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妲皺著眉頭看了艾倫半晌。沙啞低沉，頗具個人特色嗓音這才不緊不慢地響起。
    “.揚.名？你在自由區，可是籍籍無名之輩？”
    “不是。”
    “那如今的名，還不夠？”
    “不夠。”
    列妲眯眼瞅著艾倫。
    “離開王都兩年餘，你，與此前不太一樣了。”
    “哦？”
    “以前，總是一門心在沉在劍術上，現在在乎的東西卻多了。”
    她舉起茶杯。
    “也雜了。”
    這明顯不是褒讚的話語沒讓艾倫的神色發生變化，隻笑著看著列妲。
    後者抿了口茶，並未放下茶杯，托著茶杯在手中緩緩轉動。
    耷拉著眼皮瞅著杯壁上的精美花紋。
    “劍神流劍王，從不到上級到如今的王級，進境如此之快，除了天資卓群，想必那燃起的欲望，也足夠強烈。”
    “欲望.揚名？”
    “不不隻是聲名而已。”
    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伯雷亞斯？”
    艾倫沉默了一瞬，緩緩點頭，“算是。”
    蒸騰的白色氣霧在茶杯口氤氳而起，溢出杯沿。
    接觸到與茶杯中完全不同的新天地。
    於兩人臉間爬升.爬升
    終是失去了熱量，逸散在了隨處可見的空氣中。
    列妲將視線從氣霧上挪到了艾倫身上，坐直身體，十分嚴肅地看著他。
    “無須在意伯雷亞斯，也不用顧及前人的願景，和什麽家族榮耀。艾倫，你既回到水神流總道場，總道場自為你提供遮風擋雨之處。”
    “隻將心神放在手中之劍上便是，就像以前那樣。”
    “別的，不用想，也不必管。”
    “西諾，利爾法，和老朽的‘老路’。”
    “沒甚意思。”
    艾倫也坐直了身體，隻是靜靜看著列妲。
    不作回應。
    沉默的對視。
    一秒。
    兩秒。
    十秒。
    “誒”
    列妲歎了口氣，噔得一聲將茶杯放在茶幾上。
    “還是如以往那樣鋒芒畢露，想做的事便要做得，從不退讓。”
    “罷了，隨你。”
    “不過，倘若在未來你厭倦了這些塵世俗事，記著，水神流總道場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艾倫俯身回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
    隨後兩人身體都放鬆了下來，茶壺被艾倫拎起，為列妲續茶。
    後者則是思忖片刻，繼續開口說道。
    “伯雷亞斯.這個節骨眼.要求個聲名.那該和儲君之爭有關。以你現在水神流總道場的聲名，確實不夠。都是一些跟第二公主手握的民望一類的無用之物。”
    艾倫差點笑了，果然愛麗兒在王都大人物眼裏完全不被看好。
    列妲撣了撣袖子。“你剛落腳就來這兒了？”
    “本就該來這兒。”
    列妲眼角的皺紋帶著笑意，神情卻是對艾倫這副巧言辭令的姿態有些無奈。
    搖了搖頭。
    “以目前的王都形勢，供你選擇的路不多。無非就是兩條。”
    “投身某位儲君麾下，參與到儲君之爭中。又或是借著水神流道場的便宜，進入晨曦之中。”
    “前者最適合的便是第一王子，但你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不本就與他不睦？被他壓一頭想必你也不願看到，而如此選擇，於伯雷亞斯來說，也難免有將所有賭注全部投入同一個籃子之嫌。”
    “既然你能第一時間就來水神流總道場，坐在這裏同我說話，那就證明你選的是‘晨曦’這條路子。”
    “西諾那老頭子雖然總是板著一張臉，但他對你其實並沒有惡感。這確實是對你來說最合適的路子，相比直接參與到儲君之爭中也少了很多不可控性。”
    “五年，以你的能力，足以你在‘晨曦’之中嶄露頭角，聲名自顯。而那時也正是你正值壯年，各個方麵都最為穩妥。”
    艾倫無奈，心中暗笑，剛才自己已經說了這次目的不在大流士，列妲依舊抓住了‘這次’的詞眼，還是將話語引導向了晨曦。
    這也是列妲一開始為艾倫安排好的路。
    晨曦是獲取權力的好去處，但是它同樣也是枷鎖。
    自己真的去了，自然而然消磨掉了與大流士的利益衝突，而自己為了晨曦的鐵飯碗，也不會對大流士怎麽樣。
    還是第一次見列妲絮絮叨叨說了這麽久這麽長的話。
    就是為了鋪墊這麽簡單一個結果。
    大流士這家夥，命真不錯。
    思緒一閃而過，艾倫立馬開口。
    “不夠快，我沒有太多時間。”
    “嗯？”列妲竟然愣了愣，抬眉審視著艾倫，卻是想到了伊佐露緹，眼神中竟然帶著一絲明顯的揶揄。
    卻是會錯了意。
    “也是，五年太久。由老朽為你作保，與你呼應。三年也足矣。”
    艾倫將茶壺放下，直直看著列妲。
    “不夠快。”
    “.你想要多快？”
    “十天。”
    閣樓靜了一瞬。
    列妲露出了看劍神流劍士的目光，瞅著艾倫的臉。
    後者不以為意。
    “時不待我，我隻爭朝夕。”
    艾倫的眼神十分認真且誠懇，列妲很快就確認眼前這好徒兒並非是因為練劍神流把自己練成了個腦癱，眼中詫異之色這才緩緩浮起。
    隨即，卻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語速稍快地說道。
    “感流已完全掌握了？”
    “是。”
    “念流？”
    “一樣。”
    列妲眯眼看著艾倫的神情，片刻後臉上的皺紋逐漸漾開，笑的有些寬慰。
    艾倫雖然選了一條與自己接近的路。
    但是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成熟太多。
    也更有野心。
    “嗬，老朽還當你這兩年隻專心撲在劍神流上，隻堪堪摸到水王的門檻，現在來看，倒是沒忘了根本。”
    “驚人的劍心，可怕的天賦。”
    “既然，你已完全掌握感流與念流，那麽自然具備水王的實力，擁有進入晨曦的資格。”
    “十日揚名，由虛轉實，原來如此。”
    “很有想法，但，你高估了老朽對‘晨曦’的影響力。”
    “你無法借由晨曦揚名。晨曦的選拔本就在水麵之下進行。沒有多少人能看到這個過程，揚名也自然無從談起。”
    艾倫笑道。
    “我明白，六歲那年，齊爾師兄晉升水王級表彰會的那天您單獨留下他‘交談’。第二天，我便沒在道場見過他的身影，而他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才在路上無意看見了他的身影，而那時，他已然身披銀甲，在處理一起別國北神流王級潛入王宮盜竊的事件。”
    他看著列妲。“由此判斷，表彰會的當晚，齊爾師兄便已在這水神流道場中，於極少數人的見證下，得以晉升進入‘晨曦’之中。我猜，是表彰會後，學徒散盡後，得以完成‘晨曦’的晉升選拔？”
    列妲點頭。
    “空無一人，沒有任何貴族參與，這本就是國王的‘晨曦’，自然不需要貴族參與，也沒有揚名的機會。”
    “換個方式，艾倫。我不知你為何如此急切。可，加入晨曦，按部就班，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艾倫笑了笑。
    “不用換。”
    “沒有貴族參與，就讓貴族參與。”
    “沒有人目擊，就讓人目擊。”
    “影響力不夠”
    “那就讓它足夠。”
    列妲蹙眉看著艾倫半晌，“你欲在表彰宴眾人的簇擁中完成晨曦的選拔？”
    艾倫點頭。
    列妲搖頭。
    好似對艾倫有些無奈，言辭但卻頗有耐心。
    “表彰宴隻是於水神流道館內自行進行，你於學徒中重複揚名無濟於事，跟你現在所得無甚區別。這是其一。”
    “利爾法在表彰宴結束之前，不會提前來完成晉升選拔。這是‘晨曦’的選拔，不是在鬥獸場看戲耍魔物的表演。這是其二。”
    艾倫同樣表露出了超乎對其他人的耐心程度，解釋得很仔細，生怕列妲覺得自己魯莽而插手改變自己的計劃。
    隻見他伸出食指，蘸著茶水，點在桌上。
    “其一。可以像我七歲生日宴那次邀請貴族與官員前來，而且要做，就要做徹底，比上次陣仗更大，更具影響力。我明白以您的立場，顧慮國王晨曦各方立場，不好親自來大張旗鼓來做這事兒。”
    “但沒關係，我已經準備好了棋子。”
    食指挪動，人名一揮而就——第二公主。
    在列妲詫異的目光中，他伸出拇指倒指著門外。
    “愛麗兒殿下，就在門外。我本物色好的是第二王子，但在路上恰好碰到第二公主殿下。流瀑城，她被第一王子刺殺，詹姆士也對我進行刺殺，故而我們產生了點交集。”
    “我借機謀劃了一番，與她拉扯了一路，而如今她恰恰處於最渴望得到我的階段。她缺少一些東西，我又正好擁有。想必她會十分願意‘幫’我當這次宴會擴大影響的‘傳聲筒’。”
    艾倫停頓了一瞬，見列妲瞅著自己書在茶幾上的‘字’默然不語，並未反駁。
    因為第一點還有操作空間。
    但是目前來說第二點卻是無法斡旋。
    她在等艾倫說這第二點。
    “其二。”
    隻見艾倫挪動食指，四個字在茶幾案麵上一揮而就。
    ‘筆’落！
    列妲猛地抬起頭，死死看著艾倫，從剛才以來到現在一直算得上是閑適地態度不翼而飛，蒼老的麵龐上竟然帶著可怕的壓迫力。
    在他們身前。
    茶幾案麵，水溫熾熱。
    ——‘劍之聖地’。
    如此醒目。
    艾倫回視列妲的眼睛，好似要看到自己師傅潛伏於心長久的野望，如果說有兩件事可以影響這位原著中人神使徒的水神。
    第一件那肯定是大流士的安危，如果不是大流士，列妲早死了。
    這是報恩。
    於是艾倫上來就避開了這種衝突可能，避免被人神破壞自己的計劃。
    第二件，那就是水神流代代冕下的職責所在——重回劍之聖地。
    這是榮耀。
    艾倫從第二點入手。
    嗓音帶著明顯的笑意。
    【說服】
    “劍之聖地已經從水神流的手中被拿去太久太久了。”
    “這不應該。”
    “也沒有道理。”
    “百年前的恥辱猶在眼前，困於阿斯拉如同牢籠一般的事實讓水神流蒙羞。”
    “一雪前恥，就該在這一代。”
    “我想.劍之聖地”
    “是時候回到我們水神流的手中了。”
    “想必西諾師叔也樂得看見這一幕，畢竟這也是他跟您關係要好的根本原因，而這也是他老人家想做而做不得的執念，不是麽？”
    “這樣的話，在表彰宴那天，因為宴會延遲，而西諾師叔卻又按照此前的時間前來。”
    “他會一頭撞入表彰宴之中，在您的邀請下，在所有到場貴族的見證下，提前給我發放‘晨曦’的入場券。也很合理，不是麽？”
    “而我，這場晨曦晉升選拔，將我的名傳到整個王都上層，讓所有人知曉我的名。”
    “也隻是微不足道的順便之事。”
    艾倫笑容燦爛。
    “不是麽？”
    列妲深深看著艾倫。
    這是長久，長久的凝視。
    好似要看穿艾倫如何就能在短短兩年之中，就從原先那個隻知如何揮動手中之劍的少年。
    變成了現在走一步算十步的政客。
    但終無所獲。
    因為這‘政客’在劍術的精進之路上從未止步。
    而現在的所作所為，歸根究底，所有的前提，施為的基石。
    那還是落在兩個字上。
    實力。
    她有些聳拉的眼皮低垂下來，看著桌麵上劍之聖地四字。
    情不自禁，不知何時。
    她的手，已經籠在了這四字之上。
    那是一個虛抓的姿態。
    這本就是她長久以來想要攥住的‘未來’。
    半晌後。
    列妲才開口說道。
    “對於弟子的整體實力考量權重更多，弟子對擂，成功，則劍之聖地便能再次攥於手中。你確定你說的是老朽想聽的？”
    “是，我很確定。”
    “你可知對擂規則？”
    艾倫指了指列妲背後的書架。
    “知道的，水神流典籍中詳細記載了百年前的對擂情況：聖級以下一人，聖級一人，王級一人。各方各派出三人，需一方三戰全勝，則證明這方弟子實力整體高於對方。”
    列妲眯眼：“目前聖級伊佐露緹算一個，我對她有信心，王級算你一個。那聖級以下呢？‘小道場’？阿爾茲？福克？庫裏？還是法爾茲？你對他們有信心？”
    “我見識過劍之聖地弟子的水準，他們尚且不及。”
    艾倫眯著眼，笑得很柔和。
    竟然有些像伊佐露緹的神態了。
    “我有更好的人選。”
    終於收了一些伏筆，愛麗兒的，艾莉絲的。
    哦，不至於跑去劍之聖地打一場。
    艾倫不知大轉移時間，他的計劃是一整個連貫性的。隻是被打斷了而已。
    轉移後如果有人想看這個挑擂，到時候時間合適拉出來返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