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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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滿地的殘肢斷臂,還有被開膛破肚、隨意丟棄的屍體,無不昭示著先前發生過一幕慘劇,隻不過楊毅一眼便瞧出來,這並非是“朱完”下的手。
“屍體上的致命傷都是刀、劍造成的割裂傷,唯獨腹部的傷痕是被人用手硬撕扯開的……如此看來,在‘朱完’來之前,這裏就已經遭遇過血洗,‘朱完’是跑到這附近,聞到了濃鬱的血腥氣,這才被吸引過來。”
隻見屍體一路鋪向正房,連大門都沒有掩上,他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走了進去,此時陽光正好穿過屋頂的空隙落在房中,將房中的情況照得清清楚楚。
蔡文嵩的屍體就躺在靠近臥房的血泊之中,堂房之內還躺著四五具年輕的女屍,皆是被鋒利的劍刃洞穿咽喉而死,連呼喊聲都沒有能發出來。
同樣,這些屍體也遭遇了“朱完”的破壞,有一些痕跡已經無法辨認,但看得出來做出這場血案的,是一個用劍的高手,而且精通潛藏之術,因為外麵還有不少侍衛都是先天境之上的好手。
或許是因為蔡文嵩得罪了太多人,自知許多人盯著他索命,故而他的護衛一點都不少,他的兒子做的是鏢局生意,實際上收攏了不少武林中的惡徒、敗類,但是他們都有一點,那就是武藝修為上必然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就是這麽數十名武林高手護衛的院子,都沒能給蔡文嵩逃跑、呼救的機會,葉郡尉還在城中防衛“水鬼”突襲,顯然根本不知道郡丞府中已經慘遭血洗。
“出來吧!我知道你就在這裏,你應該能夠聽到我說話吧?”
房中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楊毅用兵器挑開蔡文嵩的衣衫,這具屍體雖然也遭到“朱完”的破壞,但是身上卻是完好的,顯然“朱完”是在準備破壞屍體的時候被人偷襲,應該還受了些小傷,海坊主怕他遭遇不測,便連忙召喚它離開。
“朱完”在啃噬別的屍體時,那行凶者都沒有動作,唯獨在啃噬“蔡文嵩”時,便忽然被偷襲,使得“朱完”本能的咬下腦袋便縱身上了屋頂而退走。
沒能真個傷了“朱完”也是理所當然的,怕是連行凶者也想不到,“朱完”此時已經達到“半步淩虛”的境界,非是仙力手段,難以重創他的肉身。
“朱完”退走,緊接著楊毅便闖進來,前後隔了不到百息,而蔡文嵩的身上也還保留著被人翻找,卻又匆忙還原的痕跡,證明這個行凶者沒有走遠,或許就藏在這屋中也不一定。
“既然閣下不想現身,那便算了,楊某恰逢其會,也不想惹是生非,但願彼此錯過一場。”
無人應答的情況也在楊毅的意料之中,他用兵器敲打了一下附近的牆壁,確定沒有暗格之後,對著空氣拱了拱手,這才離開了正房。
離開之前他特地到了“狗洞”附近,發現那裏也倒著一具屍體,而且不知是不是醉鬼,身上還有一股酒氣,大概正是因為這個氣味,才吸引“灰燼”鑽了過來。
楊毅在皇京的時候,可是沒有少去搜刮勳貴家的暗格,那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藏,本以為這把鑰匙能夠開啟蔡文嵩的秘庫,沒想到蔡文嵩真的是個“官迷”,家中並無多少錢財,更不用提秘庫了,一門心思怕是都用在經營官場上了。
楊毅這次探索一無所獲,還差點惹上了麻煩,他也隻能托詞“路過”,希望不要招惹是非,連忙離開了郡丞府,去追趕農巴一行人。
楊毅離開郡丞府之後足足半個時辰,就在府內正房的角落處,原本堅硬的地麵逐漸變得鬆軟起來,一名渾身纏滿繃帶的男子緩緩從砂旋中冒了出來,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直盯著蔡文嵩的屍體。
“還要藏到什麽時候?”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好像聲帶受過重傷一樣,若是聞清之在這裏,一定就能認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參與過“皇都之亂”的“天聖教·六聖王·羅摩葉”。
他伸手自頸項後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把“人骨劍”,這把劍的劍身帶著微微的彎曲,靠內裏部分的劍刃則是留著如同鋸齒一樣的劍鋒,正是與外麵院子中的那些屍體身上的割裂傷口如出一致。
而在楊毅先前待過的房間裏,那麵牆壁上掛著的畫卷忽然一陣模糊,好似光線扭曲一般,一名身材極好的紫裙女子便走了出來,如同從畫卷中行出來一般。
楊燦若是在這裏,肯定也認出來了,哪怕她換了身衣服,改了一個發型,但隻從背影上看,就知道她正是化名“雪娘”的“三馬茶坊”的老板娘,實則應該是天邪教在江州分壇的負責人。
“你認識他?剛剛為何阻止我動手?”
羅摩葉從雪娘的眼神中讀懂了某些信息,所以楊毅先前翻找蔡文嵩屍體時,本該動手的羅摩葉卻沒有動手。
羅摩葉雖然參與過皇都之亂,但幾次出手都未曾與楊毅謀麵,最後被聞清之擊退,早早就離開了京洲,故而並不認識楊毅本人。
“聖王不在分壇中行走,故而不知許多消息,這個男子可不是一般人,真要動手,聖王未必能全身而退,興許還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副教主的計劃泄露,隻會引起朝廷更加劇烈的反彈。”
雪娘在腰間的絲帶中摸尋了一會兒,找了一隻水煙的煙管放在唇邊開始“咕嚕咕嚕”的抽吸起來。
“聖教如今危在旦夕,我豈能顧忌個人安危而不冒險?若是‘水君秘鑰’被他帶走,教主與水族結盟的計劃豈不是要落空?”
羅摩葉的話語雖然依舊平靜冷冽,但是隱隱有了對“雪娘”的不滿。
“聖教可不是聖王一個人的聖教,副教主之下還有六聖王,您在找援兵,阿密陀羅也在找,恰好,剛剛那個人就是阿密陀羅所找援兵的同行,我自然不能讓您出手,省得‘聖王·阿密陀羅’又要來索我的性命。”
“哎!這底下的人做事好難啊,這個也要聽命,那個也要聽命,實在不行,兩位聖王先商量好來,免得我們下麵的人難做。”
雪娘好看的眼睛微微一沉,隨即毫無緊張感的呼出一個眼圈,這才給了回應。
“阿密陀羅是阿密陀羅,羅摩葉是羅摩葉,難道要我將劍架在你脖子上,‘雪壇主’才知道該怎麽選擇嗎?”
羅摩葉那隻沾染血跡的幹瘦手指在“人骨劍”上微微磨蹭,那把造型奇特的劍具發出瑩瑩綠芒,這是一把可以通過“人血”淬毒的名器,在二十四名器之中,也是十分詭譎的存在,而且因為一端含有鯊齒般的內刃,在使用時,更多了反握的劍術運用。
“雪娘既然答應了與聖王一起來尋找‘水君秘鑰’,必然是已經做好了選擇,隻是時運不佳罷了,不知這個老混蛋將鑰匙藏去了哪裏。”
雪娘似乎受到武力脅迫,言語上也放緩了一些。
“你的消息是否出錯了?‘水君秘鑰’是與水族交涉的重要信物,如果找不到,水族怕是很難為教主所用。”
“聖王大人,我可是第十六任江州壇主,我們這一支在江州經營數百年的情報生意,便是耳朵聾了、眼睛瞎了,也不會弄錯這麽重要的情報,之所以找不到,怕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吧?畢竟情報是有時效性的,誰也保不準這期間會發生什麽事情。”
雪娘聳聳肩,繼續抽著自己的水煙,她先前那一手藏匿變化的巫術的確驚豔,當時楊毅就在她麵前不過兩三尺,卻也沒能發現她。
“……既如此,你便跟我一起走吧,聖教危難,需要大家同心協力,教主有令,急招十三路壇主到總壇議事。”
“尊聖者令,不過,我要提醒一下聖王,您口中這位‘教主’可還隻是個‘副教主’,連‘代掌教’的資格也沒有,真正的‘殷教主’還在蠻疆修行,您當我的麵說說可以,可上了總壇,聖王可千萬不要這樣稱呼,那會引起教中紛爭,阿密陀羅怕是會與聖王刀兵相見了。”
雪娘最後用力抽了一口水煙,重重的吐了口煙圈,很顯然對於“天聖教”中的分裂,他們這些中層幹部早有耳聞。
雪娘將煙管重新塞回絲帶中,伸手搭在羅摩葉的肩上,也不理會羅摩葉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緩緩運轉法力,如同煙霧一般逐漸消失在原地。
羅摩葉的腳下地麵也變得鬆軟,形成一道砂旋,他們迅速沉入進去,整個地麵又立即恢複原狀。
若是楊毅在這裏,肯定也能認出來,這是他曾經在北疆與那名叫做“羅伯特”的西域商人所用的“辟土”異能幾無二致。
這“天聖教·六聖王·羅摩葉”居然也是一名身負異能的強大武者!
……
楊毅很快就趕到城東六裏處的碼頭,遠遠的就瞧見一條漕船停在江岸邊,楊家人正井然有序的登上漕船,而江岸旁尚且還有一名身穿黑紅相間武者勁裝的梅孤鴻在等待著。
“左司隸大人,讓你久等了?”
楊毅疾步趕來,自然要先跟梅孤鴻打個招呼,顯然能夠弄來這條漕船,她也費了不少力氣。
“嗖”的一聲輕吟,梅孤鴻忽然拔劍出來,一道寒光凜冽,直逼楊毅咽喉。
這一劍來得又突然又迅疾,隱含森然殺機,楊毅隻要稍有猶疑,便是慘死當場的結局,畢竟他連“罡氣護盾”都沒有釋放出來。
楊毅卻是不慌不忙,手中擇天劍拔出,先一步敲擊過去,用得是“玄鐵劍法”中的重手法,隻要輕輕一磕,便有千鈞重力,再加上純陽罡氣隨劍相擊,便是不能讓梅孤鴻的長劍脫手,也能讓她虎口震痛。
梅孤鴻的劍卻好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明明是直刺而來,卻輕輕一斜,自右而上輕撩楊毅的手腕,若是刺中,楊毅怕是右臂在短時間內要失去握持力。
楊毅眼神一沉,此時變招不及,陡然罡氣外放,如同一道重擊正麵相迎,即使強如梅孤鴻在這磅礴罡壓之下,也是慢了半步,劍刃貼著楊毅的小臂向右分了出去,卻是楊毅以臂為盾,使了一招“逆擊”的手法,反守為攻。
“叮”的一聲響,楊毅的劍終於擊打在了梅孤鴻的劍刃之上,卻好似輕著無力,反倒是背後一痛,一股熱流自後背生出。
不知怎地,明明是劍鋒正麵相擊,楊毅卻突然傷在了後背上。
梅孤鴻一劍得手迅速飄飛後撤,手中長劍收入劍鞘之中,好似從未出手一般。
“虛空劍意!聽雨劍?幸好‘左司隸大人’手下留情,未有用上成名絕技‘驚鴻斬’,否則楊某必定屍首分離了。”
楊毅輕輕摸了一下後背,果然有一片血跡,梅孤鴻下手很有分寸,雖是割傷皮肉,卻是點到為止,他也就裝裝樣子,表麵上稱讚一番。
“這隻是小懲大誡,你在桑溪郡裏鬧得滿城風雨,又是殺官,又是毀城,官家的事情要被你耽擱多少時日?明明答應好我的,要小心做事,悄悄的走,若是要你這般‘悄悄’行事,我還不如自己做個偽裝便是,哪裏用得你出手?”
梅孤鴻確實生氣了,她本就是想讓楊毅給她當個過河卒,她好輕鬆收拾殘局,沒想到楊毅是做事毫無顧忌,毀了小半個桑溪郡城。
但楊毅的功勞她還是要承認的,麵對擁有“世表名書”的“靖海侯·陸偉柏”,就算她有心製裁對方,可是對方的權利卻遠在她之上,隻有“楊毅”這種不管什麽朝廷威望、皇族權勢的江湖匪類出手,才會如此毫無顧忌。
楊毅出手的後果,就是這後麵有許多要“擦屁股”的事情,梅孤鴻肯定要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她見事情超出她的預料之時,便先一步讓陶疏影帶著“地鏡司·南鎮撫衙門”的人出手了。
否則海坊主臨走之前發動的“海虱寄生者”暴亂,也不會那麽悄無聲息的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