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邊緣的德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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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懸浮在時空裂隙邊緣的城邦,像是被孩童隨手打翻的積木盒,卻透著令人窒息的精密。最外圍的環形塔樓呈現出詭異的螺旋結構,底層的磚石帶著風化千年的斑駁,往上卻逐漸變得光潔如新,頂層的窗欞甚至還凝結著未幹的露珠——仿佛整座建築正同時經曆著誕生與消亡,時間在這裏被擰成了麻花狀的結。
    林野的探測儀在踏入城門時發出尖銳警報,屏幕上的時間軸像被狂風攪亂的心電圖,時而跳回公元前1200年,時而躍遷至公元3077年。他伸手觸碰城牆,指尖先感到花崗岩的冰冷粗糙,三秒後竟傳來濕泥的黏膩,最後定格為某種金屬的溫熱——這是三種分屬不同地質年代的觸感,卻被強行壓縮在同一立方厘米的空間裏。
    城邦中央的廣場上,矗立著一座鏤空的球體建築,千萬根青銅色的細柱以斐波那契螺旋排列,每根柱子上都刻著流動的符號。林野調出數據庫比對,發現這些符號竟是不同文明的時間記錄:有瑪雅人的長計數曆法,有古巴比倫的楔形文星圖,甚至還有三百年後人類尚未發明的量子紀年法。當月光穿過柱體,地麵會投射出不斷變幻的陰影,像無數隻鍾表的指針在同時轉動,卻沒有一根遵循常規的時間流向。
    “他們在收集時間的碎片。”隨行的考古學家突然跪倒在地,手指顫抖地撫摸著廣場地磚上的凹槽,那些螺旋狀的刻痕裏殘留著結晶狀的物質,光譜分析顯示其中含有超過七種時間同位素,“你看這裏的磨損程度——邊緣是全新的,中心卻有億萬年的風化痕跡,這說明整座廣場是從未來向過去生長的。”她的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石塊摩擦的聲響,一座原本坍塌的雕像正在自行複原,石屑逆流而上,重新拚湊出一個舉著沙漏的人形,沙漏裏的沙粒正從下端飛回頂端。
    深入城邦腹地的禁忌區域時,林野的腕表徹底停擺了。這裏的建築呈現出不穩定的量子態,牆壁時而透明時而實體,他甚至能看到三個不同年齡段的自己在同一空間裏行走:少年時的他正對著壁畫驚歎,老年時的他則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麽,而現在的他,正與這兩個虛影擦肩而過。最深處的石室中央,懸浮著一塊不規則的晶體,表麵不斷浮現出模糊的影像——恐龍滅絕的瞬間、人類第一次登月的畫麵、某個未知文明的最後一場戰爭……所有影像都在晶體內部循環往複,像一場永不落幕的默劇。
    晶體旁的石壁上,刻著一段用星圖組成的文字,破譯後讓林野脊背發涼:“我們捕捉時間的褶皺,以逝去的記憶為線,編織能回到過去的網。但每一次回溯,都會在未來撕開新的裂痕。”石室角落散落著幾具骸骨,他們的骨骼呈現出奇異的放射性生長,仿佛同時經曆了孩童的稚嫩與老者的腐朽,腕骨上套著的金屬環,與林野背包裏那塊從祖父遺物中找到的碎片完全吻合。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射在城邦上空時,整座建築群開始劇烈震顫。那些螺旋塔樓的頂端逐漸透明,露出裏麵層層疊疊的人影,他們都舉著與中央晶體相似的物件,表情既虔誠又痛苦。林野突然明白,這個文明並非在進行時間實驗,而是在贖罪——他們或許曾成功改變過過去,卻引發了無法挽回的時空崩塌,如今隻能用整個文明的存在,作為填補裂痕的基石。
    離開時,林野帶走了一小塊從牆壁上脫落的碎石。在返程的飛船上,他發現這塊石頭在顯微鏡下呈現出千層餅般的結構,每層都包含著不同時代的物質:侏羅紀的蕨類孢子、中世紀的鐵鏽、未來的合成纖維。而在最核心的位置,嵌著一粒微小的沙,經檢測,與他祖父墓碑前的那捧土成分完全一致。
    他終於懂得,時間從不是可以隨意擺弄的工具,那些試圖逆轉的過去、急於抵達的未來,早已在當下的每一秒裏,埋下了因果的伏筆。就像這座在時空中浮沉的城邦,它既是禁忌的證明,也是最沉重的警示——所有試圖抓住時間的手,最終都會被時間本身,刻上永恒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