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流總道場今天的午餐依舊很簡單。
    就一個菜。
    麵包都沒有，代替湯頭的是列妲喜歡的紅茶。
    列妲年紀大了，飯量也小了。
    尤其，在大轉移後的這幾個月的時間內，愈發明顯。
    “你來了，西諾。”
    咕嚕咕嚕。
    白皙纖長的手指壓著茶水壺蓋，手背十分幹淨，指腹隱隱可見微光的繭。
    茶水的湍流從壺口中流出，淅淅瀝瀝地灑在茶杯之中。
    按理說水王的手不應該這麽不穩，但無論是伊佐露緹的黑眼圈，還是明顯消瘦的麵龐都讓西諾這個做師叔的連一點兒提醒的想法都沒有。
    他看著快要溢出的杯中之茶，隻是輕輕以流奧義拍了拍伊佐露緹的手腕以示提醒。
    伊佐露緹睫毛一顫，回過神來，趕忙抬起茶壺，放在了一旁。
    “抱歉，師叔。”
    雙手放在腿上，維持著一個持重的姿態。
    類似於公主切的黑色長發，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修剪劉海，明媚的大眼睛藏在了劉海覆蓋中的陰影之下。
    看不清眸光。
    列妲瞅著伊佐露緹這副模樣搖了搖頭。
    “讓你見笑了，西諾。”
    西諾輕咳一聲。
    “沒什麽，畢竟是未婚夫失蹤，有這種反應也是尋常，不過那小子竟是沒有寄回信來麽？又或者提前告知伊佐露緹情況到底如何？”
    西諾暼了一眼伊佐露緹，沒有利爾法那樣圓滑的處事手段的他，憋了好半天這才佯怒道。
    “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列妲不言，暼了一眼伊佐露緹。
    後者聽了這話卻是不高興了。
    她皺著眉頭沉默了會兒，情緒低沉地開口說道。
    “師叔，師兄確定是被災害波及，為何你們總是認為他藏身在幕後？他不是那樣心機深沉的人，不是這樣的…”
    列妲：……
    西諾：……
    列妲看著麵前的茶杯，舉杯抿了口茶水。
    “……那你又憑什麽認為艾倫是被災害波及？”
    伊佐露緹捋了捋額頭上方已經有些中分的劉海，露出了明亮卻帶著濃重黑眼圈的眼睛。
    “他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人，如果這真的是謀劃的話，他肯定會告訴我們的。”
    咚，列妲將茶杯放在桌麵。
    “他可曾告訴你要加入第一王子麾下了麽？他可曾告訴你什麽時候要殺了詹姆士，又如何裹挾局勢在短短十天就讓王都的儲君之爭形勢幾乎落幕？
    所有人都認為艾倫在那天晚上的晚宴是為了揚名，如今呢？
    他的目標是揚名？
    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要裹挾著形勢正大光明，快刀斬亂麻地完成伯雷亞斯的權力更迭。
    這些你都知道麽？
    退一萬步說，上次，他離開王都那次，艾倫有沒有告訴你他去幹什麽了？”
    西諾：……
    伊佐露緹這次沉默了很長時間，低下頭不說話了。
    列妲無奈站起身來，在桌幾旁走了一圈兒，來到了伊佐露緹背後。
    伸手，越過孫女的額頭，將她烏黑的劉海放在手裏，用鬥氣作剪刀熟練地修剪了起來。
    一縷縷發絲掉落，被列妲的流奧義輕輕一吹，便落在了一旁倒廢茶的茶渣桶裏。
    “就因為這個就給你愁成這幅模樣了麽？怎麽還不如三年前那次？”
    伊佐露緹眼簾忽閃忽閃，落在列妲眼中，像是偏要在清晨去招惹霧氣的合歡花。
    “……他即便不告訴我，他也會告訴希露菲的，這次希露菲也不知道。”
    列妲眉頭揚起，好似十分不滿。
    “你是他的未婚妻，他都沒告訴你，憑什麽要告訴那個長耳族的？”
    伊佐露緹一愣，下意識就要開口反駁。
    但愣了半天，她的理性告訴自己，祖母大人這話問題很大，全是歪理。
    但感性上又是覺得祖母大人說的……
    歪的竟是好有道理。
    給她噎的半天再說不出話來。
    話語聲中，列妲已經給伊佐露緹的劉海修好了，她在伊佐露緹頭頂與西諾對視了一眼。
    後者點頭說道。
    “菲利普閣下放出了消息，據說有人在南邊烏斯爾領看見了艾倫。
    而目前利爾法那邊來的消息，說國王有意派紹羅斯大公去烏斯爾領。
    你不覺得這一切太‘恰好’了麽？是不是特別像艾倫的作風？”
    伊佐露緹一愣。
    “……烏斯爾領地。”
    ——
    伊佐露緹有些恍惚地離開了。
    列妲和西諾相對坐在茶桌對麵。
    好半天都沒再開口說話，直到伊佐露緹出了兩人的感流範圍，列妲這才開口。
    “你覺得艾倫那小子死了麽？”
    西諾一噎，愣了好半天，瞅著列妲的臉，好似在判斷後者想要得到什麽答案。
    列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說正事。”
    “概率很高，雖說目前王都中有很多流言是說這是艾倫藏身幕後，但……太幹淨了，晨曦一點兒情報都沒有。
    大概率艾倫被災害波及。
    而這流言明顯是從伯雷亞斯和諾托斯那裏傳出來的，對於伯雷亞斯來說，艾倫必須活著。
    被災害波及，那活著與否是未知數。
    但若是隱身幕後，那絕對活著。”
    水神流的分析能力，幾乎沒有一句廢話。
    他們剛才在說謊。
    隻是為了安撫伊佐露緹。
    還是那話，這次艾倫失蹤對兩個人影響最大。
    一：伊佐露緹
    二：希爾達
    珍貴之物在失而複得後，於幸福的頂峰……
    再次失去。
    人不發瘋的已經很好了。
    沉默片刻後，西諾看著不言語的列妲說道。
    “雖說剛才是為了安撫伊佐露緹，但她好像有意要前往南邊…這…”
    列妲撇了撇嘴。
    “水王，何處去不得？走一步算一步，這過去兩個月，加上尋找，折騰下來估計一年半載已是最快。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有事兒做。”
    “……”
    列妲晃了晃已經沒了茶水的壺，“另外，我不覺得艾倫死了，即便他被卷入大災害，他依舊能活，且活的有聲有色。
    這小子出乎我意料的次數太多，不以常理揣度更好。”
    西諾這次倒是擰著眉頭思索了會兒，就點頭應聲。
    “對，按照目前的搜救結果來看，雖然概率很小，但我也不相信這小子就能這麽不明不白死了去。
    他既然屢屢能成常人不能成之事，那自然不能以對常人搜救結果來推斷其生死。”
    列妲點了點頭，摸著桌子上的黃金劍。
    幾天前，已經被國王還回來了。
    還托利爾法帶來了話。
    “劍之聖地的挑擂一事……”
    “既然國王肯把黃金劍還過來了，說明其是真心懇請於我。
    多事之秋，就不給王都添亂了。”
    “那又得五年……”
    “五年很久？老朽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實力自詡未曾退步，身體還算硬朗，想來至少還有個一二十年的活頭。”
    “…萬一，那時候艾倫已經劍帝，咱們肯定要授予他水帝的，挑擂…豈不是掩耳盜鈴？”
    列妲摸著下巴，不知為何又想起了艾倫那天返回王都，在桌前跟自己對話時肆意的劍意。
    好一個熾熱的‘欲望’！
    一念及此，列妲好似覺得水神流道場出了個能用劍神流跟當代劍神打擂台的奇葩這事兒委實有些過於好笑。
    “嗬嗬嗬……
    …劍帝？那到時候我可就要先看看加爾的劍…
    還鋒利否？”
    西諾沉默了片刻，竟是頗為認同地點頭。
    “也是。
    倘若劍神流的東西，在水神流也能學，且學的更好。
    那就太對了。”