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冰雕麵罩

    魏川聞言，感覺到鄭少傾對自己的仰幕之情，略感慰然，於此同時，也知道神差沒將他的身份揭發，心石落定，暗自舒了一口氣，然而也絕不能讓外人知道華山劍派與冰雪國有來往，於是笑道：“敝上閉關多年，不善會客，且為人耿直，對流言蜚語，深悟痛絕，貴駕乃漠西冰雪國太子，地位顯赫，若是貴駕夜會敝上之事，傳揚出去，引發非議，到時候，以訛傳訛，有損華山劍派聲譽，便會影響我華山劍派在九年一屆的盟主大會的爭選，況且貴駕身為一國太子，宵行夜訪，結識江湖中人，日後傳到大順朝堂之上，對貴駕之行，也定會帶不便，還請貴駕斟酌。貴駕盛情，魏某一定帶到，改日敝上一定公開拜貼，麵謁貴駕，如此以來，兩不相損，豈不妙哉。”

    鄭少傾一聽此人果然直率，且說的在情在理，尋思：“深夜探訪，確是十分冒然，魏掌門乃一派之主，定是德高望重的前輩，且武林同盟大會，也迫在眉睫，我又豈能唐突而為，我若就此離去，由此人代話，顯得輕薄膚淺，不如我留下信物作拜帖，以示敬重。”然而想來想去，卻發現自己身上並未攜帶貴物，有些作難。

    魏川見他杵在那裏，怔怔發呆，十分納罕，若有所思道：“興許貴駕並不十分信認魏某，不如你我各留信物，若是魏某殆慢，不曾代話於敝上，到時候貴駕可憑信物，登門問罪。”說著將腰間長劍抽出，二指夾在劍尖，“叮”得一聲，寸許劍尖應聲拆斷。魏川將寸鋒遞於鄭少傾。

    鄭少傾正因魏川與他想到一處，暗讚英雄所見略同之時，卻見魏川信手將青鋼劍夾斷，而且至堅至剛所在的劍尖，禁不讚了一聲：“好身手！”情不由己的連忙接過。

    “過獎過獎！”魏川還劍入鞘，繼續道：“劍鋒之上，有敝派印記，華山劍派門中，曆來人劍同葬，劍葬之時，都會拆去劍戟，以示劍損人亡，劍戟皆收回敝派歸一殿中，所以別處絕對無可尋見，貴駕盡管放心。”

    鄭少傾借著微暗的光亮，端詳手中劍片，正反兩麵，皆有“君子無禁”四個陰刻銘文小字，一模一樣，字跡細若遊絲，筆法剛勁有力，暗歎工匠手藝精湛，由此對華山劍派的敬仰更勝一籌，欣然道：“魏大俠以禮借酒，不動幹戈相害，來去如風，乃是坦蕩君子，在下十分敬佩，此時竟讓魏大俠拆劍立證，深為愧然！”說到這裏，突然想到一物，於是喜道：“既然魏大俠以劍為證，在下也不能空言請見！”說著伸手將麵前冰雕麵罩取入，遞於魏川，笑道：“此乃冰雕麵罩，冰雪國王子王孫才有資格佩戴，且已用遁靈術封真氣於冰雕麵罩之中，方能永駐不化，還望魏大俠能將此麵罩代為送於魏掌門，以示在下求見之意。”

    鄭少傾取下麵罩，露出白皙如雪的麵孔，肌膚晶瑩細膩，光澤隱透，雙眸碧光柔和，顯得十分俊秀。魏川一時有些恍惚，其實他早已覺得鄭少傾嗓音有些女氣，見他以冰雕麵罩遮顏，懷疑他為女兒之身，此時此刻，鄭少傾揭下麵罩，露出俊麗的麵容，眉清目秀，微笑之時，紅唇微啟，齒如潔玉，儼然就是一女子，他不禁愕然道：“你！你是位姑娘？”

    鄭少傾早已見到魏川驚愕神情，聞此一言，臉色飛紅，微微笑道：“魏大俠誤會了，在下並非女兒之身，隻是相貌隨家母，且冰雪國是一片冰天雪地，極為嚴寒，王孫貴族們，從生到死，多處於暖閣之中，不受冰雪凜風之侵，所以皆生得如玉如冰，在下自冊封為太子，便日日戴著這冰雕麵罩，故而受日曬，十分白皙，還望魏大俠莫要見笑。”說罷深深一揖。

    魏川聽了，將信將疑，喃喃道：“那你嗓音，為何……有些女氣。”

    鄭少傾聞言，又羞又惱，當然並不是惱怒於魏川，而是惱怒於自己天生這般嗓音，如自己母親十分相似，於是笑道：“隻能怪老天了。”說罷歎了一聲。

    魏川點了點頭，笑道：“貴駕當是人中龍鳳，又何必在意於虛表形色。”

    鄭少傾聞言，甚感寬慰，欲要言謝，突見城中一人影閃動，起落一射之距，可見輕身功夫了得，稍不留神，人影已消失在暗處，再無顯身，不禁感歎道：“大順國並無神魔法力，竟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身手，令人汗顏。”

    魏川早已看出那人身手，正是莫莊，在他看來，不過如此，然而聽到鄭少傾之言，頗為不解，問道：“貴駕所言神魔法力，作何解釋？”

    鄭少傾驚疑道：“冰雪國人，並非*凡胎，乃魔族之後，貴國蹉跎人乃神族之後，無論神魔，血脈之中，都藏有神魔法力，或強或弱，皆因人而異。很久以前，神魔犯禁，與凡人通婚，才有神魔之子，神魔後人的體內，擁有凡人的爭霸、殺戮之欲，雙方為爭天下霸主，反目成仇，互相廝殺，一決雌雄，受到傷害最大的，無疑是凡人，在神魔當道，禍亂四起，生靈塗炭之時，凡人之中，突然湧現出一群修煉成仙的得道高人，匡複大義，拯救萬民，其法力竟遠比神魔任何一方都要強大，但難以同時與神魔兩族為敵，於是中立調停，神魔達成協議，願封萬裏荒漠為界，魔居漠西冰天雪地，神守無天蹉跎，互不相犯，人、神之間，也約法三章，劃江為界，南北相隔，修凡成仙者，犧牲千年修行，化屍骸為荒漠，氣血成江，感動了神、魔，雙方約定，不侵犯，止殺掠。這些古老傳說，刻典於冰雪國南北冰峰之上，相傳蹉跎人，也削山為碑，刻載此事，難道魏大俠不曾知曉。”

    魏川吃驚非小，本以為來天下間，沒什麽鬼怪神魔，都是道聽途說，術士胡謅，不足為證，然此時此刻，鄭少傾之言，與傳言不謀而合，不禁回想到術、念二宗武功心法的首句皆是“奉天道，承仙術，化吾身，歸自然！”而且術、念二宗門生，皆以仙傲視劍、氣二宗，術念二宗長老被誅殺之後，屍首瞬息灰飛煙滅，化為烏有，以為是修煉旁門左道所致，並未在意，難不成真有修仙之說，可修仙體，奈何又能被氣、劍之傷，而一命嗚呼呢，可見修煉成仙後，也有其命中罩門，難免不死，也不過爾爾，還是安度此生要緊，想到此這裏，魏川暗自歎了一聲，笑道：“魏某孤陋寡聞，今日鮮聞，實令人震驚，日後有機會，定往貴國南北冰峰觀膜聖典。”

    鄭少傾欣然道：“倘若魏掌門也一同駕道，在下定國禮盛迎。”

    “嗬嗬，太子言重了！”魏川說話時，雖然滿臉含笑，其實心中微覺驚恐，因為手中冰雕麵罩，冰寒刺骨，若非他內功深厚，運氣禦寒，隻怕手掌此時已廢，竟不知這鄭少傾是如何抵禦其寒，難不成他所言屬實，真為魔族之後，有著超乎凡人的法力，一想之下，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鄭少傾察覺魏川之變，留意到魏川神色疲乏，方想起他入夜剛到，周車勞動，而且又有聖果酒在體內作怪，定有不適，需要好生休息，於是抱拳道：“此時深夜，魏大俠定是周車勞頓，需要歇息，就此告辭！”

    魏川一個寒顫之後，丹田之氣渙散，不由心驚，誰知腹中隨之火熱，瞬間襲邊全身，手掌寒冰之覺，漸漸消失，料想定是聖果酒所致，大為感歎，既然鄭少傾已經請辭，就索性別過，於是道：“恕不遠送，太子慢走。”

    鄭少傾又是一禮，欲轉身而去，誰知又回轉過來，尷尬笑道：“萬望魏大俠一定轉告貴上……”

    魏川朗然一笑，打斷鄭少傾，道：“嗬嗬，難道太子如此瞧不起魏某？”

    鄭少傾一聽言重，連忙陪禮道：“噢……絕無此意，絕無此意……那在下告辭了。”

    魏川禮送道：“走好！”言罷之後，突然想到冰雕麵罩在他手中，鄭少傾日後如何妝素，於是問道：“冰雕麵罩，乃太子身份地位的象征，現已取下，如何是好。”

    “有勞魏大俠操心了，在下自有辦法，不然再化水成冰，遁靈封元，重籌一個罷了，隻是需要太長時日，嗬嗬，魏大俠請回吧，不必為在下操心。”說罷一禮，飄然遠去。

    魏川注視著鄭少傾消失在山林之中，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愴然，低頭看著手中的冰雕麵罩，百感交集，杵在山頭良久。

    山下方城之中，突然之間，從暗中躍出兩個黑影，一前一後，似乎在你追我趕漸漸逼近，前一人忽左忽右，時上時下，後一人如影如形，窮追不舍。

    魏川由此醒過神來，極目望去，前一人黑色勁裝束身，黑布蒙麵，隻有一雙薄底輕靴的底子是白色的，在黑夜之中，劃著優美的兩條曲線，飛簷走壁之時，前後穿插，令人目眩，魏川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莫莊，不知此時為何改裝這般行頭，後一人腳力沉猛有力，每一點足，已欺向莫莊，莫莊背心，乃他嗟手可得之下，然而正當他要下手之時，莫莊雙臂微展，飄出好遠，致使後一人數次功敗垂成。魏川暗忖道：“想不到莫莊還留了一手，看來此人城府難測。”再看那後一人，灰白色勁裝襲身，頭上纏著灰白絲巾，隻露著一雙眼睛視物，看其身法，當屬青雲劍派，若是青雲劍派的人，追拿宵小，也不必蒙著麵紗，此人定是元北峰。

    魏川所料不錯，莫莊與魏川分頭行動，魏川出城探查，莫莊則在城內跟蹤元北峰，一路走到四方城西北隅的一處大院落中，此處圍牆高築，漆黑一片，元北峰在前，竟能輕車熟路一般，徑直走到一甬門前，莫莊不敢孤軍深入，而是施展輕身爬壁的功夫，沿著牆頭角緩緩跟近，卻也看不到元北峰身在何處，隻能從微乎其微的腳步聲辨別他走到甬門前停了下來，接著聽到有人輕聲道：“參見幫主！”

    “都安頓好了嗎？”

    “一切妥當！”

    “嗯，小惠呢？”

    “師妹……出去半個時辰了！”

    “死丫頭，去哪了？”

    “弟子不知，帶著點心，說要去見小安妹妹。”

    “嗯，衣服準備好了嗎？”

    “好了！”

    接著輕微的門響之後，一切歸於寧靜。

    莫莊知深院之中，定有埋伏，不敢冒然而進，靜觀其變，過了許久，仍無動靜，不免有些按捺不住，而且在黑暗之中久呆之下，漸漸適應下來，可以清晰地看到甬門邊兩位劍客，於是膽大起來，準備提氣躍過對麵高牆。

    “誰！”

    誰知此時院中有人輕聲驚喝一聲，莫莊吃驚非小，暗忖道：“難道我運功提氣，也難被察覺出來。既然被他發現，先走為上。”於是縱身一躍，立於高牆，拔腿就跑，豈料這時，另一人黑衣人，從深院中躍出，身法極快，眨眼間已掠過他頭頂，墜身沒入黑暗之中，深院之中此時已飛一條灰白身影，直襲他而來。莫莊暗自叫苦，自己竟成了替死鬼，於是一路逃奔。

    魏川立於山頭，看得真切，想著元北峰必竟功力深厚，若如此下去，莫莊必然會敗於下風，被元北峰活捉，莫莊定有所發現，元北峰必取他性命，於是飛身前去搭救，施展華山劍派獨門輕功，須叟，已迎莫莊攔在道前，莫莊一見，吃了驚，以為是追殺者同黨，身子頓了一下，細細一瞧，竟是魏川，喜出望外，張口就要喊話，被不料魏川迎麵一劍襲來。

    魏川知追擊者乃元北峰，若是被元北峰認出他和莫莊身份，行動豈不是全部敗露，元北峰也會改變計劃，另做打算，於是一劍襲向莫莊，急中生智，將手中冰雕麵罩，罩在臉上。莫莊被一劍虛晃，嚇得魂飛魄散，閃身避開，見魏川突然戴著麵罩，心下明白，於是作模作樣與魏川敵對。元北峰這時才轉過巷子，追了過來。見二人敵勢而對，也提劍靠前，依稀可以辨別出是魏川，心思百轉，誰知走近一瞧，那人果真穿著與魏川一模一樣的衣裳，而且手裏所持，正是華山劍派的配劍，再一細看，臉上戴著冰雕麵罩，身子不禁一震，連忙收劍一禮，並不言語。

    魏川已知元北峰定將他當成冰雪國的人，並且知道冰雕麵罩是何等身份，然而此時無從詢問他與冰雪國人的密謀，不然就會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