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楊毅則是在訓誡完了旗軍軍官之後，就在土德廟外的各“糧甕”間轉悠開了，不時的指指點點，看似隨意，實際上卻是在布置每一處兵力，張陽隻能跟隨其左右，好似成了他的親兵隊長，雖然楊毅的親兵營總共也不過三五人。
    厲冰倩也是極為防備的盯著張陽，亦步亦趨的跟在楊毅身側，在她眼裏，張陽也並不是一個安全的人物，這麽靠近楊毅的陌生人，讓她也不得不有所警惕。
    正是因為有著厲冰倩的跟隨，那克蘇才同意跟張睢一起去保護裴紅月，因為他很清楚，論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救人，厲冰倩比他更加適合。
    “張將軍，你知道為什麽你會敗嗎？而且是如此大敗，鳳凰山出營，不算徐世忠那一軍，張將軍帶著兩萬五千人去的‘禦江關’吧？如今‘四去其三’，剩下不到五千人，可謂輸的一敗塗地。”
    楊毅就事論事，也不算是叱責，這倒是令張陽臉皮一紅，張陽心裏想著：“還不是被你殺了一千餘人，才會顯得這麽淒慘的……”
    口上卻不敢吐露，隻好心思電轉間，將自己總結的敗退原因講了出來。
    “冀軍凶猛，精銳盡出，加上他們還有武學高手強渡蒼茫江，抵住關門……張某確實疏忽了，現在想來，理當及時斬斷鐵索橋，寧願沒了退路，也不能讓冀軍順利過江的。”
    張陽歎了一口氣，卻見楊毅搖了搖頭。
    “所謂‘戰場上的輸贏’，並非簡單的人數、戰力對比，也並非是其中某個個體實力的高低，兵者，永遠是一個綜合性極高的命題，拋開一切無法確定的因素，真正能夠決定戰場輸贏的，在我看來，無非是四個字……揚長避短！”
    張陽撓了撓頭，他不明白自己一個“有罪”之臣，為什麽楊毅要跟他說這些，就好像要跟他探討兵法一樣，但是他卻沒注意，楊毅的餘光掃過的，正是跟在自己另一側豎起耳朵傾聽的林嫻和徐世忠。
    “大乾設置四大衛軍，本意是讓皇都坐鎮中央，以四軍機動控製地方，無論是剿匪、平叛、禦外，都能夠做到有的放矢，正因如此，四大衛軍，實際上各有側重。”
    “‘黑鱗魔鯊旗’善水戰，更從水族那裏學得‘禦鯊’之術，在海戰之中占盡先機，軍中多使短兵器，且精通貼身白刃戰，海船作戰時，也打得一手好床弩，故而常年倚重在南方作戰。”
    “‘紫電狂狼旗’善步戰，有‘靈豺’相伴，夜襲戰中無人能敵，而且三大步戰兵種，重甲步兵、弓弩兵、輕步兵建製齊全，彼此間作戰極有默契，在‘守禦’一事上，自眾軍之中獨樹一幟，可謂‘不破之門’。”
    “再來說‘銀翼飛虎旗’，這支從‘西嶺龐氏’手中吸收了太祖帝時期大量冀川精兵演變而來的精銳兵種，原本也隻能算得上精銳府軍，卻因為有著神奇的坐騎，而成為了強大的衛軍，雖然未能真個對上，我卻知道他們用的坐騎，也並非什麽猛獸，而是一種吃素的靈獸。”
    楊毅用疑惑的眼神詢問張陽，顯然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自己也並不確定，隻是從地鏡司的卷宗中看來的。
    “沒錯，我以前也隻是聽說，這次才親眼見到，那是一種足有人高，但毛色雜亂，有兩隻大長耳朵豎在腦袋上的奇特靈獸，有著粗壯的後肢，強大的跳躍能力，前肢雖然短小，但是四足並用奔跑起來，一點也不比戰馬慢，關鍵是……”
    “關鍵是這種叫做‘虎梟’靈獸翻山越嶺如履平地，而且配合‘建兵機關術’的‘飛翼鎖’，還有著強大的負重能力，唯一的弱點，就是對騎士的要求很高。”
    楊毅不等張陽訴說，便直接將自己的認知講出來。
    “‘虎梟’自幼年期到成年期隻需要區區兩年的時間，體型更是能從腦袋大小，長到如同成人高大，而且食性雜亂，僅憑山草檜木就可以養活，雖然有一定的負重，但無法長時間背負一個成年人，在‘建兵機關術’出現之前，根本沒人想過用它來當坐騎。”
    “直到北征之時，為了逾越昆吾山天塹，陳師以‘建兵機關術’開發了‘飛翼鎖’，如同給‘虎梟’插上了一對翅膀，令得它健碩的後肢可以自天空中靠著操縱‘飛翼鎖’而浮空，靠著這套機關，同時讓它的負重大大增加，這才成為了‘飛虎軍’中的王牌騎兵。”
    “‘飛虎軍’原本就是冀川戰士占多，最善山地作戰，在應對複雜的地形和多變結構的戰場方麵，本就有著強大的戰鬥力，再加上‘虎梟’和‘飛翼鎖’，更是‘如虎添翼’，這天下間大部分的堅城壁壘對‘飛虎軍’都沒有太大的克製作用。”
    “僅憑‘虎梟’本身是無法長時間操控‘飛翼鎖’的，‘飛虎軍’的騎士為了能夠讓‘虎梟’適應空中作戰，還有一套獨特的法門……”
    “這不得不說龐家先祖高瞻遠矚，將他們家傳的武學都獻了出來，在作戰中加以總結，並迅速傳播下去，以至於‘飛虎軍’中普遍修習幾種武學，其中‘翻天勁’、‘汲雲手’、‘鐵骨腿’名聲都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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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習這些武學不但可以快速精進修為，還可以使得身輕體健，關鍵是一旦修為達到‘先天境’，便配套使用出一種‘人騎合一’的手段，能將先天真氣與坐騎連成一體，讓坐騎可以在運動中使用自己的真氣，這才是‘飛虎軍’真正的奧秘。”
    楊毅從地鏡司中查看卷宗得來的消息，遠比張陽所見更加全麵詳細，這讓林嫻聽得張了張嘴，似乎想要打斷詢問什麽，卻怕亂了楊毅的談興，便強自忍住了。
    “四大衛軍的編製都在三萬上下，合共十二萬兵力，因為龐家長期把控衛軍軍權，使得朝廷屢次安插不進人手，等‘慶王·李德隆’到了封地慶洲後，更是與龐家沆瀣一氣，自蒼茫江西線連成一片。”
    “有了慶洲作為緩衝，龐家更是肆無忌憚，一舉將‘銀翼飛虎旗’的兵員擴充到了十萬之眾，可以說整個冀川西嶺的府軍，都能算是其私兵，加上‘虎梟’規模培養起來並不算難，在冀川可以說家家戶戶都在養‘虎梟’，甚至還圍繞其養殖，形成了一整套的產業鏈……”
    楊毅說著說著，發現林嫻和徐世忠等人都投來了困惑的目光，不得不輕咳一聲，自行打斷，他不知不覺中，說了許多其他人聽不懂的名詞和理念。
    “這麽說起來，‘飛虎軍’論戰力應該是衛軍中最強的？”
    “那得看誰在用，又用在什麽戰場上。”
    麵對林嫻的詢問，楊毅十分耐心的指教著。
    張陽急得有些抓耳撓腮，他還是第一次聽聞別人這般細致的分析四大衛軍的優劣，不免焦躁的問道：“那我們‘赤羽火鳳旗’有什麽優勢？”
    “最大的優勢，就是屢敗屢戰的戰鬥意誌！”
    楊毅脫口而出，瞧著張陽一臉尷尬，這才咧嘴一笑。
    “跟你開個玩笑，‘赤羽火鳳旗’下衛軍最善騎兵，而且是輕騎兵，‘飛鳳軍’雖然數量不多，但已經可以應付大多數的馳援作戰，從京洲到北洲，‘飛鳳軍’隻需要三日便可抵達，而且逢山遇水，皆可如履平地。”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還是衛軍中實力最差的那個呀？”
    林嫻一臉的茫然，連張陽也被楊毅說得心中不平，他以往覺得“飛鳳軍”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了，應付那些府軍，如同兒戲，可真正與“飛虎軍”對上，才知道，戰鬥力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
    自問就算全盛時期的“飛鳳軍”也不是此時“飛虎軍”的對手。
    楊毅敲了一下林嫻的額頭，眨了眨眼道：“我不是說了嗎？四大衛軍各有優劣，沒有絕對的強，也沒有絕對的弱，就看你怎麽運用，怎麽用得符合‘揚長避短’這四個字，‘赤羽火鳳旗’軍最大的優勢，那就是速度！而這恰恰是所有軍隊中，最最重要的因素，沒有之一。”
    “怎麽個重要？”
    連張陽都忍不住開口繼續追問。
    “隻要速度夠快，敵人就追不上你，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這還不重要嗎？若不是你平時的訓練紮實，旗軍又有這方麵的針對訓練，怎麽可能在遭遇‘飛虎軍’後，一路敗逃，還有時間在杏山腳下休息片刻？”
    也不知道楊毅這番話是諷刺，還是誇獎，弄得張陽啞口無言。
    “告訴你一句話，兵法中許多運用，在‘快’這個字麵前，都顯得非常無力，正所謂‘神兵天降，唯快不破’！”
    正在這幾人細細咀嚼這句話的意味之時，便聽得有人急行而來，在徐世忠耳邊細語，徐世忠頓時眉頭一皺，向楊毅稟報。
    “偵騎遇到了一支‘飛虎軍’正在向這裏靠近，人數約有兩千人，應該是龐世元的先鋒部隊，距離‘土德廟’不過二三十裏地了。”
    “來得正是時候，張陽，現在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暫時編入鄭繼祖麾下，著令你帶領兩營人馬前去迎擊。”
    兩營人馬，也就是一千人，按照之前的戰力對比，張陽這一去幾乎就是送菜的，他額頭冷汗淋漓，但卻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當即抱拳道：“卑職領命，必將奮力作戰，敵軍若想前進一步，當從我屍身上踏過去！”
    張陽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顯然已經有了“馬革裹屍”的決心。
    “你瞎說什麽呢？誰讓你奮力作戰了？你就按你的正常水平上去比劃兩下，不需要真正接觸，最好不要有損失，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們‘飛鳳軍’速度快，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比劃完了就趕緊撤。”
    “……郡馬爺，可是看不起我？”
    張陽一張臉憋得通紅，胸口起伏不定，他可以輸，但是不能被羞辱。
    “我正是因為看得起你，才讓你先上的，我手下這些人，各個沒規矩慣了，下手沒個輕重，萬一將人打散了，反而不妙，你且聽我安排，楊某自有辦法退敵。”
    楊毅翻了個白眼，隨手一揮，將“火鳳旗”交給了張陽，這杆軍旗在他手中，才會更像那麽回事。
    等張陽領命遠去，徐世忠有些不滿道：“楊毅大人，對付這些雜碎，還需得用什麽計策？我與眾兄弟輪番上去襲擾，便是累也將他們的大軍累死，保管他們連根馬尾巴毛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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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平時自然可以，我也懶得用計，但現在‘飛鳳軍’虧耗的厲害，不給龐世元軍一記重拳，打得他害怕，被累死的就是我們，至少需要爭取一天的時間讓部隊恢複元氣，便是有些陰損，那也顧不得了。”
    楊毅定了定神，隨即吩咐下去道：“傳令鄭繼祖，好好看‘張陽’怎麽‘敗’下去的，要跟他學個七七八八，不要讓對手起疑心，等張陽敗退，他自十裏地外再去迎擊，同樣也要敗退，然後退往土德廟往東三十裏處，尋找水源立寨。”
    “王大海、孫衝各部人馬進駐‘糧甕’齊整了嗎？”
    “已經在待命了，就是箭矢不多，頂多隻能撐上三輪箭雨。”
    “三輪箭雨夠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希望張奎來得時候，能多帶些物資來吧……你的營部人馬是各部中休息得最好的，馬力也是最足的，能不能唬住龐世元，便瞧你的了。”
    “大人，我手中這些人隻有一千六百人，算是最後的戰力了，也要‘詐敗’嗎？”
    “你不用，你要像個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對方，務必不讓他們有時間去搜查糧甕，充分利用好輕騎兵的機動性，不要貿然力戰。”
    “末將領命！”
    徐世忠明白過來，便也去準備了。
    楊毅站在土德廟前，看著月色下四周那十餘座“糧甕”，此時靜悄悄的如同一塊塊殘破的石頭，誰能想到，便是在這些“廢墟”之中，隱藏著近兩千人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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