箭同時射來,秦鋒舉刀格擋,卻因為左臂受傷,動作慢了半拍。一支箭擦著他的脖頸飛過,帶起一串血珠;另一支箭射中了他的戰馬,那匹久經沙場的老馬悲鳴著倒下,將他狠狠甩在地上。
    “將軍!” 親衛們嘶吼著撲上來,用身體護住秦鋒,卻被屋頂的弓箭手和衝回來的安慶緒親衛前後夾擊,很快倒在血泊中。
    秦鋒掙紮著爬起來,左臂的傷口傳來鑽心的劇痛,幾乎抬不起來。他看著安慶緒的身影消失在西門外,看著那些穿著安守忠標記的士兵從屋頂跳下來,舉著彎刀圍攏過來,突然發出一陣狂笑。
    “好!好得很!” 秦鋒的笑聲帶著血沫,他用右手撿起地上的火槍,槍口指著圍上來的敵軍,“想報仇?那就來啊!看看誰先死!”
    百夫長獰笑著舉起彎刀:“給我上!殺了他,為安將軍報仇!”
    十幾個士兵嘶吼著撲上來。秦鋒的火槍響了,最前麵的士兵慘叫著倒下。他扔掉空槍,拔出腰間的短刀,用僅能活動的右手,與圍上來的敵軍展開了最後的廝殺。
    左臂的傷口在不斷流血,視線開始模糊,但秦鋒的眼神卻越來越亮。他想起易林的囑托,想起太行軍的弟兄,想起那些捆著炸藥包衝向敵群的年輕士兵,突然覺得這點傷痛不算什麽。
    “來吧!老子陪你們玩玩!” 秦鋒的吼聲在空曠的城門口回蕩,像頭瀕死的困獸,在燃燒的餘暉中,劃出最後一道悲壯的弧線。
    ……
    西門外的曠野上,安慶緒勒住戰馬,回頭望去。潼關主城已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火炬,濃煙滾滾,遮天蔽日,連夕陽都被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
    他的身邊隻剩下不到三百名親衛,個個帶傷,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疲憊。這些剛才還在為逃生歡呼的士兵,此刻看著那片火海,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陛下,我們安全了。” 親衛長的聲音帶著顫抖,他的臉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是剛才衝出城門時被唐軍砍的。
    安慶緒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那片火海。他仿佛能看到秦鋒的陌刀、骨力裴羅的狼牙棒、易林冷漠的臉,能聽到炸藥的轟鳴、士兵的慘叫、自己的怒吼…… 這一切像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
    “我們還會回來的。” 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鑼,“我們會回來的……”
    親衛們沒人敢接話。他們都知道,潼關一敗,河東軍的主力損失過半,糧草斷絕,士氣崩潰,再也沒有能力組織像樣的進攻了。所謂的 “回來”,不過是敗者的自我安慰。
    安慶緒調轉馬頭,不再回頭,朝著河東軍大營的方向緩緩走去。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拖在地上的血痕。
    潼關主城內,秦鋒靠在西門的城牆上,看著最後一個安守忠殘兵倒下。他的左臂已經麻木,渾身的傷口都在流血,意識開始模糊。但他的手裏還死死攥著那支染血的火槍,槍口指著城外,像一尊永不屈服的雕像。
    “將軍!我們贏了!” 王小石頭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扶著受傷的趙勇,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安慶緒跑了,但我們守住了潼關!”
    秦鋒的嘴角露出一絲微弱的笑,眼皮卻越來越沉。他想抬手摸摸這個年輕士兵的頭,想告訴他們接下來該做什麽,卻最終沒能抬起胳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仿佛看到了易林的臉,看到了太行軍的弟兄們,看到了那片他用生命守護的土地。
    夕陽完全沉入西山時,潼關的槍聲終於漸漸平息。燃燒的房屋還在劈啪作響,像在訴說這場慘烈的勝利。易林站在西門的城牆上,看著秦鋒被抬下去救治,看著滿地的屍體和廢墟,突然覺得一陣疲憊。
    “清點傷亡。”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了戰場。
    李晟的聲音帶著沙啞:“大人,太行軍傷亡過半,秦將軍重傷昏迷;回紇鐵騎損失三百餘人;我軍…… 陣亡一千二百餘人,傷三千餘。”
    易林點點頭,沒有說話。他望著安慶緒逃跑的方向,那裏的曠野已經被夜色籠罩,像藏著無數秘密的深淵。他知道,安慶緒的逃脫隻是暫時的,這場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夜風帶著血腥味吹過,城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易林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刀鞘上的溫度仿佛還殘留著戰場的餘溫。他知道,明天醒來,又將是新的戰鬥。但此刻,站在這片浴血的土地上,他突然覺得無比踏實 —— 隻要潼關還在,希望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