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7 我見猶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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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台觀眾逐漸離場,後台工作人員也收拾東西,依次離開,清潔工人拿著抹布和掃把開始清掃,整個劇院慢慢被安靜籠罩。
    池越衫坐在後台的某處角落裏,按著膝蓋,低垂著頭。
    這樣的從極致的熱鬧,再到極致的安靜,她經曆一遍又一遍。
    人生在世,能掌握的東西,實在太少。
    事業,親情,愛情,友情......
    她在自己事業最鼎盛的時期,在師朋好友,在父親母親,在萬眾矚目之下,向自己喜歡的人表白。
    這麽盛大,又這麽衝動。
    池越衫的頭垂的更低了。
    腰間隱隱傳來陣痛,她的心裏卻湧現出一種暢快的感覺。
    重演竹林記知道自己依舊可以頂上去的激動,在父母麵前坦坦蕩蕩給愛人表白的叛逆,不再害怕狗仔和媒體總是追問感情的爽快。
    無數種感情交織在心頭。
    就連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哪種情緒占了上風。
    她的腦海裏亂糟糟的,身體輕輕的發抖。
    進入戲校的茫然和堅定,腰傷時的無措和絕望,從小到大父母的嫌棄和無視,周圍親戚朋友的攀比和炫耀,觀眾在台下歡呼鼓舞......
    所有所有的情緒,到最後,收攏在一起,落在陸星的身上。
    剛才從戲台往包間裏驚鴻一瞥。
    她看到陸星靜靜的站在扶手邊,雙手輕輕的給她鼓起了掌。
    隻是,離得有點遠,她看不清陸星的神色。
    正是因為看不清,她才覺得忐忑。
    在戲台上,熱烈的氛圍,像一團火,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烤幹了,她那時隻想著,如果不說點什麽,一定會後悔的。
    人就是這樣。
    做了後悔,不做也後悔。
    池越衫握緊了拳,讓發顫的指尖收攏在掌心,大腦一片空白。
    沉默半晌,她的身體裏好像湧出來了無限的情緒,逼得她的鼻子眼底都開始發酸。
    池越衫把頭埋在胳膊裏,悶聲啜泣了起來。
    連她自己也找不到具體的原因。
    就好像一瞬間,各種心情都交雜在一起,讓她的身體無法處理。
    咚咚。
    門外傳來敲門聲。
    “池姐。”
    陸星的聲音傳來。
    “等一下,我換個衣服。”
    池越衫吸了吸鼻子,抽了張紙胡亂的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
    頓了一下,她又抽出了一張紙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和鼻尖。
    原本隻是有些淡淡的粉色,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但經過她粗魯的摩擦之後,從眼睛,到鼻尖,都泛出了嬌豔的粉紅色,我見猶憐。
    “來了。”
    再一次檢查自己沒問題之後,池越衫站起身,走到了門口。
    對著門板,她調整了一下站姿和表情。
    隻是低頭再抬頭,她的雙眸就含著一汪水,柔情又破碎。
    眼神訓練,是基本功之一。
    畢竟如果觀眾看見一個雙目無神的人在戲台上唱戲,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看公益演出,讓盲人當主角之類的。
    池越衫調整好了心情,拉開了門。
    “陸......”
    門口站著三個人。
    池越衫的聲音瞬間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眉頭輕蹙。
    陸星的身邊,站著池院長和常女士,也就是她的親生父母(做過親子鑒定版)
    她都台上那麽說了,這倆人居然沒走?還跟陸星一塊兒來的?
    池越衫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動作了。
    她不想,也很抗拒在池院長和常女士麵前示弱。
    這麽多年的拉鋸戰裏,但凡她流露出一點軟弱的神情,這兩個人就一定會按著這個軟肋,不斷的向前,直到擊潰她的情緒。
    所以。
    她可以在陸星麵前示弱,因為知道陸星會接住她。
    但她絕對不會在父母麵前示弱,因為太過於了解了,她也知道這兩個人會怎麽對待她。
    池越衫的表情瞬間變回了平靜。
    “越衫。”
    池院長見氣氛有些凝滯,率先開口了。
    池越衫盯著他看了幾秒,在門口側身,讓開了一條路。
    “進來說。”
    劇院是逐漸的回歸安靜,但是不代表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了。
    池院長和常女士先進了屋裏,陸星走在最後,瞥了一眼池越衫,好笑道。
    “他們給你送禮物來的。”
    “禮物?”
    池越衫忍住了想翻白眼的衝動。
    等陸星也進門之後,她迅速的關上了房門,又跟在陸星的身後,拍了一下他背在身後的手。
    陸星挑眉,若無其事的挑了一張椅子坐下。
    化妝間不大,但是現在裏麵隻有四個人,反而顯得空曠。
    池越衫拉開一張椅子,坐到了離陸星不遠,卻又離池院長和常女士很遠的地方。
    四個人全部落座之後,屋子裏又陷入了安靜。
    池越衫完全不搭理,陸星不想挑起話題,空氣就這麽尬住了。
    池院長看看陸星,再看看常空雁,再看看在往臉上塗抹護膚品的池越衫,歎了口氣。
    算了,還是他來吧。
    “越衫。”
    “嗯。”
    池越衫根本不就不看這倆人,對著化妝鏡在抹護膚品。
    池成秋幹笑兩聲。
    “之前爸爸媽媽都太忙了,沒有一起來看你的演出,都是各看各的,今天爸爸媽媽從頭看到尾,真的,沒話說,演的太好了。”
    他比了個大拇指。
    見沒人搭理他,又把拇指縮了回去。
    池越衫抹好護膚品,轉頭看向了池成秋。
    “各看各的?你們來過?”
    “我來過啊!”
    池成秋辯解道。
    “隻有你來過吧,而且從來不看完。”池越衫嗤笑一聲。
    池成秋愣了一下。
    “你知道?”
    池越衫沒搭理他。
    她的工作團隊的慣例之一,就是在她的每場演出裏查看底下觀眾的名單。
    池成秋出現過幾次,常空雁從來沒有出現過。
    “我就知道,家裏人哪有隔夜仇啊,你還是在意爸爸媽媽的。”
    池成秋輕鬆了起來。
    “不過不看不知道,你這工作真的比我想的要苦多了,也危險多了,你知道那樓多高嗎,一不小心,腳滑一下,你可能就......”
    “要我說,還是回——”
    “咳咳咳。”陸星按了按額頭,咳嗽了起來。
    池成秋看了看陸星,像是想到了什麽,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習慣了,習慣了,他這麽說都習慣了。
    池越衫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池成秋後麵的話是什麽。
    她猛然站起身。
    今天重演竹林記,全劇都沒有一次的失誤,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像是神降了似的。
    而放到池成秋嘴裏,就又是一場勸說。
    煩,很煩,特別煩!
    “如果你們兩個就是來說這個的,那請回吧。”
    “我練了這麽多年,我不知道危險不危險嗎,就算是危險,就算是我直接摔——唔。”
    陸星捂住了池越衫的嘴。
    “好日子,別說這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