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之後。
    艾倫將筆抬起，看著已經被完全暈染，看不見希爾達名字的字跡。
    轉腕。
    在圈外寫下了希爾達的名。
    與艾莉絲緊緊貼在了一起。
    【哦？大善人？】
    艾倫視線掃過突然浮現而出的字跡，將視線再次放在希爾達與艾莉絲的名字上，來回遊走。
    ‘少陰陽我.我覺得艾莉絲會需要她。’
    【艾莉絲需要她？好說法，好說法。】
    【艾莉絲確實需要她。】
    【但這真是你的理智考慮，還是摻雜了你的‘善意’？艾倫？】
    ‘.’
    【艾莉絲需要她，艾莉絲也需要菲利普，艾莉絲也需要邵羅斯，怎麽？都救？】
    【剛才不是還因為菲利普和邵羅斯對你這個‘親生兒子’和親生女兒算計大於親情，這與你在布耶納村的格雷拉特家的‘家人’觀感完全不同，跟你在幼年期在保羅家建立的‘家庭’觀念完全不符，非常衝突，極為割裂，這才選擇不救嗎？】
    【既然救了希爾達，那順便一起都救了得了唄。】
    【有什麽不好原諒的？】
    【都救都救！全救！】
    【再把整個菲托亞領挖走！幹脆布耶納村和菲托利領的人也全救！】
    【有什麽好猶豫的？】
    【救了後再去王都幫菲利普宰了詹姆士，給菲利普推上家主之位，反正都是順便，對吧，伯雷亞斯家的艾倫少爺？】
    字跡飄忽，帶著充斥著粘稠惡意的調侃與取笑，好似在欣賞艾倫於命運中的選擇讓他看到了極其舒爽的樂子。
    它是真的爽到了。
    【你以為你是誰？天選的聖母，六麵世界頂級善人？想救誰就救誰？】
    【你又能救得了誰？】
    ‘.’
    【救一個對你表達過善意，在伯雷亞斯家算是正常人的希爾達？那你給這位母親救出來之後呢，她的丈夫救不救？她的父親救不救？家裏親戚救不救？】
    【你不再考慮考慮？】
    【真不再考慮考慮？】
    【你】
    【救的了自己麽！】
    啪得一聲，艾倫手中的筆斷了。
    係統麵板瞬間消失。
    艾倫看著急速漂浮蕩遠，消散在空氣中的煙塵，無奈捏了捏額角。
    ‘.什麽勾八係統？真TM是老子的禦用手機成精了，服了。’
    ‘一會正經一會不正經，跟個精神分裂似，白天活像我在公司一本正經給客戶打電話的狀態，到了晚上又真像我在微博上輸出發瘋的顛樣。’
    艾倫無意識地捏著手中斷成兩半的筆，視線在希爾達，菲利普，邵羅斯之間遊移。
    最終隻是無奈捏了捏額角。
    他明白了係統的潛台詞。
    那一句【你救得了自己麽？】，是在提醒他丟棄「未來視」的代價。
    ‘當下的情況是一團亂麻，即便將我的觀感剝離開，即便設身處地為艾莉絲考慮，那確實應該全救，但我目前連真正想救的人都還沒有完全確定計劃，保羅塞妮絲都甚至還沒個定數。’
    ‘我就能如此自負地認為我所有人都能救麽？’
    艾倫眯眼看著桌麵的字跡，他為了拯救保羅，塞妮絲，已經確定踹碎‘令人厭憎的未來’，但這背後含有的‘代價’他作為看過原著的也十分清楚。
    最要緊的一條就是——假如造成的影響過大，不幸入了龍老板的眼，對方‘看到’他這個輪回中不存在的人，繼而發現跟他接觸的人命運都發生了與前幾世明顯不同的變化之後
    奧爾斯蒂德會怎麽辦？
    很簡單。
    追過來貼臉就是一句，“你聽過人神麽？”。
    屆時萬事休矣。
    他有機會開口解釋麽？
    解釋之後有用麽？
    七星這次會在奧爾斯蒂德旁邊麽？
    在身邊會念頭一閃讓他救自己麽？
    丟棄未來視的代價。
    是艾倫自己的生命安危。
    但即便這樣。
    他還是決定丟棄‘未來視’。
    雪穀中大家奔跑而來的一幕，定格在了去年冬天，但記憶卻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
    有些事情
    在艾倫這個自小缺愛的人的觀念之中。
    在他真正‘認可’之後。
    在某種意義上，比他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貴。
    而伯雷亞斯家
    在這個‘認可’範圍內麽？
    目前不在。
    燭火下，光芒搖曳。
    艾倫抽出一支筆。
    在希爾達的名字旁緩緩劃了一個問號，卻沒有動菲利普和紹羅斯。
    “.再看看.”
    “.三年三個月，還有時間‘看’得更加清晰。”
    一聲悠長的歎息。
    艾倫兩手攤在桌麵，趴在了手臂上。
    縱然十分疲憊，卻沒有一絲一毫睡意。
    眼前是桌麵上彎彎曲曲的木質紋理。
    視線中。
    月白於桌麵四百八十一條紋理之間流淌。
    艾倫注視著桌麵，筆在無意識中摩擦紙麵。
    ‘係統。’
    【在了。】
    這次煙塵浮現得依舊很快，語氣淡然，好像剛才那副模樣都是錯覺。
    艾倫好似有些疲憊，隻以心語念了某人的名。
    下一瞬，一道道煙塵在他麵前的桌麵上立起了一張巨大的世界地圖，不斷放大，直到西隆王宮已經過於熟悉的俯瞰圖浮現眼前。
    【是否投入‘注視’，時間維持，10秒。】
    【是。】
    視線穿梭人山人海。
    定格在了相似的一張桌子上。
    幽藍瀑布跌落桌麵，化作條條蜿蜒水流在木質紋理之間流淌而過。
    那不是河流。
    是洛琪希的頭發。
    柔軟藍色頭發如同瀑布跌落散在桌子上，幽藍發色與眸色氤氳在一起。
    瀑布之間，是熟悉的幽藍眼眸。
    艾倫看著洛琪希的瞳孔。
    此時此刻，在阿斯拉大陸的夜晚，相隔很遠的距離的兩人，以同樣側趴著桌麵的姿勢，以鏡麵的角度對視彼此。
    洛琪希眨了眨眼，神色頗有些苦惱。
    她拽了拽額前的頭發，從桌麵支起身體。
    臉下是一張信紙。
    定位檢索的‘注視’無法接收聲音。
    但艾倫卻仍然‘聽到了’她的筆觸觸摸紙張的沙沙摩擦聲。
    那是穿過時光，在兩年前合寢時，於艾倫托腮的注視下
    洛琪希神態專注，卻仍顯得有些呆呆地在魔物大全上寫字的聲音。
    十秒很短。
    卻足以讓艾倫墜入夢鄉。
    在他的手邊。
    方才無意識的筆觸，勾勒而出的是
    洛琪希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