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越過地平線，爬上了遠處的山頂。冬日的朝陽總是帶著一種清冷的氛圍，將本就冷冽的山頂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不二縮在手塚的懷裏，頭埋在他的胸口，時不時發出一聲低吟的啜泣。

    手塚輕撫著不二的背，沒有說一句話。他知道此時此刻，不二需要將積攢了多年的情緒發泄出來才會好，而自己的安慰在現在之後適得其反。

    不二並非自己有什麽委屈。這麽多年漫長的等待是他心甘情願的。但是他說不清楚是為什麽，一想到兩個人曾經的那些過往，他總是會不自覺的替手塚感到不公平。

    總是將朋友的感受擺在第一位，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弱點。現在手塚國光這個名字已經切切實實的成為了他的軟肋。

    從國中一年級開始，他留意到的手塚在大部分時間裏都隻是孤身一人。他並沒有和誰的關係特別好，也沒有和誰特別疏遠。不管是偶爾和大石一起回家，還是安慰阿隆，和乾一起討論問題等等。看似很好的融入了集體。但是不二還是看得出來，在這些平平無奇的相處之中，永遠都存在著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

    在不二試圖接近他之前，沒有社團活動的大部分時間之外，手塚幾乎都是獨自一人。他的行動軌跡向來都比較規律，除了教室就是圖書館。他看起來像是沒什麽朋友的邊緣人，但是不論什麽時候反而都是受人矚目的中心人物。

    在他的身上，幾乎找不到成為話題的缺點。那些閃閃發光的優點反而會讓想要接近他的人望而卻步。

    他就像是一座燈塔，孤獨的聳立在大海上，周圍盡是海水與礁石，但卻是茫茫暗夜的大海上，唯一一抹刺破黑夜的光，看似孤獨的存在，卻永遠有船向他靠近。

    不二就像是一艘漫無目的漂泊在海上的小船，帶著好奇心漂向吸引他注意力的燈塔，卻發現因為燈塔的光亮所著迷，寧願在他的身邊擱淺。

    不二從手塚的胸口抬起頭。紅紅的眼角還掛著幾滴透明的淚珠。

    手塚輕輕幫他擦掉，把他抱得更緊了。“哭夠了？”

    “你不喜歡我哭鼻子？”

    “不是。你想哭就隨時趴在我懷裏哭。不過說實話，你梨花帶雨的樣子別有一番韻味。”

    手塚的眼角飄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不二知道他是故意的。“啊！好啊，手塚國光，結婚證還沒到手呢，你現在就開始調戲我了。”

    “我沒有，我隻是說出了事實而已。省著你覺得我是一個沒有情趣的人。不過說真的，那兩張紙，在德國之外的地方沒什麽法律效力。”

    “我又不是為了法律效力才打算要那兩張紙的。這叫承諾，這是情趣。”

    等到太陽徹底滑上天空，兩個人才帶著護照等一大堆的個人證件，不緊不慢的走過半個山頭，來到了這座特別的建築前。

    然而他們兩個千算萬算，都沒算到，在這個三月開始的第一天，在這麽高的海拔上，登記結婚竟然要排隊。

    不二挨著手塚坐在靠門口的休息椅上。看著屋子裏熙熙攘攘的人，聽著門外隔壁教堂傳來的鍾聲。“在這種愛情營銷崩盤的時代，大家其實還都挺相信愛情的啊！”

    “這種事情其實是因人而異的。”手塚說：“在過去的戰爭年代，愛情尚且能夠給予一個人抵抗瘋狂年代的能量，更何況在這種時代。人類說道本質還是情感主導的生物，而愛情這種看似單一的情感方式，其實對每一個人來說是最複雜也是最難把控的情感。”

    “對於你來說呢？”

    “對於我啊！”手塚的胳膊繞過椅背搭在不二的肩膀上。“當然是自我滿足的同時還要利你。”

    “真好啊，你可是一點兒都不吃虧。”

    “那當然了。”在比較短的時間裏，手塚得意的笑容幾乎要長在了臉上。

    看著前麵排隊的人越來越少。手塚突然有一種泗水的囚徒終於看到了自由的海岸的歸宿感。

    在過去的那些年裏，他是令人眾星捧月的焦點人物，在無數人讚美聲中一次又一次的走上領獎台，接受無數獎牌，鮮花和聚光燈的洗禮。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內心始終潛藏著一個巨大的空洞。

    它就像是一個吞噬情感的猛獸，在等待著被喚醒的那一刻。

    終於有一天，他覺得一切都已經萬事俱備了，用了十年的時間所鋪就得一切，終於能夠讓他可以去打開籠子。於是他轉動鑰匙，讓自己的情感真正的釋放出來。

    手塚聽到廣播裏喊到了他們的號碼，他震撼起身，朝不二伸出手。“走吧，去交換我們的承諾。”

    為了方便外籍人士，登記處的登記文件都是用德語和英語兩種語言書寫的。不二雖然在語言上也算小有成就，但是拋開自己的專業範疇和日常用語，他對 這些正式的官方文件還是感到頭痛。

    然而手塚就沒有他的這種煩惱，甚至對替不二翻譯這種文件樂此不疲。

    不二注意到手塚對於這件事的興奮程度尤為突出，甚至有點欠揍的模樣。等到快要到兩個人簽字確認的時候，不二握著筆卻遲遲沒有簽下名字。他抬起頭，看著手塚詭異的笑容，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有這種計劃，就是不好意思提出來。”

    “嗯？我一向尊重你的選擇。”手塚瞟了一眼文件。“你怎麽不簽字，這個決定可是你提出來的，不能反悔。”

    “你之前不還沒這個打算嗎？”

    “這不你提出來了，我就招辦了嗎？”手塚勾起嘴角。“快點兒嘛，咱們一會兒還得去機場。”

    不二簽下名字，幾分鍾後，兩人拿到了屬於他們的誓約的證明。

    兩人牽著手走出大門，像是要遵循某種儀式一樣，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白雪與陽光的味道的空氣，然後重重的吐了出去。

    仿佛此時此刻，隻屬於他們兩個的新的人生終於開始了。

    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歡快聲，不二小跑著來到了山腰的邊緣，下麵是垂直的懸崖。手塚雖然在身後喊著“小心點兒，別摔倒了。”但是身體卻很誠實的跟了上去。

    不二抬著頭，用手遮住眼眶，眯著眼睛看著那顆閃耀的恒星，像是在自言自語：“空氣真好。”

    手塚走過來，站在他的身邊。

    不二回過頭，看著手塚。“從這裏去看太陽，總感覺距離的好近好近，而且，絲毫沒有比站在山下感覺更熾熱，更刺眼。”以前他曾經仰望的，隻差半步的距離也遙不可及的星，此時已經真正的屬於了自己。

    “國光，之前我問你，如果要你向全世界宣布我們的關係，你說如果我願意，你就一定會向全世界公布，對嗎？”

    “是啊。現在我依舊還是這個答案。”手塚肯定的說道。

    “老實說，我知道你會怎麽說，所以，與其說這個問題是問你的，不如說是我在跟我自己確定答案。”

    “那麽，你的答案呢？”

    “現在，”不二轉過身，背對著懸崖，背對著耀眼的陽光，一陣風吹過來，簌簌的細雪落在了他栗色的頭發上。“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在這裏，在這座雪山上，我和你，我們新的人生開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